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沒有做聲,蘇浮華讓他起了身,獨自退到一旁。

糊塗,真是糊塗!

二皇子不懂事也就罷了,竟然連皇上也看不清眼前的形勢。

當初三國為何齊齊攻打東瑾難道皇上不知嗎?

因為季家敗了。

僅僅是一場敗仗就讓三國如此猖狂,若是讓三國知曉了季家滿門被屠,那是不是會踏平他整個東瑾?

如此外患之際皇上不僅不想著如何讓季家重新征戰反而處處想要將季家置於死地,簡直是糊塗!

這個東瑾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早晚要亡了啊!

丞相隻差沒有捶胸頓足了,整個人憤怒地瞪著蘇慕容。

季南山寫的那封信至今還在他的書房裏,分明就是二皇子處心積慮,現在竟然掉過頭來將所有罪名怪在季南山的頭上。

若是他泉下有知,也不知會氣成什麽樣子。

他不相信季南山會通敵賣國,但季南山開放城門又的確是事實。

按理來說以季南山的性子應該不會主動開放城門才是。他征戰這麽多年,怎麽會不知道開放城門意味著什麽。

丞相還在琢磨著這其中的蹊蹺,隻聽蘇浮華道:“傳令季峻豐帶領十萬大軍前往邊疆,將失掉的城池奪回來!”

丞相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這是要徹底滅了季家啊!

整個京中誰不知道季家老大是個廢物,隻懂文不習武。讓他做事畫畫還行,但要讓他行軍打仗那不是等於白白送命?

沒錯,蘇浮華正是這麽想的。

通敵賣國這個罪名要想給季家扣下去不得不拿出實際的證據來,不然不僅是朝中估摸著整個天下都亂。

他想要除掉季家,必須換一種方式。

再一次將季峻豐發配邊疆是不可能了,不論怎麽說他也是駙馬。

隻有借著這個名頭將季峻豐送往北瑾邊界處,讓他征戰。

一來能為他們爭取足夠的時間應對三國,二來,季峻豐若是不幸戰死那也與他沒關係。不管是天下人還是臣子抑或者是蘇蓁都怪不到他的頭上來。

蘇浮華自覺算盤打得很滿,但是卻忽略了丞相眼底的那抹失望。

臣與君,終究是隔著一條鴻溝。縱然他們之間情同手足,關係再好,但有的話也不能說出口。

身份的懸殊,注定了他要掌握的生殺大權。

季府。

撤下了所有沾染了紅色喜氣的東西。

整個大院顯得分外寂寥。

季峻豐佇立在花園中間,挺拔的背影看起來格外的孤獨。

自從季南山的死訊傳來之後,季峻豐整個人就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氣息,令蘇蓁不敢靠近。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蘇蓁也不忍心看著他這樣折磨自己。

天氣越發寒涼起來,瞧他身上那件單薄的衣衫,看著都令人心疼。

蘇蓁手中拽著一件貂絨的黑色披風,放輕了腳步走到季峻豐的身後。

將披風搭在他身上小聲道:“天氣涼了,別凍壞了身子。”

麵前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一聲不吭。

這些日子來,蘇蓁的脾氣也好了許多。大概是心疼著季峻豐,所以對他一忍再忍。

伸出手來拽住他的冰涼的手,蘇蓁替他揉搓起來,湊到嘴邊小口小口嗬著氣。

“你在外頭已經站了一柱香的功夫,再站下去身子怕是要凍壞了。不妨先進屋,我給你熬了薑湯,喝一碗去去寒可好?”像是哄著小孩子一樣,輕言細語的在他耳邊說到。

季峻豐轉過頭木訥的點了點腦袋,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任由蘇蓁拉著他往回走。

盛了薑湯遞到他手中,季峻豐端起碗咕嚕嚕的兩下就喝掉。一雙眼睛瞪著桌麵上的空碗,又開始出神。

這些天以來他頻頻如此,蘇蓁拿他卻沒轍。

你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你不管他了他就一個人在院子裏傻站,就盯著那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蘇蓁當然不知道,隻有季峻豐一人知道。

小的時候季南山曾經對他說,人要學那展翅高飛的雄鷹,拚了命的往上撲騰,要是有一天掉下來了那也要穩住身子在空中盤旋。

因為就算你掉下來了,也會比別人高。

而季峻豐正是在看那雄鷹。

在他心中,父親就是那展翅高飛的雄鷹。

但是這一次,他卻沒能在空中盤旋。

父親沒了,二弟和四弟也沒了,現在就剩下老三了。

也不知道老三如今在哪兒。

整個季家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蕭條。

季峻豐垂下眼眸,眼底滿是失落。

蘇蓁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柔聲道:“季峻豐,人死不能複生。季將軍是為國而犧牲,老百姓們都會記得他。雖戰死,卻猶榮。”

“倒是你,你現在這個樣子若是季將軍看見估計才會被氣死。”

“季峻豐,你身為季家的長子理應撐起季家,現在不是你該頹廢的時候,季家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掌局。”

大概是他頹廢的模樣著實讓蘇蓁看不下去了,才會這般勸導。

眨了眨眼睛,季峻豐轉過腦袋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之間伸出手抱住了蘇蓁。

渾身一顫,眼底充滿了詫異。但隨即轉念一想,又放鬆了身體。

蘇蓁躊躇半天,才將手放到他的後背,輕輕拍著他的背心。

“別難過了,還有我呢。”

“皇姐!”咋呼一聲打破了兩人靜謐的氣氛,蘇蓁連忙推開季峻豐,臉上泛起一絲緋紅。

蘇思齊聞聲而來,神色焦急,壓根兒沒有注意到兩人的不對勁。

“皇姐,出事了。”他話音一落,季峻豐立馬站起身來,顫抖著嘴唇問道:“是不是老三也…”

話沒說話就見蘇思齊搖了搖頭。

“季峻宇到現在還沒下落。不過,我倒希望他永遠也不要回來了。”他說著別有深意地看了季峻豐一眼。

後者挑了挑眉,眼眸暗沉幾分。

還有什麽會比現在更糟糕的事情了嗎?

縱然季峻豐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裏準備,可是在蘇思齊說出口的那一瞬間還是沒有忍住自己內心的怒火。

將桌子上的東西砸了個稀碎。

他說:季南山通敵賣國,證據確鑿。季家原本是滿門抄斬的罪,但聖上宅心仁厚放了他一馬,隻要他能奪回城池便能戴罪立功。

宅心仁厚?

季駿豐冷笑一聲,當他是傻子嗎?什麽戴罪立功,分明就是讓他去送死!

蘇浮華想要弄垮季家,竟然不惜的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他。

當真是好深的計謀。

還裝出一副明君的樣子蒙騙世人。

季駿豐冷眼掃過眼前的兩人,尤其是落在蘇蓁身上的時候,更是止不住的怒火。

她剛剛說什麽?

他父親為國犧牲?這就是為國犧牲之後換來的優待嗎?

真是可笑至極。

蘇蓁也愣了,麵對季駿豐投來的目光下意識的閃躲。蘇思齊見狀不對,連忙竄到蘇蓁身前擋住,薄怒道:“你做什麽?”

“季駿豐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十分糟糕,但是皇姐卻不是你的出氣筒,你別將什麽火都灑在她的身上!”

季駿豐扯了扯嘴角,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冷冷的看著蘇思齊,“那發在你身上?”

大抵是沒想到季駿豐會這樣說,蘇思齊也楞了一下。

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他們蘇家與季家之間的糾葛實在是太多了,是他們蘇家對不起季家。季駿豐心中有火,不能對著父皇發自然是落在了他們頭上。

蘇思齊撇了撇嘴,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好好好,你要是不滿衝著我來就行。”他的話中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聞言,季駿豐心底倒是鬆了口氣。

還好,蘇思齊沒有向著皇上。他不過是想試探一下兩人,看看他們對此事的態度是如何。

尤其是蘇蓁。

蘇蓁畢竟是個女人,對朝政之事並沒有那麽的敏感,她大概還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的彎彎繞繞更不知道她的父皇處心積慮的想要處死季家。

也正是因為如此,季駿豐才想要從蘇蓁口中探聽到她的想法。

一旦蘇蓁露出半點袒護蘇浮華的意思,他都會想盡辦法將蘇蓁逐出季家的大門。

蘇蓁不知道他那莫名而來的敵意是為何,更不知道在她心底發怵的一瞬間季駿豐已經在腦子裏過掉許多種試探的方式。

坐在椅子上,季駿豐給自己倒了杯茶,一改之前的失魂落魄反而更多了一絲霸氣。

“消息是從哪兒傳出來的你可知道?”目光望著蘇思齊。

“蘇慕容。”他說著看了一眼蘇蓁,小心翼翼地將她護在身後。

季駿豐裝作沒看到他的小動作一般,擺了擺手,目光陰沉著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麽神色來。

果然。如同季駿豐一開始猜想的一樣,真的是蘇慕容。

說來也奇怪,從第一次傳來父親死訊消息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父親征戰這麽多年,對北瑾那點事兒了如指掌,怎麽會輕而易舉就中了計,還死在了南瑾的手上。

再者,為何這一次蘇慕容一參戰就出了事?

是偶然還是另有陰謀?

蘇慕容說父親通敵賣國證據確鑿,皇上卻沒有將他傳入宮當麵責問。

這不像是蘇浮華的性子,更不符合邏輯。若是蘇浮華真的有了證據在手為何還要讓他去邊界征戰,為何不直接處死?

季駿豐突然想的明白了,倏忽一笑,笑愣了兩個人。

蘇思齊狠狠地拍了他一下,陰森森的道:“你這是做甚呢?笑的這麽詭異。”

季駿豐猛地站起身子望著蘇思齊道:“季家沒有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