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在這兒?不是罰你在竹芙園閉門思過嗎?”景璿一臉不快。

美仁緩緩轉過身,沒看景升,衝著景璿訕笑一聲:“真是勞明家小姐時刻惦記著我。”

景璿一直對美仁有所顧忌,趁著有景升在,才壯著膽說:“陰魂不散的小人。”

景升聽了很不悅,雙眉緊蹙,對她輕道:“璿兒,你先回你園子裏。”

景璿輕應一聲,走向門處,嚷道:“滾開!好狗不擋路。”

“嗬嗬,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好狗,別擋著路,讓開!”美仁譏笑一聲,猛地推了一下景璿,徑直邁進屋內,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景璿一個踉蹌向後跌去,被景升及時扶住,她站穩了身子,回頭衝著美仁大叫一聲:“姓向的,你——”她正要撲過去,被景升及時攔住。

景升慍道:“別再鬧了,先回你園子裏去。”

“哥——”

“要我叫人送你回去?!”

“哥——”景璿氣得直跺腳,心有不甘,衝著美仁叫道,“向美仁,你給我等著,今日我一定要叫爹把你趕出明家。你給我等著!”說罷,提著裙擺奔出屋子。

景璿一走,嘎吱一聲,門被關上。

屋中頓時陷入一種尷尬的怪異氣氛。

美仁低垂著頭,盯著自己的新衣,卻不敢抬頭看景升。她這兩日腦子清醒了,回想起那個吻,她可以確定那不是在做夢。對於那個吻,她很氣惱,氣得恨不能在她想明白的那一刻就衝過來,將他狠狠地揍一頓,但是一想到要麵對他,她又有點退縮,因為她更不敢去想身為哥哥的他,是不是對她這個妹妹有種非分之想……這種感覺,她無法形容,就好比自己正在吃東西,忽然嘴裏不小心飛進了一隻蒼蠅,卡在喉間……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一臉蒼白的他,他倚著門,雙手抱胸,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

無論怎樣,如今能救藍希淩一命的,除了他,她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

她決定豁出去了,總之無論今後發生什麽事,她都當那一吻是被豬給啃了。

她咬了咬唇,低低地問道:“夷山之北,是不是你替我擋了那一杖?”

景升擰緊雙眉,反問:“若我說不是呢?”

“嗬嗬嗬……”美仁禁不住嗤笑開來,“若不是你替我硬擋了那一杖,你會那麽巧碰見我流血汗?明家二公子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那個荒無人煙的夷山之北?是啊,之前也曾半夜跟蹤人擄人,會半夜跑去賞風景也未嚐不可。”

她頓住,盯著他看,可除了臉色蒼白,他的臉上依舊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明景升,你無緣無故地又病倒,臉色蒼白得像個死人,別跟我說與那晚沒有關係。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何況你隻不過是戴了一個黃金麵具而已。”美仁的音調陡然間高了許多。

“那地方不是你該去的。”景升輕咳兩聲,轉身往裏屋走去。

美仁追了進去,卻見他扶著桌子,以一方帕子捂住口。見著她,他慌忙將那沾有血跡的帕子收進袖口。

氣不過,美仁衝上前,強行將他的手指掰開,在見到帕子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後,一時間所有的話語全數哽在喉間說不出來。

“那個和你一樣戴著黃金麵具的人究竟是誰?你們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那夷山之北的禁地內有什麽秘密與藍家有關,所以非要滅了他們不可?而向昕因為無意中發現了那個秘密,所以你們必須要殺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她捏緊拳頭,激動地顫著身體,幾乎是用盡全力在吼著。

“夠了!不要再問了!”景升撐著桌子厲聲喝斷她,卻因情緒激動,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眼見他這副半條腿邁進棺材裏的模樣,美仁又氣又急,從懷中掏出雪蓮丹,倒出一粒,強行掰開他的下頷,塞了一粒在他的口中,然後又將整個藥瓶塞在他的手中,道:“拿著。”

景升有些不自然地看著她,然後緩緩走向床邊,在床沿坐了下來,許久,方道:“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過了八月初五,你想怎樣都好。”

“我找到你的未婚妻了。”她幽幽地吐了一口氣。

景升身體一僵,抬眸驚愕地望向她。

聽不見任何聲響,屋內一片沉寂。

“你們一直在找她,對不對?殺了她和向昕,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你們的秘密和曾經做過的事了!”

“昨夜你讓萬花樓裏的姑娘灌醉了莊飛和莊傑,後來你去了哪裏?”景升答非所問,聲音依舊低沉。

“你猜呢?”她冷笑一聲,笑得麵部表情有些扭曲。

“他……與你鬧僵了,所以你才會跑去找景承喝酒?”

“也許這就是天意,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明明沒有抓藍希淩,卻讓我今日在市集上碰上了她。我何時成了一個這麽有情操的人?何時學會為人出頭、鋤強扶弱、除暴安良了?我又何時變得心慈手軟?”美仁譏諷的聲音越變越大,到最後化為聲聲苦澀。她盯著景升,輕輕地道了一句,“她瘋了,是你們逼瘋了她,所以我帶她回了竹芙園。”

“你今日來找我的目的?”

“你知道的。”

景升不語,他知道她躲了他幾日,今日能前來找他,無非是想保藍希淩一條命罷了。

“讓向昕帶她走吧,離開京城,有多遠走多遠。”景升歎了一口氣。

美仁嘲弄地笑了幾聲,激動地大聲道:“你說得倒輕巧,若是真能這樣,他會甘冒生命之險帶著她上京城?”

“既然他們倆執意要送死,沒人能救得了他們。”景升也惱了,回瞪美仁一眼。

“你——”美仁氣結,又自嘲地冷笑幾聲,“好,想來這麽大的事,大夥都有難處,不提也罷。我懶得管你們究竟想做什麽,你們殺人放火也好,結黨營私也罷,都與我不相幹,但請不要因為我體內流著某人的血,就硬要把我也扯進這件肮髒的事情裏來,讓我平白無故背負那一十二條人命!告訴我,滅藍家的那個女人是誰?我隻要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她要知道是什麽人做的,她要找到那個女人,親手了結她,她要讓她知道栽贓嫁禍給自己的代價。

“什麽意思?”景升不明所以。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景哥哥啊景哥哥,你難道不知道那個殺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我真的很佩服你們,竟然能找到這麽個女人!誰的臉不用,卻偏偏用我這張臉,嗬嗬嗬。”

“你說什麽?!”景升訝異地凝視著美仁,“你說那個女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是。這難道不是你們蓄意謀劃的?他也真做得出來。”

景升雙眉緊蹙,咬著牙道:“我隻知道爹找了豔門的人,至於是豔門哪個殺手接了這個任務,我倒是沒過問。”

“那個妖精門?那個專門以美色**殺人的妖精門?”美仁輕嗤一聲,不可思議地偏過頭,喃喃地念著,“妖精門,嗬嗬,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出你。”

景升皺著眉頭,輕咳幾聲,道:“你今日有沒有彈奏我教你的那首曲子?”

一想到他教自己的那首《月影清風曲》,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激,輕點了點頭。

她還想說什麽,這時,有人敲了敲屋門,景升啟口:“進來。”

是明飛。

“何事?”景升問道。

“回少主,老爺請少主與向少公子去書房一趟。”

景升道:“好,知道了。”

“你那寶貝妹妹的行動可真快。要不要與我賭一場?賭我今日會不會被趕出這裏?”美仁怪笑一聲。

景升緩緩抬眸,眸中滿是複雜的神情:“你應該試著心平氣和地去看待每一件事,試著去接受,或許你會發現事情並非如你想象的那麽糟。”

“嗬嗬,是嗎?我覺得我已經很努力地心平氣和了。不過這事總是要麵對的,不過是來得早與晚罷了。”說著,她轉身走向門外,忽然想到什麽,又頓住腳步,回頭道,“我絕不會讓你們殺了他的。”

美仁與景升到了書房,果然與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屋內隻有明經堂、魚海浪與明景璿三人。明景璿嘟著小嘴,滿臉的不高興,在見著景升的那一霎,立即上前要扶他坐下。

景升不自在地揮了揮手,輕道一句:“我自己來。”

美仁望著坐在書案前多日不見的明經堂,明顯覺得有些陌生,冷淡地喚了一聲:“明叔叔,魚三叔。”

明經堂輕應一聲。

魚海浪一見著她便迎了上前,揚著手剛想拍向她的肩膀,但很快就收了回去,背著手,笑道:“臭小子,有沒有想你魚三叔?”

“當然有了,美仁天天都有掛念著魚三叔是否吃好喝好睡好,可盼了魚三叔好些日子了。”美仁彎了彎眼,對於不拘小節心胸豁達的魚海浪,她倒是十分敬重。

魚海浪終於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肩頭,朗聲笑道:“臭小子,算你還有良心。”

兩人還想道會兒家常,這時,景璿強行打斷:“魚三叔,你在外奔波了那麽些日子,也很累了,坐下說話吧。”

魚海浪臉色一黯,一聲不吭地坐回上座。

明經堂一雙犀利的眸子緊盯著美仁,雙眉深蹙,嘴唇緊抿。

在藍府的時候,他便知道美仁與他有些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自她來了明家之後,他更加確定她是他與怡惜的孩子,他也猜出這丫頭在修煉長春功,否則身形不會這麽奇怪,長大成人似乎就在一夜之間。

十八年前,怡惜帶著腹中骨肉憤然離開他,他曾經派人找了很久,終尋而無獲。十八年後,他的骨肉就立在他的眼前他卻不能相認,不是他不認,而是她不要。在藍府的時候,她不要;在這裏,她依然還是不要;在知道更多的事情以後,她會更加不要。

她願意回來這裏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這時,屋外又傳來景承的聲音:“明莊主,今日什麽事情這麽重要,將人全召至書房,連找人說個話都這麽費神?”

景承是來找景升的,想問問有關美仁的事,卻不想下人說他們全被老爺叫至書房。

一聽到那個不肖子的聲音,明經堂的嘴角就微微抽搐,眉頭擰得更緊了。

景承一進屋,就見美仁立在屋中,當下便收起嬉皮笑臉,目光複雜地掃了她一眼,走到她的麵前,輕道一聲:“看來是真的有事,你還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美仁勾了勾唇,朝他哂笑出聲:“說不定下一刻我就可以去你那兒逍遙了。”

“敬謝不敏。”見那嫵媚一笑,景承覺得很紮眼,一想著昨夜他無意中撕了她的衣服,讓他知道這丫頭是女扮男裝,他便覺得有些氣惱。他冷哼一聲,往景升身旁的空位坐去,衝著明經堂大嚷一聲,“明莊主今日是不是打算要宣告所有人,你終於要喜認親子了?哈哈,要真是這個樣子,這場麵也太寒酸了吧?”

明經堂忍著怒火,一直未開口,倒是景璿聽不下去,怒道:“三哥,你在胡說些什麽啊?每次你一回來,總是說些難聽的話,惹得爹爹不高興。爹爹今日是要為我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景承心中咯噔一下,望了一眼氣定神閑的美仁,她仍在衝著他笑。

“爹,三叔,就是他意圖掐死我,你們可要為我做主。”景璿站在美仁的對麵,指著美仁的鼻子大聲地說道。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景璿將那日所發生的事從頭說來。景璿說完便跪倒在明經堂的跟前,磕了一個響頭,委屈地道:“若是爹和魚三叔今日不給景璿討個說法,景璿便長跪不起。”

美仁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衣擺,根本就沒聽景璿在說什麽,她腦子裏一直在想明經堂與魚海浪回來了,那麽她留藍希淩在竹芙園會不會有事?

景升皺著眉看著她,視線一直不曾從她的臉上移開。

景承見景璿這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莫名地有些生氣,忽然站起身反駁她:“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這樣,那日的事,侍書與奉劍都告訴我了,是你先打碎人家的東西,辱罵人家,現在還惡人先告狀。”

“侍書與奉劍都是你的人,天天伺候著他,當然向著他說話。爹不在家,你就帶著他上萬花樓,二哥罰他在竹芙園閉門思過,他卻將二哥氣得病發,像他這樣的壞人為何還能留在我們明家?”景璿的聲音尖銳而高亢。

景承怒不可遏:“你說什麽呢?我的事什麽時候輪著你來管?”

景璿自小仗著爹與哥哥們對她的寵溺,就會恃強淩弱。一直以來,景承就覺得他這個妹妹很有問題,隻要二哥身邊一出現女子,她總是會想盡法子去折磨人家,侍書和奉劍在她手上吃的苦頭可不少,當初他就是看不慣,所以才從二哥的園裏將侍書和奉劍要了過來。二哥身邊至今除了明飛在伺候著,根本就見不著女人。嫉妒女人也就算了,就連二哥身邊的男人也嫉妒。雖然他現在知道美仁是女兒身,但不管怎樣,在人前她可是男兒的模樣。他真是搞不懂景璿這個丫頭,一想到她可能有戀兄情節,他就頭痛。

他偏頭瞟了一眼二哥,二哥的目光正落在美仁的身上,這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景璿又給明經堂磕了一個響頭,道:“請爹與三叔為璿兒做主。”

明經堂還是沉默不語。

突然,美仁大笑幾聲,對著景承道:“承哥哥,昨夜你拉著我說酒未盡興,今日要不要繼續?”

景承狠瞪了景璿一眼,走到美仁身邊,道:“今日還是你出酒錢,我出地方。”

“好。”美仁笑著,轉身與景承並肩欲往門處邁去。

“都給我站住!”一直沉默的明經堂終於站起身,對跪在眼前的景璿道,“璿兒,你起來,先回房去。”

“爹——”景璿難以置信地大叫一聲。

“叫你回房,聽不懂嗎?”明經堂重拍了一下書案,對著景升、景承大喝一聲,“你,還有你,都給我出去,美仁留下。”他又看了魚海浪一眼,示意魚海浪將他們全帶出去。

魚海浪會意,一把拉過景承,低喝一聲:“臭小子,淨會惹你爹生氣,要喝酒,三叔陪你喝,看我不把你個臭小子喝到東南西北分不清。走!”

景承揚了揚眉,對美仁道:“若是這裏留不下你,我萬花樓勉為其難地收留你。”

“去那兒做什麽?做龜公?我才不要跟你一樣逼良為娼。”美仁嬉笑。

“臭……臭小子!”景承瞪了她一眼,這臭丫頭就是故意的。

景升望了一眼美仁,她滿臉的不在乎。他走過去拉著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景璿,道:“璿兒,起來吧。”

“爹,你最疼愛璿兒的,如今叫一個外人欺負了你最寶貝的女兒,你怎麽——”

“你給我住口,出去,聽見沒有?”明經堂的臉色越發不好看。

景璿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眸望著明經堂,委屈的淚水順著臉頰緩緩而落。

“璿兒……”景升輕喚一聲,方想扶起她,卻被她無禮地揮開手。

景璿越想越覺得委屈,站起身,哭著衝到美仁的跟前,狠瞪了她一眼,尖叫著道:“這個家有你沒我!”說罷,哭著衝出書房。

景升行了禮,退出屋子,經過美仁的身邊,低聲道了一句,那聲音小到隻有他和她兩人聽見:“我賭你留下。”

笑意微斂,美仁的餘光隻捕捉到景升離開的身影。

書房內,隻剩下美仁與明經堂兩人。所有人都離開了,美仁卻發現她再也笑不出來,她攥緊著拳頭,低垂著眼眸,盯著衣擺,整顆心好似有萬蟻啃噬一般,煩躁不安。

“不必太拘禮,坐。”明經堂語調輕柔,微笑著望著美仁。

“多謝明叔叔。”美仁頷首,在離明經堂最遠的一張紅木雕花椅上坐了下來。

明經堂明顯感覺到美仁的抗拒,卻什麽也沒說,走到書案後的一個櫃子前,打開櫃子並從中取出一個檀木盒。他拿著那個檀木盒立在書案前,許久未動。

半晌,隻聽他低沉著聲音道:“你今年是十八,而非十三,是不是?”

美仁雙手交錯著放在腿上,微微詫異,想想他會知道也不足為奇,於是輕應了一聲:“嗯。”

“介不介意告訴我你的真名?是姓怡嗎?”明經堂又問。

美仁沉默了很久也未開口。

明經堂深歎了一口氣,道:“唉,你的脾性真的是和你娘親一模一樣,什麽事都是寧可憋在心裏,寧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也不願說出來。”

美仁直視明經堂,扯了扯嘴角,嘲諷:“說出來,說出來就一定會有用嗎?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難道說出來他就一定會改嗎?這樣,說與不說又有何區別?”

“你是在怨我,怨我這麽多年來沒有好好照顧你們母女倆嗎?我知道我虧欠你們母女倆很多。你娘在你出生後,隻是命人給我傳了口訊,告訴我,是個女兒。這個是我在你出生後,命人連夜打製的。”明經堂打開那個檀木盒子,裏麵放著一個做工精巧的銀製長命鎖,他將這個盒子放在美仁身側的幾案上,“我帶著這個長命鎖,找了很多地方,每一次,都是她先我一步離開。這個長命鎖,始終都沒有送出去,現在送給你,隻希望不算太晚。”

明經堂將那個檀木盒子往美仁的麵前又推近一些。

美仁微微動了動喉嚨,凝視著明經堂,卻始終不接那個盒子。

明經堂將那個長命鎖拿起,摸著上麵凸起的一行小字,淺淺笑道:“你娘親曾對我說過,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都不要我與她的孩子的名字中有個景字,所以我給你起的名字叫符衣,你的名字是叫符衣嗎?”

美仁將目光轉向那塊長命鎖,明經堂再一次將那塊長命鎖遞至她的眼前,這一次,她沒有拒絕,顫著手接過那個小小的鎖片。

正麵是“長命百歲”四個字,反麵一行小字赫然映入眼簾:“願愛女明符衣一生平安、無憂。”

觸摸著凹凸有致的小字,美仁心境難平,原來符衣這個名字是他取的,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名字是娘起的……

眼前這個她應叫一聲“父親”的人,越來越讓她覺得矛盾。

為了那所謂的什麽“霸業”,他可以找豔門滅了即將聯姻的親家,明知道她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卻任由豔門的人栽贓她。若不是景升,甚至他會任由夷山之北的那個人殺了她,眼下卻又以一副慈父的模樣,對著她說著他所謂的什麽“父愛”……

這樣的父親,她要接受嗎?她該接受嗎?

十八年了,有與沒有,又有何區別?

寂寞、孤獨,她早已習慣了。

她倏然將那個長命鎖放回盒子裏蓋上,將它推還明經堂的麵前,道:“多謝明叔叔的美意,這個東西,十八年前,我娘沒有代我收下,十八年後,我亦不會收。”

一聲“明叔叔”將一切打回原點。

明經堂的臉色暗了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許久,他苦笑了幾聲,道:“無妨,隻要你還願意待在明家就好了。我等,我想我會等到你願意收下這個長命鎖的那一天。”

美仁堅強地笑著,不作回應。

明經堂又道:“你不想認我這個父親,無妨。不過,既然要留你在明家,一定要給你一個合理的名分,那就做我的義女吧。”

聽罷,美仁有些驚詫,她未曾想到明經堂會以這樣的方式留她。

“這樣你也不願意?”明經堂的語調明顯有些著急。

美仁仍是不語。

“你當真就這麽恨我?”明經堂追問。

美仁強扯了一抹笑意,道:“沒有,隻是覺得做義女有點太突然了。”

明經堂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了,原來她是在擔心這個,他笑了笑,道:“也是,無妨。若是覺得眼下的身份有些尷尬,那麽就做義子吧,怎樣?”

美仁不知最後是怎麽應了明經堂的,邁出書房後,她自嘲地笑了幾聲,因為過了今日,明經堂將會對外宣稱她是他收的義子。

一想到景升離去時,在她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話,她不禁莞爾。

他倒是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