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酒店的布置很華麗,幾乎讓我忘記了自己身在B市這個相對落後的小城,落地的紗簾在隨著輕風慢慢地搖曳,空氣中恍惚有一絲絲熟悉的味道,讓我忍不住鼻子發酸。為什麽到了此時今日,他已經將為人夫,而我還總是在任何地方都會不經意地將他想起?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已經沒有比我更傻的女人了?

用手去輕輕擦去眼角的淚痕,這樣一摸,心裏產生了異樣的感覺。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之前來時的打扮,我這才鬆了口氣,趕忙坐起身來。

怎麽回事……

B城地屬內陸,空氣幹燥,這個季節風塵很大,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出門,到了中午臉上都是灰塵。我在外麵跑了一上午,這個時候臉頰上竟然是清清爽爽的,找到鞋子,黑色的涼鞋,也被擦得幹幹淨淨。我趕忙站起來,四處張望,房間裏、衛生間裏,空無一人……

難道是我受了這麽多苦,所以這次讓我碰到好心人了?不過我也願意相信,這裏的民風確實淳樸,也許佛教盛行的緣故,很多在大城市裏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這裏也經常發生。比如有老人摔倒在路邊,一定會有人去管;遇到有人搶錢一定會有人幫著去追。這也是我喜歡上這裏的原因。

這些日子的奔波操勞,一下子爆發,連續熬夜,鏡中的我,臉色蠟黃。嘴唇像白紙一樣慘淡。想起了家中的孩子,我用冷水再擦了一把臉,可是一抬頭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屋子裏所有的一切又在我眼前搖晃起來。

就在我渾然落地的時候,感覺到一雙手從我的身後伸過來,輕輕地把我摟在了懷中,這一次我沒有感覺錯,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都證明這一切不是我的幻想。

陽光一瞬間將這個房間變成了時光的隧道,那些甜蜜的,痛苦的往昔,隨著斑駁的光影在眼前一幕幕交替回放。我們誰都沒有動。在分別這麽久,經曆了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後,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彼此刻入心底的容顏。他沒有放開我,一直也沒有放開我,固執地把我攬在懷中,互相支撐……

他的胸膛緊緊地貼著我的背,炙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頸上,一陣陣體溫隔著單薄的布料傳入我的身體。時間在靜謐中一秒一秒地流逝,一切漸漸隨著我混亂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隻有他放在我腰間的這雙手,真實的存在。

“靖軒,是你嗎?”我可以在何仲康麵前大聲地斥責,可以頭也不回地離開杭州的別墅,當這個我心心念念的男人就這樣出現在我的麵前時,我竟然聽到自己的聲音雖然沙啞,卻是柔和平靜的。心底像是有一股溫暖的溪水,緩緩地流過。那些千瘡百孔的疤痕,也在這溫暖中,變得不那麽疼痛。

沙啞幹澀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艱難地響起:“茜茜……”一聲輕輕的呼喚,我的身體和靈魂竟像是被卷入了一股巨大的洪流之中,漸漸被淹沒,無法找到自己。

這些分開的日子,我總是控製不住自己去思念他,可是連我也不知道,再次麵對他時,我竟然還是這麽愛他。我不能這樣……

試圖轉過頭去,可是身體卻被他牢牢地禁錮住,這個男人不讓我看到他,好像心底正在壓抑著什麽恐懼,掩耳盜鈴地貪戀著這一刻短暫的溫情。

“你怎麽會在這……”

許靖軒沒有回答我,他用下巴在我的頸間**的肌膚上輕輕地磨蹭著,像是無限貪戀,又舍不得一下子擁有,像得到最愛的東西,一點一點地證明他的存在。這樣的溫柔一點一點侵蝕著我的心,就要溶化,就要沉醉。

這個男人,我見識過他的冷、他的威、他的怒、他的強,甚至他的糾纏堅持,可是這樣膽怯的許靖軒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他究竟在怕什麽?

“茜茜,下次再也不要離開我這麽久……”脖頸處傳來黏濕的溫度,我所有的堅強偽裝,因為這一句話轟然坍塌。

“許靖軒,你別這樣……”在這個男人麵前,我從來都無法堅持地抵抗。我知道自己的無力,所以我隻能求他,求他放手,給我一條生路……

我的眼淚湧上眼底,一顆顆順著麵頰流淌,我什麽都不求,什麽也不需要你做,因為你能給我的,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過了好久,他在我耳邊輕輕地,小心地開口:“你都知道了?”

一顆心猛然下墜。他擔心的果然是這個,他對李蘭馨做的那件事情像一座永遠無法翻越的大山,橫在我們之間,也像王母玉簪劃出的一道天塹,將我們生生地阻隔。難怪他會害怕,難怪他會忐忑不安?

“知道了!”

我的話語讓他的身體漸漸顫抖,連呼吸都變得越來越急促。“你到底想讓我怎樣?你到底怎樣才能原諒,隻要你告訴我,我什麽都願意去做……”

“對不起,我不能原諒……”

即便是原諒了你,我們之間還能回到從前嗎?你又將如何安置我們母子?靖軒,我好不容易從人生猝倒的路邊爬起來,下一次,我還能有力氣嗎?

突然又是一陣眩暈,我被他狠狠地扭過來,仿佛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世界就要毀滅,甚至我都沒有來得及看到他的容顏,就被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住。

輾轉吮吸,霸道又激烈。我的意誌是清醒的,可是整個人卻不受控製地在他的氣息下沉淪。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靠向他,一股電流擊中自己的心房,周身所有的感覺都隨著他的親吻慢慢溶化。

我想把自己從這樣的“折磨”中解救出來,強迫自己去推拒他,可是他卻越吻越深,幾乎要把我揉入他的身體裏。而我終究無力,癱軟在他的懷中,任他予取予求,像一隻翩然的小蝶,輕輕飛舞,不知是誰的一聲呻吟從喉中溢出,我們的身體都在戰栗……

那些恩愛纏綿的過往,在靈魂深處從沒被剝離過。此時此刻,我依舊是如此貪戀著他的一切,眷戀著這個曾經把我從人生低穀帶入幸福平原,又讓我心痛、無助的男人。

我多麽希望時光的隧道能讓我回到那段我與許靖軒同在屋簷下的那段日子。有甜蜜有歡笑,有眼淚又爭吵,可是那時我覺得自己是那麽幸福。一個戀愛中的小女人,一個不懂愛的大男人,沒有家世的阻撓,沒有對別人愧疚的牽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離開了我的唇,他眼中的淚光刺痛了我的眼睛:“茜茜,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麽想你……”

這一刻,我才看清楚了他的臉,膚色和我一樣慘白,泛著不正常的青色,人越發消瘦,無端給人一種憔悴病態的感覺,我的心一下子被糾緊了。

“你怎麽了……”

他眼中的星星之火,被瞬間重新點燃:“茜茜,你還是在乎我的,對嗎?”

我看著他驚喜探尋的目光,眸光一暗,慘然地擠出一個笑容,把頭撇到一邊。

他是我最愛的人,是我孩子的父親,是給過我極致歡樂和極致痛苦的男人,我怎麽會不在乎呢?

我們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裏,甚至連彼此生病很多時候都在一起。我當然在乎他,甚至比我自己的生命還要珍惜。

“茜茜,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給我們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未來,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這些日子,我幾乎沒有一天能睡過三個小時,即便是再累再乏,一閉上眼睛,沒多久就會猛然驚喜,會想到你和孩子還不知下落。茜茜,這樣的懲罰對我還不夠嗎?”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折磨你,可是我也不能再回到你的身邊。

我伸出手摸上他的臉頰,我溫柔的舉動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迅速抓住我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不能沒有你!”

“可我必須離開你!”我突然高亢的聲音,讓眼前所有景物的光環突然消失,現實再一次我把拉回了杭州等待的那些日子。

“靖軒,過去的事情就讓他們都過去吧,這些都是命運的安排。可是橫在我們之間的那些問題,我已經不願意去想了。太痛,太苦了,我好不容易從噩夢中走出來,我隻求你,放過我吧,放過孩子吧……”我的身體無力地下滑。

他伸出手再次擁我入懷,我狠狠地退後一步,注視著他的眼睛:“我和你在一起不快樂,我不恨你,也不埋怨命運,可就是再也沒法繼續和你在一起,你現在看到了?我和孩子都很好,最起碼,我過得很踏實。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什麽,就盡快讓那些惡人不要再來幹預我的人生!”

許靖軒的臉色白得像紙一樣,整個從沒有過的頹廢落敗。

“茜茜,我愛你……”

“你還有資格言愛嗎?”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他的承諾隻能給一個女人。既然她和他已經宣布了婚期,就是即便他真的娶我,那樣的婚姻是我想要的嗎?

“你該知道我和李蘭馨的婚事是假的,我會讓李家每一個人付出……”

“夠了!”我打斷他,拚命地搖頭:“我不想聽,一個字也不想聽,不想聽你說這些惡心的人,更不想聽這些惡心的事情,難道加諸在我身上的傷害還不夠嗎?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你不能對我這麽殘忍,從我知道那件事起,從我離開杭州別墅的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這一生即便是再愛你,也不可能還重新與你在一起,不可能,永遠不可能了!”

李家父女,我的生母,他的姑姑,他的父母,一段得不到任何祝福的婚姻,一段注定要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婚姻,讓我怎麽去要?

而最重要的是,他和我在一起真的就會幸福嗎?

“是,茜茜,你所有的苦難都來自我,我才是罪魁禍首的人……你說過了你恨我……”他捂住心口,額頭上都是汗漬。

也好!

“那次杭州不辭而別,今天既然你又找到了我,我們就當麵做個了斷。我會好好撫養孩子長大成人,你也永遠是孩子的父親。但是請你不要再來打攪我們,包括你身邊的任何人!”

好怕自己下一刻就會控住不住,舍不得離開,我轉過身,步履蹣跚地向門外走去……

“茜茜……”聽見他哽咽的聲音,我腳下一滯,用盡全部的力氣讓自己不要回頭。

“如果你再像上次一樣,強迫我關住我,我絕不會再像那次一樣甘願被你囚禁!”我跑到樓道的時候,聽到房間裏傳來一聲巨響……

從酒店走到車站,腳下一深一淺。心劇烈地跳動著,時至今日我也是經曆過無數風浪的人了,被人窺視跟蹤過,被人陷害過,恐嚇過,可是這個時候,我本來已經很強大的心髒,幾乎要停止了運轉,心中湧上一波一波難安的澎湃激**。好像一顆心已經不是自己的,就要負載不住突來的巨浪狂潮。

身後沒有人追來,可是我的心更空了……

“茜茜,下次生氣不許再亂跑!”

“哼,如果你讓我生氣,我就跑到一個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隻要我想找到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綁回來……”

“世界那麽大,你到哪裏去找?”

“小傻瓜,想找一個人,總是可以找到的……”

曾經那些甜蜜的話語,此時化成最悲哀的呐喊。靖軒,我們都沒有食言,可終究此生還是有緣無份。

一輛汽車駛到了我的麵前。

“茜茜,你怎麽在這?”何仲康從汽車裏探出頭來。我抖動著嘴唇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你哭了?”他匆忙地走下車子,盯著我看。

“你是不是病了?”

我像傻子一樣,雙耳轟鳴,漸漸地隻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半個聲音。

被他扶著坐進車子裏,車子一路前行,很久之後,我慢慢恢複了知覺。可是淚水還是沒法抑製地往下流。

“你究竟是怎麽了?”

我把臉埋進手心:“我剛才看到他了……”

“你說我大哥?”何仲康也完全驚呆了,“這個時候正是耀揚關鍵的時刻,他來這裏做什麽?”

“他讓我原諒他……”我像是夢囈般,喃喃自語。

何仲康好久說不出話來……

“結束了,今天開始,我們之間徹底結束了。”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當初我不辭而別,終究是欠他一個正式的訣別。

他更加沉默了,像是能體會到我現在的心情,開車帶著我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在順著成蔭的大路向寺院的方向開去。

紅牆之外,傳來木魚鍾鼓,郎朗的誦經聲中,我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寧靜。直到夕陽西下,想起了家中等待的孩子,我才漸漸撿回了那顆遺失的心。

何仲康仔細地看著我的臉,並沒有和我談及許靖軒,隻是歎息著對我說:“天天熬夜,你看看自己都是什麽樣子了?孩子是何家的人,我有責任照顧他。你何苦這麽為難自己?蘇茜茜,你到底是這麽你自己,還是在折磨別人?”

“仲康,你覺得我現在是折磨自己嗎?你錯了!我現在過得很踏實,很安心,不會為自己的身份感到尷尬,也不會因為心中總是期待而傷感。過幾個月他就要結婚了,到時大勢已定,李家也不會再過多地為難我們母子。寶寶也可以上幼兒園了,我也將出去找工作,一切都在慢慢變好。如果是幾個月前我遇到你,一定不會拒絕你的幫助,可是現在我既然可以自食其力,又何必在貪圖外力給與的安逸呢?”我的目光望向車窗外遙遠的天際,“這一生還很長……我總歸是要靠自己的!從小的經曆讓我從來覺得花不屬於自己的錢,心裏不踏實……”

“我以前,不是沒有想過和大哥爭奪耀揚的位子……”他突然的這句話,讓我感到無比驚訝。收回目光,看到何仲康臉上又恢複了數日不見,之前臉上經常浮現出那種的玩世不恭的微笑。

“年輕時誰沒有爭名奪利的心?事業、女人、金錢,都是我獵取的對象。可是,茜茜,自從遇到了你,我的世界才一點點平靜下來……”他深深地看著我,目光清澈。

“仲康!”

他聳聳肩,笑意更深:“看到你每天孜孜不倦地擺弄著手裏的那些圖紙,拿到一百塊的加班費,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不亞於我又買了一台歐款最新的跑車。曾經我也心底不止一次地嘲笑過你,這麽窮,沒有見識,隨便打賞一下你,一定會讓你感恩戴德,如很多女人一樣,像個哈巴狗圍在我的身邊轉,可是你總是讓我意外。

後來聽說了你的家庭,你的遭遇,我就在想,自己不知道比你幸福多少輩,可是卻總是感歎命運對自己的不公,總是憤恨自己擁有的太少。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經常頹廢空虛得不知所以……

燒錢是掩飾靈魂的自卑,女人是發泄內心的空虛,派對是一群人的寂寞,爭名奪利是為了向在乎的人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可是直到有一天,你用你生活的方式告訴我,生活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目光,生活隻是為了尋求自己內心真正平靜的幸福。茜茜,是你改變了我……”

“我?”我看到汽車後視鏡中的自己,若是以前還有些明媚動人,現在不僅打扮老土,連皮膚也曬黑了不少,人憔悴得像個舊娃娃一樣,哪能給他帶來那麽多感慨?我猜他接下來一定是要讓我接受他的幫助,可是卻看到他眼睛彎起來,嘴角勾起一抹戲虐的笑紋:“你改變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仲康,我隻能對自己和孩子負責,別人的事情我沒有力氣管了,送我回家吧。”這個時候他才是我了解的何二公子。平時笑裏藏針,可是也會在親近的人麵前,玩世不恭沒個正形。

這天回到家裏,我就發了高燒,鼻塞流涕,嗓子幹裂到像刀剌一樣,嘴唇上都是血泡。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更何況,我在杭州的時候整整病了一個冬天。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閉上眼睛又根本沒法睡著。

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平時在屋子裏跑來跑去的寶寶,隻在我的腳下玩耍,一步也不遠離我。

“圓圓,你得去醫院!”

我睜開眼睛,艱難地說:“剛才吃了藥,也許一會就沒事了!”醫院是孩子去不得的地方,我自己一個人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茜茜,給那個小夥子打個電話吧,我看他對你真是不錯,這樣的男人到哪去找啊?”

我重新閉上眼睛:“宋大嬸,那是我一個親戚,您別瞎琢磨。”

“圓圓,那你還不給他打電話,你們孤兒寡母可憐見的,有個親人在身邊幫忙,我這心也舒坦點。你們年輕人這會拿命賺錢,等到了我這個歲數,就知道這身子找你算賬的滋味了。”

“我沒事,您再給我倒杯水!”

“媽媽,我也……要覺覺……”孩子黏著我,自己爬上床來。

“寶寶乖,今天離媽媽遠一點……”他根本不聽話,摟著我的脖子不肯鬆開。我的意識漸漸地模糊,依稀記得小的時候,媽媽發燒,爸爸都會柔聲對我說:“茜茜乖,今天和爸爸一起睡,媽媽生病會傳染上你!”那個時候我如果哭鬧,爸爸就會給我講很多很多好聽的故事。我枕著爸爸的胳膊,甜甜地進入夢鄉……

一陣手機的鈴聲,抓住了我意識的尾巴,宋大媽已經替我接通了,我聽到她說:“圓圓生病了,我帶著三個孩子走不開,再不去醫院要出人命了!”

“宋大嬸,你幹什麽?”想掙紮著起來,頭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鑽心地疼。

半個小時後,門外傳來激烈敲門的聲音,宋大嬸去開門。再一睜眼,何仲康布滿汗水的臉,已經放大在我麵前,他沒有說話,一伸長臂,直接從**把我抱了起來。

“仲康,我可以走的!”他根本不聽,大步向門外走去。

“媽媽……媽媽……”孩子在我的身後哭出聲來。

“媽媽病了,要去看醫生……”何仲康解下身上的西裝,把我裹住,我還是渾身冷得直打哆嗦。他幫我把副駕駛的位子搖下去,我蜷縮成一團,再也睜不開眼睛。

一陣消毒水的味道縈繞在鼻尖,聽見大夫說:“疲勞過度,輕微的神經衰弱,讓她好好休息!燒退了飲食要清淡,再輸一天液,後天上午來複查!”

窗外夜色正濃,不過今天的月亮好圓、好亮,抬頭望去,竟是一片星星的海洋。

何仲康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看到我醒過來,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眉頭並沒有舒展開:“溫度降下來了,可怎麽還是有點低燒?”

“我免疫力差,養幾天就好了!”

他看著我,眼睛裏都是憐惜與痛楚:“茜茜,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他握住了我的手,聲音因為緊張變得陌生。

“仲康,你別這樣……”我用力抽回,他握得更緊:“你知不知道,我很早就想告訴你了。可是我知道你愛著大哥,在香港,在我的別墅裏,在你的公寓裏,我三次把就要說出來的幾句話又咽了回去。我告訴自己,你是我的大嫂,大哥有恩於我。

可是你知道嗎,自從你搬進大宅後,我就無法忍受和你們同在屋簷下,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仲康,你別說了!”我果斷地打斷他,用盡全力把手抽回來。

“茜茜,我愛你,我不想和你成為什麽一家人,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會幫大哥處理好耀揚的事情。到時候,我們帶著孩子移民到國外去,離開所有令你傷心的地方,所有讓你傷心的人。

如果你是幸福的,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向你開口,可是現在,我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願。我會好好地愛你,愛孩子,如果你已經下定決心和大哥分開了,請不要拒絕我……”

“仲康,就算我和許靖軒分開了,你也隻能是寶寶的親叔叔!”

“茜茜,如果我知道今天你們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初我絕不會一次一次地成全你們。如果我早一點告訴你,他的身份,如果我再早一點對你表明心意,也許現在你就不會受到這麽多的傷害。”

“你想得太多了,我的命運與他人無關!記住我是你的大嫂,我的孩子是你的親侄子!”

“你不是,你現在是王圓圓。而我在幫助大哥後,也會放棄何家所有的事業,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反正我也一直是何家的邊緣人物,所有人口中的花花公子。

我會對別人說,是我糾纏你,你不用怕別人議論你和大哥的是非。如果非要有一個下地獄的人,那就讓我去吧。這樣,李家的人才不敢再來傷害你,我的父母才不會想著要把孩子從你的身邊搶走。

茜茜,試著接受我,也許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難……”

何仲康為了我可以放棄如此之多,我感動於他的這片心意。可是曾經也有這樣一個男人親口對我說:“茜茜,和我在一起,也許並不困難……”

這一生,我想自己如果不能把他從心裏挖去,就沒有資格和任何一個人開始新的感情。愛情不是非你及他,沒有人可以成為另一人位置的候補。除非是真的愛上了,否則就是欺騙。

“仲康,我不愛你,也不會和你在一起,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我希望和寶寶平靜的生活,看著他健康成長,就是我今後最大的幸福!”當初不想拖累他,也是因為曾經自己已經給他惹過太多的麻煩了,這樣的人情我欠不起,也不想欠。

“不說這個,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有耐心,會一直等你,直到你徹底告別了過去,重新開始自己的未來。”

何仲康出去了,護士過來給我測體溫,笑著說:“你男朋友可真帥,我在醫院做了五年了,第一次看到這麽帥的男朋友,而且還對你這麽好,你不知道,你昏睡的時候,他不錯眼睛地盯著你看,一會用手試一下你額頭的溫度,一會兒又握著你的手,真羨慕死人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表哥!”閉上眼睛,胡亂地解釋著。

“嗯?”護士不相信。這時候另一個來換液的護士也聽到了,驚訝地說:“不是吧?剛才有一個超級大帥哥在門口,聽我們議論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情,臉色比哭還難看,剛剛才走!”

“走了?”我咬住嘴唇,不難想象到那個人是誰。無力地把頭重新躺在枕上。

“走了就是缺乏誠意,男人要想競爭上崗,隻吃醋有個屁用,這樣的男人就該淘汰!”

“我是我覺得他也是一臉病態呢,好像不是不想進來,而是受不了刺激的樣子。”

她們的閑聊讓我的心更加隱隱不安起來,像有一麵小鼓在那裏不停地敲打。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三天裏我總是時好時壞,反反複複,大部分時候在低燒。宋大嬸說我講了好多胡話,嘴裏不停地念著一個名字,她耳背沒有聽清。我登時紅了臉,不用說也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

何仲康也一定聽見了,這樣也好,他之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就可以收回當作沒有發生過了。

這幾天,他不請自到,寶寶和他也很熟了,我躺在**,無力阻擋,他就像以前許靖軒那樣,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帶著他去樓下打滑梯。宋大嬸還跟我說,寶寶和樓下小孩子在一起的時候,特別高興。而何仲康,也慣著孩子,不僅是寶寶,連同哥哥妹妹一起買了好多玩具、零食,這三個人幾乎都被他馴服得乖乖的,一見到他就眉開眼笑。

這樣不是辦法,我想是不是等病好以後,帶著孩子離開B市。

可就在我病還沒有好的時候,接到了一封郵件。不是別人,竟然是徐斌。

也難怪,我們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何仲康知道我的郵箱,他也是知道的,之前沒有聯係過我,現在找我又是為了什麽?

點開一看,裏麵的內容讓我大吃一驚。徐斌告訴我,父親心髒病入院,已經處於彌留之際,日日呼喊我的名字,盼能在最後時刻,見上一麵。如果收到郵件,馬上回新港。

父親,無論他後來怎樣對我,在這個時候,這個世界上我的親人又將少了一個,我的心還是深深被刺痛了。

血濃於水,人到了這個時候,他之前對我的那些好,那些壞,又還有什麽可以值得計較的呢?畢竟他生了我,養育了我十幾年,他的這個要求我不能不滿足,更何況,我也是想去的。

我的孩子,還沒有見過他的姥爺……

我把電話打到了新港父親的家裏,接電話的是姐夫:“姐夫!”

“茜茜,是你嗎?這些日子你跑哪裏去了,手機打不通,我們都聯係不上你……”

“姐夫,爸爸呢?”

“爸爸在醫院裏,你大姐他們都守著呢,我在家裏看孩子,你快回來吧!醫院已經放棄治療了,爸爸一直念著你的名字,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喉中一緊,用力地吸著鼻子:“知道了,我準備一下,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