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一旁的熏爐內燃著上好的檀香木,縷縷香煙嫋嫋升起,滿屋的香氣徐徐散著。

美仁靜坐在桌前,等待著怡素進屋。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太多,除了方才的茗戰,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亂七八糟的。最讓她感到心煩的是,她萬萬沒想到那根萬年朽木也會進這萬花樓。

是為了跟蹤她而來還是跑來鬥花魁?跟進來做什麽?

死木頭!爛木頭!臭木頭!氣死她了。

正咒著向昕,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聽見金萬花那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聲音響起:“乖女兒啊,今夜你可要好好伺候這位向公子,知道嗎?乖,進去吧。”

門開了,金萬花第一個衝進來,一臉諂媚地道:“向少公子,蘇素就交給您了,今夜便是您的人了,您可要好好待我們家蘇素啊,姑娘家第一次……”

不想耳朵受折磨,美仁迅速截了金萬花的話,冷淡地道:“金媽媽,沒你的事了,你和這些個丫頭們都可以出去了。給我把門帶好了,要是有人來鬧事,我唯你是問。出去吧!”

“是是是。”金萬花賠笑幾聲,點頭哈腰逃似的出了廂房。

偌大的屋子,隻剩下美仁與蘇素二人。

眼前的蘇素隻著一襲輕薄的紅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隨意地綰在左耳後方,上麵別著一朵牡丹花,正是美仁送她的那朵。透過那層薄紗現出曼妙胴體,不難想象,那如楊柳枝條一樣的柔軟胳膊、修長勻稱的**,會是多麽迷人。

然而這一切對美仁來說,都毫無意義,隻不過是一場做戲給別人看的笑話罷了。

蘇素微笑著緩緩走向美仁的身後,驀地,一雙玉手搭在她的肩上,自身後纏上她,並且放肆地意圖摸向她“平坦”的胸部。

在蘇素沒有得逞之前,美仁已經及時扣住她的手腕,譏諷道:“在我麵前,至於要穿成這樣嗎?”

“怎麽,你是嫉妒了嗎?”蘇素也不惱,任由美仁緊扣住她手腕處的命門,硬是擠坐在美仁的腿上。

嫉妒?呸!她嫉妒個屁!不就是胸比她大一點嗎?有什麽可神氣的,她又不是不會長。這幾日,若不是已經開始用布纏繞胸前,想必她是女兒身的事早就露了馬腳。

“你知不知道你很重?至少比十年前重了很多。”美仁譏道。

臉色微微變了變,蘇素起身,反唇相譏:“是嗎?那也總比一個甘願做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長不大的小孩強上百倍。”

美仁白了她一眼,沒接話,起身一把拽過她,扯開她身上的薄紗,直到看到她雪白的右臂上的守宮砂還完好無損,才鬆了一口氣,蹙了蹙眉,道:“你何時來京城的?你可知悅姨很擔心你,自那日你離開倚笑樓之後……”

“今晚我很開心,不想提一些不開心的事。”一提到悅姨,蘇素便翻了臉。

美仁咬了咬唇,沉聲道:“那好吧,那你想聊些什麽開心的事?比如說你很想我在那些男人麵前脫光了衣服?”

蘇素虛偽地笑道:“怎麽,生氣了?我記得以前你就算有再多委屈再生氣,也不會和我計較,是不是,姐姐?”

姐姐?嗤!這一聲姐姐叫得多麽言不由衷。

美仁默默凝視著怡素,她知道,怡素比連碧容更加可惡,她可以眼眨都不眨一下一刀殺了連碧容,但是她不能把蘇素怎麽樣,因為她是悅姨的女兒,是悅姨唯一的女兒,而蘇素就是算準了這點,才敢各種刁難她。

“我想我們之間就別這麽多‘客套話’了。我問你,你為何來到京城,還偏偏選擇待在這萬花樓裏?別告訴我,你這麽做,隻是想讓全京城的男人為你瘋狂而已,這可不是什麽好借口。”

“當然是為了尋你而來,若不設下這場比試,你怎麽會出現?不過,你出現得可真是慢,我一度以為你不會來了。”蘇素笑著。

為了尋她而來?反過來,悅姨卻又要她來找怡素?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美仁疑惑,雙眉深蹙,道:“說吧,找我何事?”

“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有點想你罷了。”

又跟她裝。

美仁冷笑一聲:“是嗎?你還真是有閑情逸致,不知是誰在一年多前當著倚笑樓所有人的麵,說再也不想見著我,這會兒倒成了因為想我所以來尋我了?”

“既然你不信就算了,不管以前怎樣,咱們終究是姐妹,我還是要告訴你兩件事……”蘇素故意頓了頓,將臉湊近到美仁的麵前,吐氣如蘭。

美仁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她湊過來的臉,淡淡地道:“一個是好事,一個是壞事,不知我想先聽哪個,是吧?那就先說壞的吧。”

“哼!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令人生厭。”蘇素鄙夷地輕哼。

“你不也一樣?”美仁反譏。

紅唇輕啟,蘇素對著她一臉嘲弄:“壞的就是連家已經對你下了追殺令,但凡連家的人日後隻要見到你,殺!”

殺?難道藍家被人滅門就是來提醒她的嗎?這倒是很符合族人一貫卑鄙的手段。來就來吧,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回頭再去“求”怡家那些老東西,幾家爭了這麽多年,怡家總是被他們其他幾大家族打壓,不管怎麽說,她也算是給那幾個老東西掙了臉麵。

美仁手指輕敲桌麵,雲淡風輕地道:“嗯,那好的那一個呢?”

“你很厲害,一出手就讓陰豫開金口了,他說了,若是你在沒有被連家的人殺死之前,便將《天一聖經》的上下兩卷都弄到手,他便娶你做他的族長夫人。”

乍聽之下,美仁深蹙起眉頭,輕敲桌麵的手指也跟著僵住了。

嗬!果然是“好”事。

聖女之爭的人選,一直以來都要經過各大家族長老的精心挑選,她算什麽?不過是怡家的棄女罷了,眼下竟然得到族長大人青睞,讓他親自開金口。

一直以來,她根本就不羨慕那聖女之位,如今得知《天一聖經》的秘密,知道聖女不過是族長修煉成絕世神功的工具,若她還覺得成為聖女是件天大的好事,那她便是個瘋子。若相信陰豫當真會娶她,放過她這個看過《天一聖經》的人,那她便是個是癡兒。

不過,陰豫這金口一開,比那連家的追殺令可要厲害得多了。看來,她的日子要很難熬了。

她越來越不懂,不懂悅姨為何讓她插手這件事。或許這樣的結果,悅姨早已料到,即便是娘親曾經讓她對天起誓,可是悅姨還是選擇讓她去做。她真的越來越不懂悅姨了,若說悅姨要將她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她絕對不信。

驀地,她笑了開來,笑得很大聲,弄得蘇素很是莫名其妙。

她雙手抱胸,定定地看著蘇素,勾唇一笑,言語中滿是嘲弄:“原來我已經淪落到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了。不過,沒關係,就算是全族的人都出動了,說是要殺了我,我也不會放棄《天一聖經》的。”

望著美仁,蘇素的嘴角微微抽搐。她難以相信有人在知道自己被人追殺後還會笑得這麽開心。

“對了,你這麽費力氣地來尋我,不會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兩件事吧?顯然很無聊。”

“當然不是。”

“那是為了《天一聖經》而來?”美仁頓時隱了笑容,聲音陡然提高許多,逼近蘇素,大聲說道,“怡素,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我族聖女並非是族人想象中的那麽簡單,不要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哈哈哈——”一陣狂笑之後,蘇素緩緩走向床沿,輕撫那垂下的幔帳,對著美仁輕嘲,“狂妄自大的丫頭,你以為你是誰?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今後不但要應付連家的人,還要花心思去解開你那個總捕情哥哥的心結。嘖嘖嘖,沒想到不過一年多不見,你不但身形終於變成了人樣,也學會勾引男人了。不但將那總捕迷得神魂顛倒,就連自己的二哥三哥也為之動容,她可真是把你**得很好啊。”

她在說什麽?

美仁凝視著眼前那張張狂的臉,僵住身體,整個人仿佛掉進一團黑色的旋渦之中,一時間難以拔出來,直到心中浮起那抹青色的身影和那聲聲解釋,她才突覺驚醒,一股憤怒之火當下自胸中熊熊燃起,隻見她皓腕倏翻,直襲蘇素的肩胛穴。

“你?”蘇素大驚,斜身相避。

忽見美仁招數一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彎刀,寒光忽閃,直削蘇素的麵門。

避過這一刀,蘇素看清那柄彎刀之後,當下尖叫出聲:“這柄彎刀竟然在你手中?”她心中氣憤不已,皓腕雙揮,薄紗輕卷,桌上的茶壺、茶盅及那裝滿水果的果碟一一襲向美仁,卻無一擊中,撞在牆壁之上,跌落至地,片片粉碎。

憤怒中的美仁不理會她,手中的彎刀猶如狂風驟雨,將蘇素逼得連連後退。

空手難擋,蘇素隻能側身相避,閃避不及,一縷青絲應刀而斷,別於耳際的牡丹花在那柄彎刀所帶出的勁風之下,已然落下。

寒光一閃,美仁便將她壓在**,以彎刀抵著她的脖子,隻需稍稍用力,她那細嫩的脖子便會斷在彎刀之下。

“藍家是你滅的門?”美仁怒道。

“無憑無據,你憑什麽斷定是我做的?”在那柄彎刀的威脅之下,蘇素不敢有所動作,說話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

美仁強忍著心中的憤怒,厲聲斥責:“你少跟我裝蒜,若不是你做的,我與向昕的事,你怎會知道?你留藍希淩一條活命,不是你不想殺她,而是要她引向昕見著那凶手的相貌,是不是?你與我從小一起長大,共計八年時間,朝夕相處,易容成我的模樣易如反掌,去滅了那藍家還有誰比你更適合?世人都知道那時的向美仁不過是一個小孩罷了,而那凶手卻以一個成人身形的向美仁出現,若不是你早知我的體格有變,還會有誰?反正藍家的人都死了,你的目的不過是要向昕在見了我之後,認定我便是那凶手,是不是?”言辭激動之下,美仁手中的彎刀忍不住向下施了一分力道,頓時,蘇素細白的肌膚之上現出一條血痕。

蘇素咬緊了牙,忍著痛,憤恨地瞪著美仁,死不開口。

“說!是誰派你去做的,還是隻是因為你恨我?”

“哈哈哈,恨你?怡符衣,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如今你被連家的人追殺,還得了族長的‘金言’,要殺你的人多了去,何須我動手?天一族人的秉性你比誰都清楚,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是什麽都不會說的。我勸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若再不離開,你那位總捕情哥哥的命可就不保了,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美仁皓腕倏轉,手中的彎刀離開蘇素的脖子,改指向她的眉心,厲聲道:“你說什麽?”

“真正滅藍家之人同樣不會放過你那個總捕情哥哥,方才在那高台之上,你不也看到他了嗎?他已經追到京城。你有閑情逸致在這兒與我糾纏,倒不如去替他收屍。”

離開床沿,美仁連忙收起彎刀,快步走向門處,忽地又折回來,對著正在整理發絲的蘇素道:“藍家的事我不會輕易作罷,最好不是你做的,若是讓我查出是你做的,我決計不會饒過你,到時,我也不會因為你是悅姨的女兒而再對你手下留情。”

蘇素懊惱地以手抹了抹頸間的血絲,回瞪美仁,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那柄怡家彎刀——“封魂鏡”,她想了很久的怡家彎刀,竟然在這個死丫頭的手中。為何什麽好處都讓這個死丫頭給占了去?

美仁大步邁向臨街的窗戶,用力推開,一陣夜風伺機鑽入。

躍上窗台,她回過頭又是一聲警告:“你最好馬上給我離開京城,隻要你一日待在這萬花樓裏,我便一日來翻你的牌子。你好自為之!”

說罷,她便飄然躍入黑暗之中。

望著美仁離去的身影,蘇素抓起一旁的圓凳狠狠砸向窗戶,怒道:“死丫頭!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