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美仁心急如焚,快步行走於房舍的磚瓦之上,時不時四下張望,耳聽八方。可這花巷附近,除了那些酒醉**靡之音外,她根本感受不到任何殺戮的氣息。

昕大哥既然跟來了,就不會那麽快離開這裏。

在明家的兩個月裏,不知不覺中,她竟然慢慢習慣了那種安逸無憂的生活。她承認,她疏忽了好些事情。

究竟藍家與昕大哥惹上什麽仇家了?何以天一族的人會插手這事?

這萬花樓的附近,她幾乎已經探遍了,還是找不到昕大哥的身影,她心急如焚。

再不行,她就要上東水門外的民舍去尋他了。這麽想著,她一個躍身,立於地麵,往東水門的方向快步奔去。

“美仁。”

身後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美仁頓住腳步,驟然轉身,向昕高大的身影就立在身後。

因內心的擔憂與緊張,美仁的麵色有些蒼白,在見著向昕那一刹那,她的心情因激動而起伏不已。她往前邁了一小步,卻又頓住。

怡素那個死丫頭,竟然敢騙她。

向昕慢慢走近,道:“那個……你與那位蘇素姑娘的茗戰,我有看。”

美仁氣道:“你跟著我做什麽?官與賊,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已不是捕快,你也不是那賊人。我承認,在看清凶手相貌的一刹那,我懷疑過是你,否則,憑她的身手,絕不會那麽輕易地從我眼皮底下逃走。”向昕的表情很是無奈。

“既然知道我不是凶手,你沒事跟著我做什麽?不回去守著你的淩兒,跟著我做什麽?”一想到白日裏的事,美仁就心有怨氣,心口不一,聲音越來越大。

向昕愣愣地看著美仁半晌,漸漸地,嘴角上揚,往前又邁了一步,激動地道:“你……你吃醋了?”

“見鬼了你,我怎麽可能為你吃醋?”美仁尖叫著,狠踢了向昕一腳,轉身就跑。

那一腳踢得不痛不癢,向昕笑著追上前,攔住她,柔聲解釋道:“淩兒與我隻是結拜兄妹,並非你想象的那樣。如今害得她家破人亡,我難辭其咎。與她結拜為異姓兄妹,除了照顧她之外,也是想盡力找出滅藍門的凶手。”

原來是結拜兄妹,這倒是她未曾想到的。不過以白日那副姿態,任憑誰看了都會誤會。

美仁撇了撇嘴,仍是賭氣地回道:“就算是結拜兄妹,那也沒必要叫得那麽親熱。”

“親熱?”向昕疑惑,“那該叫她叫什麽?況且她開口讓我這麽叫,我隻是覺得做大哥的這麽叫妹妹也沒什麽不妥,所以……”

他還真是個萬年朽木,人家叫他怎麽做,他就怎麽做,真是氣死她了。

她衝著他吼道:“她若是叫你去娶她,你難道也去娶?”

這一聲質問,頓時讓兩人陷入沉默之中。

未久,便聽見向昕一陣低沉的笑聲傳來,美仁咬了咬唇,有些懊惱。

這時,壓抑了很久的向昕,忍不住將她輕輕攬在懷中,柔聲道:“美仁,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與她之間真的什麽都沒有。她對我的心思我也了解,若是我有可能喜歡上她,早在認識你之前,就已經喜歡上她了。可是,我沒有。曾經我當她是妹妹,如今還是一樣。你生氣,我很高興,因為你會為了我而吃醋、生氣。”

伏在向昕胸前,聽著他這樣說,美仁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甜,嘴角忍不住上揚,可是女兒家心理作祟,她猛地推開他,嘴巴依舊不饒人:“那我問你,若是我與她同時有了性命之憂,你會先救誰?”

向昕有些訝然。

“這種事情你還要想的嗎?”

“不是。”向昕雙眉微蹙,一本正經地道,“若是藍家沒有遭人滅門之前,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我一定會先救你,但是經過那件事之後,我難辭其咎,藍家那麽多條人命都是我向昕欠下的,所以我要先救她。”。

向昕的語氣裏滿是無奈,麵對這樣的答複,美仁難以置信,手指戳著他的胸,想罵卻又罵不出:“你……呆子!”

倏地,美仁的纖指被向昕緊緊握住,隻聽他幽幽地吐了一口氣,堅定地又道:“若注定要踏上奈何橋,黃泉路我絕不會讓你一人孤單地走完。”

他這是在表白自己的心嗎?

一時間失了神,美仁雙頰不由得微微發熱,喉嚨微動,她輕咬著唇,別扭道:“我是九命貓妖,才沒那麽容易死呢。”

向昕輕笑,深情地凝視美仁,同樣問了一句:“假若有一天,我與你爹或者明家的任何一個人,注定要死一個,你會選擇救誰?”

美仁立即回道:“當然是救明家,難不成救你?你又不是我的誰。”其實她就是死鴨子嘴硬,心裏想的與嘴上說的,總是相違。

得到答案,向昕並不知道美仁心中所想,臉色有些難看,勉強擠了個笑容,聲音略帶沙啞,道:“好,應該的。他畢竟是你爹,做個孝順的女兒是應該的。”

美仁察覺到他的異樣,心中莫名地隱隱作痛,不禁懊悔,為何嘴那麽快。想著如何打破這僵局,想到他不是應在那萬花樓裏嗎,怎麽又會追著她?於是便道:“對了,你不是應該待在萬花樓裏嗎,怎麽會知道我離開了呢?”

向昕道:“本來我是想守著你的,無意中聽見一個小丫頭同那老鴇說,蘇素姑娘一個人在房裏不知為了何事,大發著脾氣,我便知道你離開了,因此我也離開了萬花樓。我不能確定你去了哪兒,隻能在附近試著找尋你的身影……”

“噢……”

“美仁……”

“嗯?”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美仁垂著頭,不停地亂踩著腳下的一粒石子,就是別扭著不應向昕。

倏地,身體忽然一暖,她被包進一個結實而溫暖的懷抱,隻聽向昕言語之中帶著好些無奈:“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和我爹,她走之後,爹便自盡了。我一人在這世上,孤獨地活了十多年,性格或許有些淡漠,有些不近人情,因此才會造成藍家一十二口遭人殺害。我也知道,我天生口舌愚笨,不太會哄姑娘家開心,但我是真心喜歡你……”

埋首在向昕胸前的美仁,隻覺臉頰微微發燙,所幸是在夜晚,他也不會看到她臉紅的窘態。她緩緩抬起晶亮的眸子,傻傻地望著向昕。

向昕俯下頭,情不自禁在她的額上淺淺一吻,啞著聲音,道:“我會等到你長大的那一天,也希望你能給我等待的時間。”

這溫柔的淺淺一吻,讓美仁驚訝不已,朵朵紅暈再度在她的雙頰上綻放。

向昕緊緊地擁著她,隻想這一刻停住,永遠這麽下去。

美仁閉著雙眼,依偎在他胸前,嘴角掛著甜蜜的微笑。

驀地,她抬起頭疑惑地看向向昕,問道:“咦?昕大哥,為何我沒有聽到你的心跳聲?”

向昕好笑地回道:“傻瓜,哪有人心不跳動的?”

她想再仔細聽一聽,卻被他拉開,隻見他正色道:“美仁,我可能將有很長一段時日不能再見你,你要多多保重。”

雙眉微蹙,美仁總覺得他話中有話,於是問道:“昕大哥是不是已經查出凶手是誰了?”

“還沒有。”向昕應道。

“好,我也正想揪出這個凶手,我不能就這麽平白地讓人栽贓,背上這麽個殺人的罪名。”這一句是實話,若是不找出那個凶手,將她千刀萬剮,真的很難消她心頭之恨。

“不,這事你別插手,交由我去解決。”向昕急忙斷了她的念頭。雖然事情很多地方未曾明朗,但他不能冒險,否則將萬劫不複。他再度撫住美仁的雙肩,深吐一口氣,很認真地道,“我隻要你記著,無論今後發生什麽事,我都不願你受到傷害。”

“昕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向昕愛憐地順了順她有些微亂的發絲,道:“沒事。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以後深夜一個姑娘家別亂跑出來,即便是慪氣也不可再去那種地方。好了,我要走了,出來的時間太久,淩兒一個人不安全。我不能多作逗留,恕我無法送你回去,保重。”

他又要回去陪藍希淩了……

美仁咬著唇,依依不舍的目光追著向昕的身影很遠,直至那抹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為何昕大哥不讓她插手這件事?

表麵上看來,這次藍家遭人滅門,似乎是族人為了她手中的《天一聖經》,但今日兩次見著昕大哥,一提到這事,他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不願對她說出實情呢?

美仁的腦中始終盤旋著這個問題,想要找到這件事的突破口,看來她要再一次跟蹤昕大哥了。

驀地,她整個人變得別扭起來。

正所謂人有三急:洞房、生子與如廁。

之前茶水喝多了,若不是昕大哥斷了她的思緒,怕是早就要尋茅房了。怡素那個死丫頭,沒事搞什麽茗戰,這三更半夜的,上哪兒去找茅房……再憋下去怕是要憋出人命。

她四下張望,附近倒是有幾間民舍。

索性豁出去了。

咬了咬牙,美仁縱身一躍,便翻進其中一間人家的院牆內,很快找到了茅房。

豈料,她方想衝進去,裏麵剛巧走出來一個男人,見著她,一陣驚嚇,便顫著聲:“你……你……打劫啊……”

劫你個頭!要劫也是劫你家茅廁!

美仁白了他一眼,迅速一掌便劈暈了他。

不知是不是方才這家主人的叫聲驚動了他家養的狗,美仁身後突然衝過來一條影子,她微微斜身,便見那狗衝著自己狂吠不止。

情急之下,她迅速以腳踢起一粒石子,擊向那條狗,點中穴道,便見那條狗嗚咽一聲倒下。

話說,她這點穴手法還是第一次用在畜生身上,沒想到居然也這麽管用。

解決了那“一急”,美仁眈了一眼地上的一人一狗,不敢多作逗留,便急急躍上牆頭,拔腿就跑。

活了這麽大,她還沒做過這麽丟人的事。

然而未跑幾步,美仁渾身警覺,身後有人跟蹤,於是頓下步子迅速轉身,對著空空的夜巷大喝一聲:“是誰?出來!”

黑暗之中走出來一個人。

在看清那人之後,美仁驚詫不已,怎麽會是他?

定了定神,她以手扒了扒發絲,道:“堂堂明家二公子何時喜歡三更半夜跟蹤人?”

“那也沒規定我不可以。”景升的語氣十分冷淡。

之前怡素說他也跟去了萬花樓,眼下卻出現在這裏,絕非巧合。那方才她與昕大哥的情意綿綿豈不是全被他偷看去了?還有她急著找尋茅房,以及上茅房的窘樣難不成也全被他看了去……

頓時,美仁便覺得氣血上湧,羞憤難當,慍道:“你……你……你不在家好好地待著養病,跟蹤我做什麽?!”

景升一言不發,寒著一張俊臉,大步走近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拽過便往前走。

“喂喂喂,你到底想做什麽?要帶我去哪裏?”美仁想掙開景升的手掌,無奈他的手勁很大,越是掙紮他握得越緊,掙了幾下沒掙開,反倒是將自己的手腕弄得很疼,她惱怒地叫道,“明景升,你三更半夜的發什麽神經?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勁很大,拽得我很痛?”

驀地,景升頓住腳步,美仁沒留意,便一頭撞在他的身上,撞得鼻子生疼。

這家夥究竟在發什麽神經呢?

摸著被撞得很疼的鼻子,她抬起頭剛欲發怒,不料卻對上一雙深沉含怒的眼眸,仿佛燃起兩簇火光,隱隱閃動。

刹那間,美仁覺得這樣的景升竟有些陌生,叫人害怕,話到嘴邊,硬生生咽回了肚裏,錯開目光。

收回視線,景升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牽著她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