接上章許靖軒

看著麵前蘭馨一滴一滴的眼淚,我的麵前一陣模糊,聽著她聲如利刃的話語,我的耳朵漸漸失聰。

蘭馨說要嫁給我?

早在多年之前,也是這間公寓裏,我生平第一次祈求一個女人讓她成為我的妻子。當時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感覺自己墜入了一道無底的深淵,身體不斷下沉,隻有麵前這個女人才能讓我得到救贖。

7年前的那個夜晚的所有一切都像是夢境一樣,我記不得當時的感受,可是多少個夜裏,夢魘中我都會聽到她悲慟的哭泣,一聲一聲都是控訴,像刀子一樣刻在我的心上。依稀我還能記得她的身體是那樣的弱小和纖細,痛苦地承受著我如暴風雨一樣粗暴的侵犯……

此時蘭馨的肩膀因為抖動一下一下地顫抖,低頭嗚咽的聲音讓我的心湧滿了愧疚。

當年的她像是一株迎著陽光盛開的牡丹,可是經曆了那夜之後她一下子就枯萎了。整整3個月找不到人影。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隻有他的父親、我的父母,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

我的父親和她的父親都覺得這不是大事情,無論原因是什麽,反正認為我和蘭馨遲早都是要結婚的。當時我雖然從沒有深想過結婚這個問題,但是那樣傷害了一個女孩子,無論是誰,我都會負責到底。更可況,她是蘭馨……

沒有想到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三個月後我好不容易找到她,把她帶到這裏鄭重地向她求婚時,但是遭到了她前所未有的抵觸。和今天一樣,她一直在哭,沒有理由隻是拒絕。她甚至大度地安慰我說:靖軒,你也是不得已被人算計的……我不怪你……

越是這樣,我就越是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她的人瘦到了脫形,一張臉上隻剩下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無論她嘴上如何否定,我知道她的內心在怪我。

她的堅決讓我的愧疚沒有得到彌補的機會,如同心中裂開了一道長長的疤痕,永遠無法痊愈。當時她父親的生意遇到了很大的問題,為了彌補,父親鼎力相助,幫他度過了難關。可是即便是那樣,也不能減輕我絲毫的愧疚之情。從那以後,麵對蘭馨,求婚、讓她嫁給我,成了我對她唯一的願望。

最初的時候,連見麵也是尷尬的,直到她交了新的男朋友帶到我的麵前,我才一點一點從自己封閉的思路中慢慢釋放出來……

現在她要我重新兌現當初的諾言,我應該怎麽辦?

“蘭馨,我欠你太多……可是我已經結婚了……”看著麵前的蘭馨,我的思緒不可控製地飛回了遠在千裏之外屬於我和茜茜的家裏。我們已經超過36個小時失去聯係了。那夜她流著眼淚挽留我,她對我說,無論是什麽原因她要我一個回答,可是我狠心地奪門而去。她現在又在做什麽?

“靖軒,我說過,如果你幸福,我會真心地祝福你們兩個,可是你不幸福對嗎?你現在一點也不好……”被道破了心事,借著醉意,我驚慌地看著她。

“姑姑告訴我了,你們在一起並不開心,連她都心疼得落淚了。看到姑姑難過的樣子,我覺得自己以前錯了,真的錯了,我那時什麽也沒有做錯,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心意來懲罰別人,我不該錯過你……”

“姑姑和你說了什麽?”我覺得渾身發冷,關於茜茜的事情,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即便是蘭馨也不行……

蘭馨一臉無辜地看著我,不明所以:“姑姑就是說你不愛她,你和她在一起並不幸福。姑姑說你太苦了,說你們結婚其實就是為了爺爺,現在看著你這麽勉強自己,她心裏難受……”

我略微鬆了口氣,又聽蘭馨含著眼淚堅定地對我說:“老天一直在考驗我們,現在重新安排了我們在一起的契機。靖軒,我們本來就該是夫妻,其他的女人隻是我們命運了出現的一個插曲,終將會成為過客……”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蘭馨竟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我的麵前。麵對她的懇求,我心亂如麻,我很少生病,可是那天晚上,我突然發起了高燒,一病就是十天……

蘇茜茜

許靖軒離開的第十天,我開始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去收拾新房子。這十天,他音訊全無,我沒有給他打電話,不是想就此放棄,而是我想應該給他一個認真思考的時間。

人生在世,我比同齡人經曆得實在太多。可是沒有家人祝福的婚姻,遠遠超出了我預想之外,我能體會他的心情,也了解他的性格,他不肯回答我的問題,說明他在掙紮、在猶豫……

我對他不是沒有怨恨,可是我對自己說,他是一個負責任的人,而且姑姑是他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對姑姑懷有深深的愧疚,兩個人的婚姻裏,不會總是一帆風順,隻要不是他背叛我、欺騙我。在其他的困難麵前,我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感情。婚姻不是兒戲,需要經營。感情也不是流水,付出了可以沒了痕跡。可是我不是可以有大把時間精力揮霍的人,很多人可以撕心裂肺地控訴:愛情是我的全部。

雖然我的疼痛不會比任何視愛情為全部的人少上一絲一毫,可是我沒有退路,為了生存,注定即便再苦也要咬著牙往前走……

痛苦到什麽事情也做不了,那於我來說,太過奢侈。

正在大掃除,門外有人按門鈴,打開一看,何仲康一身休閑打扮,左手拎著一桶乳膠漆和一架折疊梯子,一臉燦爛地站在門口。

看著我驚訝的表情,他眉頭一挑,得意地說:“這幾天你都沒過來,半個小時前保安才通知我你來了,我立刻親自拎了油漆桶過來,你看我這朋友夠意思吧?”

我好氣又好笑,開門請他進來:“何總,你這是要折殺小女子了,您這麽尊貴的身份,一天的工時得多少錢啊,恐怕一車油漆的錢都不夠。找個師傅送來,我就感激不盡了。”

他嗬嗬笑著,突然認真地盯著我的臉看:“幾天不見,瘦得跟鬼一樣,是為了他吧?”

被揭傷疤的感覺並不好受,臉色僵了僵,他背過臉去,不再麵對我,過了好一會,自己打開了漆桶。

“來吧,刷哪裏,我和你一起……”

心情不好的時候,勞動是最好的發泄方式。他帶來了工具,我用報紙疊了帽子,他乖乖地戴上,和我一起戰鬥。

“蘇茜茜,你以前是不是在裝修公司呆過啊,這小技術,刷得有模有樣。”隻有小小的一麵牆,我將來準備對著床頭的。何仲康自告奮勇地刷上麵,他很高,站在金屬梯子上,並不怎麽費力氣,可是技術太爛。

“你小時候學沒學過美術啊,你看看,好好的牆麵被你刷成了大花貓,你下來吧,我自己搞定!”心疼我的公主牆啊……

“我的油畫是獲過獎的,哪天畫一副給你看看,不過你這破房子實在激不起我繪畫的興趣,你在這反正也住不了幾天,湊合湊合得了……”好歹對付對付完,他就想撂挑子不幹了。我拉他下來讓地方,他手一滑,排筆上一滴滴的油漆落在他的臉上。他哎呦一聲,拿手一抹,臉上就是一片。

“蘇茜茜,快點,這玩意對皮膚有害的!”這個大男人,比女人還注意形象,我這裏什麽也沒有,隻有一條已經擦過桌子的抹布。去洗手間裏洗幹淨,給他拿過來。

“這是什麽物質?”何少爺一看就急了,去洗手間用水洗了臉,脫下身上的T恤,把臉抹了一把,上身隻剩下一件背心。順手把衣服往地下一扔,開始生氣。我知道他少爺脾氣發作了,多半是嫌我怠慢。

我撿起地上的T恤,拿到衛生間,用我帶來的洗衣粉幾分鍾洗幹淨,掛在飄窗邊已經被擦幹淨的不鏽鋼護欄上。

“扔了吧……”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才最後通知我。

“我不懂牌子,可是你這T恤估計怎麽也少則數百,多則數千,沒有過過苦日子的人,永遠不知道珍惜眼前的生活。”

何仲康撇撇嘴,臉色微微有些緩和,仍是冷哼著說:“哪個女人見了我不是把最好的拿給我,再看看你……”

我拿起剛才遞給他的抹布直接擦擦手,然後給他看:“髒嗎?一點都不髒對不對?再說,我不是有心怠慢你,而是我這裏隻有這個,就算知道你會嫌棄,也沒有更好的可以給你啊!”

何仲康,把那抹布扔得好遠,避之不及:“扔一邊去……”

“發什麽脾氣,有人求你嗎?嫌髒馬上走,你擦個油漆,至於那麽尊貴嗎?幾百幾千的衣服眼睛不眨就扔掉,有錢去你自己的地方顯擺,我這不稀罕……”

何仲康猛地站起來,指著我說:“蘇茜茜,你就是一天下頭一號大傻瓜,你清高了半天,看看你現在過的是什麽生活,你知不知道,你隻要衝我笑一下,對麵的別墅裝修一新,送你隨便住。窩在這裏有人給你送錦旗,給你開表彰大會嗎?”

他的火氣也突然好大,一腳踢倒了油漆桶:“你以為別的女人都是傻子,房子珠寶透支卡都是地雷炸彈,她們鬼迷心竅才會收下,就你聰明,沒有被燙過手。”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這破房子我聽說是你分期付款買的?首期還是刷的自己名下的信用卡,你知道許靖軒有多少錢嗎?你這麽替他算計著,過苦日子,他會在乎嗎?”

我不知道這兩個人有什麽深仇大恨,每次何仲康提起許靖軒都是咬牙切齒的。我望著他那張因為生氣顯得格外生動的臉,輕輕地歎息著,慢慢找了幹淨的地板坐下來。

“你怎麽會覺得苦呢,感情上的事情,有甜蜜就有心痛。生活上,我很知足!”

“知足?”他譏諷地看著四壁空空的小屋子,又重頭到尾地打量我身上的衣著,冷哼了一聲:“你覺得和我不相幹沒關係,許靖軒有的是錢,勸你還是對自己好一點,省得到頭來都替別人做嫁衣。

“何仲康,你知道嗎,人和人之間需要比較,但是也無從比較。大多時候我都是在和自己比。十七歲之前,我除了努力學習之外,更多的會覺得命運對我太過不公。可是後來上了大學,我覺得自己時間總是不夠用,沒有精力去想別人是怎麽看待我的。第二年交學費的時候,我爸爸去省裏開會,沒能趕回來。繼母說不知道這件事情,我給爸爸打手機,打不通。後來爸爸打電話來,繼母冷著臉跟我說:家裏就這麽多了,你爸沒算計好,我也沒辦法。

我平時打工自己有些積蓄,湊上後還差2000塊錢,我找同學借了錢,同時打兩份工,一個月才還上。後來上大三時的基本上就經濟獨立了,很多人笑話我衣食寒酸,可是她們不知道,我幾乎一年都沉浸在經濟獨立的喜悅之中。

那時要結婚,公司裏很多年紀相仿的女孩子都買了三室、錯層,他們知道我隻有一套小獨單,也會嘲笑我。可是她們不知道有一個自己的家,我是多麽高興。

現在我才24歲,我買到了第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在你們眼中可能是不值一提的,但我自己很自豪。回首過去的幾年,除了感情不可控製以外,我每一年都在進步,無論是從收入還是能力……

我從小已經習慣了別人對我投來異樣的目光,所以我隻和自己比。你覺得我生活得很不好嗎?其實你錯了!和以前比,我實際上都是一天比一天過得好,感情是我不可控製的,但是其他方麵的事情,我都力爭做到最好……”

何仲康專注地看著我,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不明所以,奮力推開他,被他死死地攥住手腕:“蘇茜茜,像你這樣努力奮鬥,認真生活的人,應該過得幸福開心,否則天理不公。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真的開心?”

他按著我的頭把我拉到洗手間的鏡子前,我看到裏麵一張臉神形疲憊,臉色灰白,嘴唇失去了女孩子應有的光澤,一對黑黑的眼圈,實在和曾經蘇紫菡等人口中的“蘇妲己”相差甚遠。

“何公子,我不開心,我不幸福,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呢?揭人傷疤的滋味很過癮嗎?”

何仲康又一次把頭別到了一旁,衝著窗外說:“我希望做那個能讓你傷口愈合的人,隻有那樣,才不會再有揭你傷疤的機會了。”

我嘴唇不可抑止地顫抖:“何仲康,謝謝你,我一個人能行的,這麽多年習慣了!沒什麽可擔心的!”這幾天真的累了,不想在人前示弱,可是眼淚還是慢慢地往上湧。即便是真的要失去許靖軒,日子還是要一直過下去啊……

“洗把臉吧,我出去了……”

洗手間的門被帶上,看著鏡中的自己,我還是沒能把眼淚抑製住。足足呆了有10分鍾,才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走了出來。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何仲康正在地上用我剛才給他的那塊幹淨的抹布擦地板。乳膠漆灑了一地,他用抹布非常不嫻熟地一點一點地擦。半跪在地上,認真又仔細……

“出去吃飯吧!”

“……”

“這個房子你準備做臨時的避難所?”何仲康突然抬頭問我。

“不是臨時的,我準備過幾天就搬過來住!”他既然拜托了物業,不告訴他,他也會知道。

“他人在香港……”何仲康歎息著說。

“我知道……”

“準備和他分手了?”

我指尖一顫,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我了解許靖軒,如果是因為姑姑的原因,我不舍得輕易結束這段感情,可是他呢?

以前書上說過,一個男人想要和你分開,往往會因為各種原因不會輕易說出口。有的是不舍,有的是不想背負罵名,但是他們會突然消失,或者很久不再聯絡你,讓你把分手自己主動提出來。

我給他時間考慮,給他思考的空間,但是同樣,我心底也有一個自己承受的期限……

從小公寓裏離開已經是傍晚了,我沒有和何仲康一起去吃飯,實在是沒有胃口,想著回去收拾一下衣服,整理一下瑣碎的東西,明天先運過來一些。公寓裏的燈還是黑著的,我換了鞋子,突然看到了沙發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鑰匙“哐啷”一下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