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化完的妝
黃迪這兩天悶悶不樂,晚上例行的散步時間她一個人到外邊逛一下就回來了,回來後如果康習銘在客廳她就去書房,如果康習銘在書房她就坐客廳,打開電視從0頻道換到111,又從111頻道換到0,她隻是在機械地重複一個動作,並不是真的在看電視。
康習銘終於發現了黃迪的不正常,他給她倒了一杯水遞到手裏說:“你好象有什麽心事?”黃迪一言不發。康習銘說:“別給我玩這一套,沒耐心。我的工作壓力夠大了,你別給我添堵。”
黃迪冷笑一聲說:“我知道你沒耐心,你早就沒耐心了,因為你的耐心給了別人。”
康習銘說:“給誰了?你說一個讓我聽聽。”
黃迪說:“給誰了你自己清楚。康習銘你行啊,水夠深的,啊?”
康習銘的臉繃得緊緊的,冷冷地說:“揀有用的說。”
黃迪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怎麽說,這時候,兒子侃侃回來了,說要看動畫片,康習銘起身回書房去了。
黃迪給侃侃削了一個水果,她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端詳著他,侃侃邊吃水果邊看電視,時而專注,時而開心,他的天真純淨的笑感染了黃迪,她的壞心情一下被衝淡了。她先去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又把客廳的地拖一遍,這時,侃侃的動畫片正好結束,她帶他去衛生間洗了澡,把他抱進臥室,放在他的小**,黃迪邊蓋被子邊說:“臭兒子,媽媽馬上就抱不動你了。”侃侃說:“我長大抱你。”黃迪刮了刮兒子的小鼻子說:“你長大不嫌棄媽就好。”侃侃問:“什麽是嫌棄?”黃迪說:“睡吧。”侃侃說:“我想和你睡。”黃迪說:“不懂事的小孩子才和他媽媽睡呢。”侃侃連忙閉上眼說:“我懂事。”黃迪的心裏突然之間盈滿了幸福。
睡覺時,黃迪已經把晚飯後的不愉快忘掉了,她主動鑽進康習銘的被窩,往他身上粘。康習銘很冷淡,似乎還記著黃迪剛才的冒犯。黃迪的情緒一下又退回到晚飯後,和兩天來的心情連接起來。她回到自己的被窩,把背朝向了康習銘。
康習銘睡前有看書的習慣,他依然看他的書,對黃迪的表現置若罔聞,黃迪生氣了,這團氣在她的體內不斷膨脹,一會兒就憋不住了,她忽地坐起來說:“康習銘,你別得寸進尺!我不和你計較了,你反而沒完沒了?”康習銘頭也不抬地說:“甭客氣,你還是和我計較吧,我想知道我怎麽得寸進尺了。”
黃迪一把抓過康習銘手中的書摔在**說:“你認識陶竟男母親對吧?”
康習銘皺了一下眉頭說:“那又怎麽樣?我認識的人多了,是法律規定我不允許認識誰還是你規定我不允許認識誰?”
黃迪說:“誰也沒規定你不允許認識誰,可你為什麽要隱瞞呢?”
康習銘說:“我隱瞞什麽了?”
黃迪說:“你和陶竟男母親不是一般的熟,可你一直裝作不認識她,這是為什麽?”
康習銘這時候才抬頭看著黃迪說:“我能不能問一下,你憑什麽說我認識陶竟男母親?”
黃迪譏笑道:“總算心虛了。你和她一起去吃西餐被人看到了。”
康習銘怔了一下說:“被誰看到了?”
黃迪說:“倪匡。”
康習銘長出一口氣說:“黃迪我告訴你,第一,我認識誰是我的權利,無須向任何人報告;第二,我不認識陶竟男母親,請你不要無事生非。”
黃迪將信將疑地說:“你是說倪匡看錯了?”
康習銘聳了一下肩說:“也許吧,要麽是認錯了我,要麽是認錯了另一個人。”
黃迪重新躺進被窩,康習銘又拿起了他的書。
第二天中午,康習銘約倪匡到校外一個酒樓喝酒。倪匡很意外,他和康習銘隻是認識,見麵打聲招呼而已,沒到一起喝酒的份上,他想到自己無意間向黃迪提起了康習銘和卓然一起吃飯的事,莫非黃迪揪著不放?倪匡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十分無聊的事,好象一個長舌婦。但他提這件事時絕對沒有一絲陰暗心理,他一點都沒想到康習銘和卓然在一起有什麽不正常,否則他肯定不會問黃迪“陶竟男他們是否老鄉”。
倪匡再三推辭,康習銘情意殷殷,倪匡隻好上了康習銘的車。
兩人要了四個菜,一瓶白酒,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聊,一開始聊的都是些時政要聞,比較大的話題,從伊朗核問題談到伊拉克戰爭,從青藏鐵路談到神洲六號,從國際到國內,話題非常寬泛。三杯酒下肚,康習銘先有了醉意,拉著倪匡的手不放,連聲叫“兄弟”,“兄弟,好兄弟,我佩服你,早想和你在一起坐坐,一直沒時間。兄弟,我羨慕你。”
倪匡說:“老兄你說哪裏話,應該是我羨慕你,你看,我們年齡相差不大,你都經濟學家了,而我還一事無成。”
康習銘攥著倪匡的手,頭搖得撥郎鼓似地說:“虛的,那都是虛的,沒有用,我寧願婚姻幸福,別的什麽都不要。”
倪匡沒料到康習銘如此坦率如此直接,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才好,他給康習銘倒了一杯水說:“老兄,這婚姻吧,就像在飯店吃飯,不管點多少菜,總覺得沒有別人桌子上的好吃,豈不知,你眼饞別人桌上的菜,別人也在眼饞你的菜。”
康習銘說:“別人都在享受,而我卻在忍受,實在是不堪啊。老弟,我對婚姻的厭倦讓我對出軌都失去了興趣,她還天天盯我,讓我放開我都放不開了。這幾天又嘔上了,說我和陶竟男母親一起吃西餐,這都哪的事啊?”
倪匡忙接過話茬說:“老兄,怪我怪我,這是我對不住你。陶竟男,就是黃老師班一個學生,聽說自己的好朋友遇害後情緒一下失控,那天是黃老師我們倆和公安局同誌一起把陶竟男送到醫院的,陶竟男紮上針睡著後我們兩個瞎聊,說說你兒子聰明,又說說我兒子淘氣,這樣就講起了那次逛商場走失,被陶竟男母女撿到送還的事,當時不知怎麽我就想起有一次看到你和陶竟男母親去‘哆來咪’,就問你們是不是老鄉,我都沒經過大腦,脫口而出的,當時看到黃老師的表情我就知道說錯話了,忙說沒看清,你看看,竟然給你惹麻煩了。對不起對不起,看來在女人麵前講話真得慎之又慎。”
康習銘說:“兄弟,你真看錯了,唉——,不管看錯沒看錯都得錯,你要不錯我就錯了。”
倪匡鄭重地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望著康習銘說:“兄弟看錯了。”
康習銘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他哽咽著說:“我不是個男人,我唾棄自己。”
倪匡握了一下康習銘的手,充滿憐惜地說:“容易的時候是相近的,不容易的時候各有各的不容易,想開點。”
吃過飯,康習銘又推心置腹地告訴倪匡,晚報一個女記者最近在追求他,態度之熱烈,讓人動心,“你說我敢嗎兄弟?不敢,什麽樣的後果我都承擔不了,我是個懦弱的男人。”倪匡說:“都是成年人,誰都有自己的原則,自己掂量著,不太出格就行。”
康習銘和倪匡走出酒樓時,儼然一對好兄弟。
康習銘晚上下班回來時心情不錯,路過花店時把車停在路邊買了一束黃玫瑰,回到家裏就把花瓶拿出來插上。兒子侃侃追著他問:“爸爸,是節日還是生日啊?”
康習銘說:“不是隻有節日才可插花。花美不美?”
侃侃說:“美。”
康習銘問:“你麵對鮮花心情怎麽樣?”
侃侃說:“高興。”
康習銘說:“這就對了,花是愉悅心情的,不開心的時候買束花插一插,心情就開朗了。”
侃侃繼續追問:“爸爸你不開心了?”
康習銘刮了兒子一下說:“你怎麽這麽多問題,我現在不是開心了嗎?”說著進衛生間去洗手,侃侃追著問:“那就是說,你買花前是不開心的?”
康習銘的好心情持續了半個多鍾頭,吃過晚飯,兒子一出去,黃迪的臉又拉了下來,今天一天,黃迪把近期內心的疑問進行了梳理,發現康習銘認識卓然成了小問題,一個更大的問題凸顯在腦海裏。
康習銘最近出了一趟差,回來時手腕上的痣不見了,黃迪發現後問他,他說早就去掉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黃迪心裏直犯嘀咕:明明兩周前還有,怎麽說早就去掉了呢?另外,霍冰死前兩天曾向她打聽康習銘老家在哪裏,她說河北,霍冰又問是不是河北洛川,她當時很驚奇,霍冰怎麽會知道他的事呢?問霍冰,霍冰說聽見侃侃奶的口音後瞎猜的。黃迪當時就有點疑惑,一般人聽口音隻能猜出個大概的區域,霍冰一個山裏丫頭,就算來南港上了一年多的學,就算在酒吧陪了兩個月的酒,她的閱曆不見得成倍地遞增,她憑口音就能把人的籍貫給具體嘍?康習銘回來她把自己的疑惑講了,康習銘愣了一下神兒,沒搭話。第二天霍冰就失蹤了。黃迪知道,康習銘肯定不會殺人,他沒那麽喪心病狂,再說,他殺霍冰幹嘛?難道他想強行占有她,被霍冰拒絕後惱羞成怒才起了殺機?黃迪一想到這一層就不是生氣了,是恐懼,連脊背都一陣陣發冷。兒子出去後她到廚房洗碗都把門關得嚴嚴的。
黃迪從廚房走出來時康習銘已經主動在客廳等她去散步,黃迪一眼看到了那束黃玫瑰,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霍冰,黃迪打了個寒顫說:“把這花扔掉。”
康習銘不耐煩地說:“黃迪你有完沒完?”
黃迪說:“別人都買紅玫瑰,你幹嘛買一束黃玫瑰?”
康習銘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買黃玫瑰,但在所有花束中,他一眼就看上了這束黃玫瑰,不過康習銘反應快,他隨口說道:“黃玫瑰表示道歉,我為昨晚的生硬向你道歉。”
黃迪的情緒有所緩和,她定定地望著康習銘說:“習銘,霍冰的死與你有沒有關係?”
康習銘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說:“黃迪你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昨天你懷疑我和陶竟男她媽,今天又懷疑我和霍冰,你為什麽總把我和死人聯係起來?你是不是特想讓我出點事啊?我們結婚十年了,我是對不起你還是對不起這個家?黃迪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到底想怎麽著呀?把我逼瘋了來個家破人亡?俗話說福是積的禍是作的,俗話還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黃迪我受不了你了!”康習銘說著氣呼呼衝了出去。
康習銘的一通火讓黃迪終於冷靜下來,她自言自語地說:“我這是怎麽了?好日子不好好過,犯的什麽賤啊?”她急急忙忙下樓去追康習銘。
靳旅親自去機場接的柳玉茹。
柳玉茹看到靳旅說:“馮小冠怎麽沒來呀?”
靳旅說:“他有別的事,走不開。”靳旅說著接過柳玉茹的手提箱大步往外走。
柳玉茹小跑著緊跟靳旅,她一直偷偷觀察著靳旅的表情,一到車上,柳玉茹抓過靳旅的車鑰匙說:“出什麽事了?是馮小冠幹的?”柳玉茹盯著靳旅,握著車鑰匙的手微微抖著。
靳旅咽了一口唾液,艱難地說:“不是馮小冠的事,茹兒啊,你究竟有沒有承受痛苦的能力?要是有,我就告訴你,要是沒有,我送你回家休息,以後安分守己上你的班,別再關注不相幹的事。”
靳旅的話一下把柳玉茹惹急了:“老靳你什麽意思?什麽叫不相幹的事啊?我怎麽沒有承受能力了?不是,到底發生什麽了你倒是說呀?”
靳旅說:“這幾天我們都挺難受的。霍冰死了,陶竟男受到刺激精神也崩潰了,現在還在醫院。”
柳玉茹生氣地說:“靳旅,你說的什麽屁話呀,有拿小孩子開玩笑的嗎?”
靳旅冷冰冰地說:“柳玉茹!你是不是想當第二個陶竟男?”
柳玉茹一點點癱軟起來,車鑰匙也從她手中滑落,她的雙眼亮閃閃地鼓起了兩顆水晶,“啪噠啪噠”滾落下來。靳旅探身撿起車鑰匙,打著火,箭一樣竄向公路。
一路上,柳玉茹呆呆的,一句話也沒講。一進市區,她的神情慌亂起來,她仔細辨認著路牌,好象生怕靳旅把她帶到一個危險的地方,她在突然之間甚至生出了對靳旅的懷疑,她懷疑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靳旅,而是易過容的黑風衣男人。柳玉茹機警地說:“停車!我要下車。”
靳旅瞟了一眼柳玉茹說:“給誰賭氣呢?”
柳玉茹固執地說:“我要下車。你再不停我就跳下去了。”
靳旅說:“出去幾天不懂交通規則了?這兒能停車嗎?”靳旅拿起電話撥通後說:“馮小冠,你快出來!在富華中路加油站等著,柳玉茹正在無理取鬧。”
柳玉茹聽到靳旅打這個電話,心裏稍稍安定一些,但又一轉念,誰知道剛才接電話的是不是馮小冠啊?再說,明明講好是馮小冠來接,為什麽來的是靳旅?馮小冠的自由是否也被限製了?柳玉茹的大腦飛速運轉,不過,富華中路加油站馬上就到,那裏倒不很偏僻,他是不是靳旅一會兒便可見分曉。
靳旅把車開進加油站時,馮小冠還沒到,靳旅先下車,他望著車上的柳玉茹氣惱地說:“下來吧,你想幹嘛呀?”
柳玉茹左右看看,也沒有馮小冠的影子,她撒腿就往加油站裏邊跑,靳旅追著叫道:“你想幹嘛呀柳玉茹?”
柳玉茹氣喘籲籲地跑進加油站裏邊的辦公室,慌慌張張地說:“快打110,我要報警!”從辦公桌後邊站起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問:“你怎麽了?”柳玉茹指著外邊說:“有人冒充警察。”她一回頭,看到靳旅正走進來,她大叫一聲就往那個男人身後躲,男人護著柳玉茹對身邊一個女孩子耳語:“快出去報警。”
靳旅說:“別報了,我就是警察。”說著掏出了證件,“她受驚嚇了,我先出去一下你讓她坐下喝杯水。”靳旅往外走時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柳玉茹看到馮小冠走進來就撲上去摟著他的脖子哭叫:“小冠,那個人冒充靳旅去接我,他說霍冰死了,竟男也精神失常了,他肯定是壞人!你趕快打電話讓靳旅來抓他。”馮小冠流著眼淚說:“好好,我已經給靳旅打過電話了,我們先回家吧。”
柳玉茹從辦公室走出來時,看到靳旅眼睛紅紅地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她覺得他又像是靳旅,她怔怔地望著他,停下了腳步。靳旅走上前,掏出證件給柳玉茹看,他說:“茹兒啊,我真是靳旅。”說完這句話他的眼圈紅了。柳玉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靳旅狠狠地說:“我再說一遍,霍冰被人殺害了,請你接受這個現實,想哭就在這兒哭個夠,擦幹眼淚就得幹活,你要是做不到就別幹了。”
柳玉茹抹掉眼淚說:“對不起靳旅。我們走吧,我先去看看陶竟男。”
馮小冠說:“霍冰的母親也住院了,好象心髒有點問題,她和竟男都住在市二醫院。”
柳玉茹說:“好,我去看她。你自己開車回吧,我坐靳旅的車,順便匯報一下情況。”
柳玉茹重新上了靳旅的車,路上,她把自己去漢中的收獲扼要地對靳旅進行了匯報,她說:“我們現在掌握的有關卓然隱私的線索是:卓然確實曾經有過一個情人,這個男人比卓然小六歲,是她進修時認識的,她畢業後這個男人又報考了研究生,另外,這個男人乒乓球打得好,字寫得也好。至於這個男人是誰,和卓然是否同一院係,這人現在哪裏,他們有沒有聯係,都需要深入調查。”
靳旅說:“幹得好玉茹,這些線索很有價值。我已經向劉局匯報了你的成績,劉局同意你成為11.22專案組的特別成員。”
柳玉茹莊嚴地說:“我一定不辜負領導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