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的行禮非常少,除了一個簡單的皮箱外就是她自己手上隨身拿著的一個挎包。我和她一起從別墅裏走出來的時候,有司機幫她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裏。我覺得有點尷尬,不知道何少爺為什麽要讓我代他去送何夫人。在我看來,自己根本就是純屬多餘。尤其是何夫人對我無微不至的笑容,更是搞得我不自然。

車子一路向機場駛去,我腦海裏浮現出何仲康早上“誠懇”的祈求,不知道這個人究竟要搞什麽。

“茜茜,父母都還好吧,你不是本地人嗎?”何夫人已經知道了我一個人住在這個小區裏,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嗯,我家也是新港的,我是今年才搬出來自己住的。”想了想,這樣說應該沒有問題,可是何夫人的眼神怎麽越來越奇怪呢,她嘴角的笑容竟讓我有了如坐針氈的感覺。

“仲康,我一直把他當作孩子,可是不知不覺一轉眼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以前他瞎胡鬧,我和他父親也都沒太理會,我覺得他最近是成熟了想要安定下來。工作上也比之前穩重了很多,我們看著都很高興。”何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從頭到腳地又再次打量我,我心裏越發感覺不安了。

“何夫人……”

“叫我阿姨吧,你是仲康的朋友,不用這麽拘束。”她說著從皮包裏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遞給我,這是朋友送給我的一瓶香水。很喜歡,就一直放在皮包裏,但是沒用過,現在送給你吧……”

“阿姨,謝謝你,我不用香水的……”

何仲康是有名的貴公子,他的母親是耀揚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她一直放在身邊的香水可見有多麽名貴?

“駁長輩的麵子也是不禮貌的啊,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過。也不是因為它有多麽值錢,隻是我喜歡它的味道和寓意,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一片心意……”

我拿著這個精致的小盒子,一時為難了。

“阿姨,我其實和何仲康隻是普通朋友,你別誤會,他以前是我的老板,一時誤會我害得我失業,一直覺得懷有歉意,所以我們後來才成了朋友……”

可以肯定何夫人是誤會了,我有必要馬上解釋清楚。

“我知道你們是普通朋友。”何夫人聽我說完就笑了。這讓我更加麵紅耳赤。忍不住在心裏把何仲康腹誹100遍,他這哪是讓我幫忙啊,分明是設計我。什麽有重要的事情脫不開身,什麽他母親東西多,什麽看在他一直幫我的份上這次一定要還人情給他……分明就是騙我……

“仲康以前是有些胡鬧,男孩子總是成熟得晚,貪玩得多。他還有一個哥哥,我們從小管得太多了,所以對仲康就不忍心讓他太受約束。這孩子天性善良,雖然很多女人會主動找他,但是依著他的性格也決不會欺負人家老實姑娘的……”

以前何仲康也這樣說過自己,他和很多女人都是你情我願,和他在一起愛財的女人他絕不虧待,對待他喜歡的女子也絕不強迫。這倒是和她母親說的如出一轍。隻是何夫人的話讓我很驚奇,何仲康竟然還有一個哥哥?我好像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連他自己也沒有說過的。

“仲康一定和你說過,我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何夫人低下頭,臉上浮現出愁雲。

“以前一直為了事業開疆擴土,我自己的孩子生下來13個月就交給保姆去帶,一個月和他在一起呆不了幾天,那時見麵他總是纏著我讓我抱,讓我和他一起做遊戲……他路還走不穩,話也不會說,看著我回來,就拉著我的手去他的兒童房裏,他守在門口,拿著玩具“啊啊啊”地不許我離開,比劃著自己最心愛的小汽車給我玩。

可我那時總有一堆做不完的事情,而且那時自己才二十幾歲,還沒有適應做媽媽的角色。覺得孩子生下來有很多人照顧,不生病就OK了。體形恢複,參加各種宴會,幫著丈夫把生意越做越大,這些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不到三歲的時候,就給他請了很多老師,教他學東西……

現在想起來,那時自己真是太自私了。可是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孩子已經長大了,再也不需要我了。他很孝順,但是就是和我親不上來。倒是仲康,也算是我一手帶大的,總結了很多經驗教訓,我後來一直想得很清楚,隻要是仲康自己喜歡的,大的原則沒有問題,我都會遵從他的意見。生活是他自己的,強加給他的未必就是幸福。”何夫人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傷感,這樣的話語不知不覺中讓我想起了另一個刻在我心中的男人……

11歲之前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和他比起來,至少我的童年還是快樂的。

“茜茜,仲康是個好孩子,也是一個好男人,如果你們之間可以正常發展交往,不要有任何的思想壓力……”我認真地看著麵前美貌慈祥的貴夫人,細細地品味她的這句話。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地對何仲康好,可是我還是不由多想了一些。

她自己的兒子是長子,一直隱藏在人後。盧曉倩父母之流的父母就把何仲康當成了耀陽集團的繼承人。可是按照正常人的做事風格,耀陽集團一定是由何夫人的親生孩子,何家的大公子繼承家業。所以對於隻能做公子哥的二公子何仲康來說,娶什麽樣子的女人為妻,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所以何夫人才能大義凜然地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人再好也不會做到沒有私心,何夫人疼愛何仲康,可是心裏最重要的依然是自己的孩子。我猜輪到何大公子選老婆的時候,她一定不會這麽將就。

記得那次我離開新世紀後,回去幫忙,路過何仲康的辦公室聽到他和自己的父親講電話,好像就是何董事長對他的工作很不放心。那時他一臉煩悶,可以看得出來,一個私生子雖然回歸大家庭,可是很多事情都是不順意的。在他一貫笑容的背後,又是有著多少不被人知的哀愁?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夫人沒有錯,錯的是何仲康的親生父母給了一個注定尷尬的身份。

“阿姨,我和仲康真的隻是普通朋友,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這樣的渾水不是我一個普通小女子可以攪合在其中的。

“有男朋友了?”何夫人的臉上微微有了些震驚的神情,可是很快就消失了。

“是的,仲康也是知道的,像他這樣的男人,勢必要找門當戶對的女人為妻。我很欣賞他,但是我對他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我自嘲地笑了一下,“更何況,我相信哪一個灰姑娘想要與何公子結婚,都會有壓力的。我抗壓能力很差,還是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最適合了。”

許靖軒的家庭就已經讓我超出負荷了,許姑姑的挑剔,繼母等人在許家人麵前的“丟人現眼”,好多時候想起來還都會覺得難堪,更何況是耀陽集團這樣的豪門。

“仲康既然知道,自然有他的想法,你們年輕人的事情,就由你們自己處理吧,不過我還真是很喜歡你,有時間來香港玩。”

到了機場的時候,那個肇事者何仲康竟然意外地出現了,他給了母親大人一個大大的擁抱,回過頭不忘衝我壞心一笑。當著何夫人的麵我不好意思發作,隻能趁著何夫人四處張望的時候狠狠地瞪他。

“媽咪別找了,飛機就要起飛了!”我這次確認何夫人真的是在找人。

“好的,那我先走了,有時間你要多抽時間回家去。”

“我知道的,快走吧!”何仲康扶著何夫人的肩膀,把她推進了檢票口。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我才回過頭質問何仲康。

“你搞什麽啊,你媽媽有司機送,行禮基本沒有,巴巴地讓我去別墅裏找她,她會誤會的!”

何仲康收起了笑容,緊緊地盯著我,好久才對我說:“你怕什麽,我媽是個極好的人,你用不著這麽大反應,我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我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可是看著他這樣盛讚何夫人,心裏竟替他有些難過起來。和他相識這麽久以來,我能看出他不是一個隻會享受,不務正業的公子哥,他有理想有抱負有野心,像他這樣的身份,隻怕娶了一個有權力背景的富家小姐對他才會有事業上的幫助吧,可是何夫人卻盡力想讓他和一個平頭百姓的女孩子交往,他竟然不覺得她是有私心的,就憑這一點我能肯定,何仲康骨子裏確實是善良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何仲康眼中閃爍了一下,突然抓起了我的手,大步向機場的出口走去。

感覺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望向我,讓我如芒在背,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竟然看見許靖軒站在我們十米之外的地方,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我想掙脫何仲康的手,可是被他死死地抓住就是不肯鬆開,就那麽拉著我,一直走到了許靖軒的麵前。

“許先生,這麽巧啊,我和茜茜一起來送家母回香港。你也是來送人的嗎?”

即便是隔著西裝,我似乎都能看出衣服之下許靖軒繃緊的肌肉。他的表情還算是平靜的,隻是目光不受控製地一次又一次落在何仲康拉著我的那隻手上:“你放開她!”

“許先生,據我所知,你已經和茜茜分手了。在上海的時候,我們都知道你丟下茜茜去照顧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最終使盡所有的力氣掙開何仲康的手,向旁邊退後了一步,並不是想要做許靖軒麵前證明什麽,隻是覺得許靖軒這樣一個高級打工仔如果因為我得罪了耀陽集團的二公子,後果也許真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何仲康倒也不發怒,笑容完全收起,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對許靖軒說:“我很喜歡茜茜,以後會正式追求她,你剛才也已經看到了吧,我母親很喜歡她,你既然已經放棄了,再來糾纏不清不是男人作為……”

我額頭上冷汗直冒,這個何仲康怎麽當著許靖軒說這種話,真是目空一切的二世祖啊。

許靖軒的臉上青白交替,我看到他手緊緊地握成拳狀,手背上青筋格外明顯。可何仲康沒有再次給他說話的機會,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一直走到了他的車子旁邊,我終於再次掙脫了他,氣喘籲籲地問:“何仲康,你剛才為什麽要和許靖軒說那些話?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以後你不要總是自作聰明。”

“茜茜,我喜歡你,不想再做隱瞞,可是你心裏還是有他的,否則依你的性格,昨天怎麽會讓他再次擁有你?”何仲康歎息著,我的臉猛然就紅了。

“本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可是今天早上看到這個事實的時候,我決定再幫他一次,或許你們可以重新在一起,或許從你的心裏徹底將他趕走。”

“你為什麽總是要介入我和他的事情?”這次我是真的有些生氣了。許靖軒就是我內心最深處的傷疤,不碰也會疼。可是何仲康偏要再三地豁開,讓我不得不麵對鮮血淋淋的它。

“茜茜,曾經有一個人,他很冷漠,和我講話的時候也不多。可是在我被別的小朋友欺負,嘲笑我是私生子的時候,他卻第一個衝過來把我拉在他的身後,然後狠狠地教訓那些人,那些小孩都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家長和我父親都很好,可是他們的母親卻一個個非常恨我,見我私生子的身份被認祖歸宗,就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但是對他卻很看重。就是因為他,那些人後來再也不敢欺負我,還都和我成了朋友。

後來我長大了,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麽變得非常討厭我……我們的關係也越來越疏遠,可是之前的情誼我都沒有忘記過。

雖然我現在擁有的越來越多,可是我永遠都會記得在我剛剛失去母親的時候,一個人被帶到了完全陌生的環境,是他第一個對著所有的人承認我,保護我……

“何仲康?”我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無法消化他話中的意思。

他嗬嗬一笑,用手摸了摸我的頭,又恢複了以往的樣子:“你也不止一次地幫過我,我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所以才要報答你啊。我不是一個濫好心的人,以前我畫的圈子很小,圈外的人我可以做到冷酷無情,認識你之後,才慢慢改變了這種做法,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你不會小氣到因為這個就刻意不理我吧?”

海倫忙著籌劃婚禮,周六的時候拉著我去和她一起買這買那。累得腿腳發酸,她過意不去,特意找了一家不錯的餐廳犒勞我。

“你不用還房貸了,吃個中午飯,用得著來這裏嗎?”

“我老公剛發了季度獎,所以我才有錢請你吃大餐啊!”海倫之前就是個月光族,拿著餐單教育我:“女人就該對自己好一點,就算經濟再緊張,那也是男人該負主要責任的事。我小姨常對我姨父說的一句話就是:沒錢給我想辦法賺去。所以我姨父以前隻是一橡膠廠的下崗工人,現在錢越賺越多,可見沒有沒壓力就沒動力。

你天天替男人省錢,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開始說你賢惠,時間長了就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我媽就是例子,花200塊錢買個減價的毛衣,都得看我爸臉色!”

“那你姨父有錢後,沒翻身農奴把歌唱啊?”

“翻什麽身啊,你聽沒聽過馭夫術啊?男人有錢就變壞,這是在理的,所以我小姨特有辦法:有錢就換房,從最早的50平米一路換到現在的180平米大躍層,三年就把70多萬貸款還清了,今年又貸款60多萬,投資了一個120平米的,留著給她兒子,反正就是不讓我姨父覺得家裏有錢,相反總是讓他覺得錢不夠。”

我聽著就笑出來。

“你還別笑,這是真理啊,所以女人該吃就吃該打扮就打扮,千萬別替男人太算計了。”

海倫說到做到,點了一堆好吃的,可是伸手招呼服務生結賬的時候,竟被通知,我們這桌已經被人買過單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才看到許靖軒和幾個人在臨窗的座位上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看了他半天,他也沒有與我對視,仿佛他並沒有看到我,剛才替我們結賬的人也不是他。

“茜茜,你和許行長真的分手了嗎?”

我眼前掛起幾道黑線:“當然是真的!”

“那我要不要走過去把錢還給他?”海倫一本正經問。

我想了想,為難地說:“不用了,他樂意付就付好了,我們吃完快些走吧。”

許靖軒是個好麵子的人,當著那麽多朋友,總不能讓他下不來台。

陪著海倫又去對麵的怡家家居定了一套田園風格的餐桌,她還看上了一套同色係的布藝沙發,等著明天和她老公一起來付款。我們再次走到街上的時候,下午才開始陰鬱的天色,開始落下豆大的雨點來。

我和海倫在路邊攔了好幾輛計程車,都有人搶先一步,接下來每一輛裏麵都是已經有人了。雨點越來越密,我們都沒有帶傘,後背的衣衫很快就半濕了。

一輛路虎車停在了我們的麵前,許靖軒從裏麵打開車門,又搖下車窗說:“上來吧!”

海倫看了看我,然後拉著我的胳膊,不客氣地拽我進去坐到了後排。

“張小姐我先送你吧!”許靖軒開動了雨刷器,外麵的大雨傾盆而下,越來越密。

“好啊,我去上海道!”

車子開得很慢,走走停停,堵車堵得很嚴重,外麵竟是像黑夜一樣。

“許行長,今天中午,不好意思你替我結賬啊,我是慰勞茜茜的,可聽說你們已經分手了,我還是把錢還給你吧。”

許靖軒連頭也沒回,淡淡地說:“你是茜茜的朋友,以前一直想請你吃飯的,不用客氣。”

我把頭扭過去,心裏詫異,許靖軒什麽時候說過要請海倫吃飯啊,他除了知道海倫姓張以外,估計連她的模樣都沒記清過。

海倫一聽心情大好,看了看我笑著問:“我說許行長,你和茜茜是不是真的分手了啊?”

車子裏又恢複了靜謐,氣氛有些尷尬,好久後才聽許靖軒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是,我們分手了!”

“真的分了啊?我還以為你們是在鬧別扭呢!”海倫歎息著掩飾不住的失望,她是許靖軒的忠實粉絲。

“是真的分手了!”許靖軒再次解釋證明,車子裏再也無人說話,直到海倫下車,他把我送回了小區。

因為天氣的原因,小區口處保安換了臨時車牌,一路把我送到了高層的樓下。

他直接把車泊了一旁,指著外麵的大雨對我說:“我上去避一會雨可以嗎……”

我糾結地皺起了眉頭,這個雨確實太大了,剛才開車一直打著大燈,能見度也隻有幾米而已,很危險,不算遠的距離開了將近有一個小時,可是……

“你在車子裏也可以避雨。”我毫不猶豫地拒絕。

他歎息著說:“那天我沒有真正意識到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實,今天我開了一上午的會,中午還在應酬。現在嗓子渴得冒火,就算想做什麽也沒力氣,你不用害怕。”

我臉猛得就紅了。那天如果不是我喝了酒,也絕對不會讓他得逞的,推開車門,把皮包頂在頭上,衝進了雨裏,許靖軒不等我回答他,自顧自地跟在了我的後麵。

拿鑰匙開了門,惜惜一下子衝了過來,對著許靖軒凶惡地汪汪大叫。許靖軒愣在那,眉頭緊緊地擰住。

“你看不是我不讓你進來,是它不歡迎你,我也沒辦法。”這樣的畫麵有些搞笑,許靖軒深深地吸氣,突然,高大的身軀矮了下去,蹲在了小狗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