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宸看著我，似乎在壓抑著什麽，額角的青筋輕輕凸顯著，最終，卻也隻是歎了一口氣：“走吧！”
“去哪？”
我收回眼底的水光，平靜的問他。
“酆都鬼城！”
短短片刻，夜宸已經恢複了如常的模樣，棱角分明的俊逸臉龐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猶如神袛般，卓然立在我的麵前。
我頓了頓，卻還是點下了頭：“好！”
……
西郊墓園裏有一處鬼門所在，這個時間我們不方便去學校，所以隻能從這裏進入鬼界。
酆都鬼城裏，永遠都是一片死氣沉沉，到處彌漫著冰冷的死亡氣息。
夜宸走在我的前麵，看著他挺拔而又修長的脊背，此刻我的心情卻有些複雜。
之前我來找龍澤要安然鬼魂那件事，夜宸並不知道。這次來，或許龍澤會當著夜宸的麵把那件事說出去。
但也或許不會！
可是，這一個晚上，我整個人都被木婉瑤和樊野的事弄得心煩意亂，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在意其他。
走在黑霧彌漫的酆都鬼城內，很快到了龍澤所在的大殿。站在殿門外，不知怎的，我的腦海裏，竟然浮現出了那一次，和龍澤並肩坐在砂礫上看夜色的情形。
雖然知道，當時的夜色是假的，龍澤的笑容也一定是富藏著某種深意的，可是不知不覺間，我才發現，原來那一晚給我留下的印象竟然是如此之深。
“吱呀。”
驀地，我麵前大殿的青銅門緩緩從裏麵被人推開，我聞聲定睛看去，青銅門內站著的兩個人，沒想到都是我認識的。
一個李思甜，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不在人間，會出現在這裏。
而另外一個……
許久不見，我漸漸發現，她已經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單純善良，永遠都麵帶笑容、樂觀的欒琪了。
其實，當她死去的那一刻，一切，仿佛都已經注定不一樣了。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切，可是經曆過這麽多事之後再看見她，我發現我還是忍不住矯情的心裏泛酸。
隻是，這樣一個明明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怎麽就湊到一起去了？
看見我和夜宸一起出現，她們兩人臉上並沒有任何差異，看樣子，是早就知道我們會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緩緩開口：“麻煩二位通報一聲，我們要見龍澤！”
我的語氣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客套和疏離，而聽聞了我的話，李思甜並沒有回答，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欒琪回了一句：“大人早就知道你會來，已經等候多時了。隻是……”
欒琪說著，隨即看了一眼站在我身旁的夜宸：“大人說，隻見你一個人！當然，大人說了，如果你想要拿回那樣東西，最好聽他的！”
欒琪麵無表情的說完了一句，夜宸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我略微思忖了一下，隨即看向夜宸：“我一個人進去，你在外麵等我！”
夜宸聞聲不禁眉心一皺。
“夜宸，相信我！”
趕在他開口反對之前，我搶先說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語氣太過堅定，還是今天發生的事在他心裏有了疙瘩。
總是，他抿了抿唇，半晌之後，隻是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我在外麵等你！”
“嗯！”
說完之後，我便轉向了欒琪：“麻煩帶路！”
欒琪見狀，倒也沒再說什麽，直接就轉過身，提步為我帶路。
可是我走了兩步才發現，李思甜竟然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她們兩個，今天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這個想法讓我的步伐有些遲疑，但我最後還是不發一言的跟在欒琪的身後走進了大殿。
不管是李思甜和夜宸，雖然他們兩個直到現在好像因為的事情還彼此有心結，水火不容，但是我相信，在我沒成功的把樊野的鬼魂帶出來之前，他們兩個不會做什麽。
隻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欒琪一路帶著我，走著走著，到了一處幽靜的地方時，忽然間停下來。
她看著我，眼神中似乎翻湧著一些已經消失了許久的，又重新回來的東西。
“樂樂……”
她輕聲喚了一句我的名字，隻一句，竟然讓我有種恍惚的感覺。
距離她死去，已經快兩年的時間了，而這些時間裏，我們見過的幾次裏，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叫過我。
一時間，我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紛繁雜亂。
可是，理智清晰的我，也注意到了，她把我帶來這個地方，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絕對不尋常。
“欒琪，你……”
“樂樂，鬼王夜宸和龍澤一直水火不容，雖然自從一千年前的那次惡鬥之後，一直都各自安好。但是你相信我，他們兩人之間的第二次惡鬥，馬上就要開始了！”
欒琪的話讓我心裏忍不住咯噔一聲，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什麽意思？”
“樂樂，龍澤和鬼王夜宸之間……這一次，一定有一個會消失！我知道你一定是站在鬼王夜宸那邊的。而我和李思甜已經決定，站在你和鬼王夜宸那邊，幫助你們，對付龍澤！”
欒琪說的認真，目光篤定澄澈，我看得出來，她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在危言聳聽。
之前我看見她和李思甜一起出現，又相安無事，我就知道這當中一定有問題。沒想到，她居然會對我說這麽一番驚天動地的話。
“你的意思是，龍澤已經開始有動作了？”
欒琪這一次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神色有些緊張的朝周圍望了望：“龍澤已經知道你來了，正在偏廳等你，我們不能說太久，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說完，欒琪便正了正神色，抿著唇不發一言的先我一步朝另外一個方向走。
我看著她，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她剛剛跟我的雖然不多，但是足以在我心裏掀起驚濤駭浪。此刻我心中有許多問題想要問題，但是我也知道，這裏是酆都鬼城，龍澤的大殿，我們每說的一句話，都有可能進入龍澤的耳朵。
所以
，我隻能暫且按捺住心裏的震驚和疑惑，跟著她。
一直走到一個殿門旁，欒琪才停了下來，變成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用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對我說道：“進去吧，龍澤大人在裏麵等你！”
說完，也不看我，就轉身離開了。
我站在殿門口沉吟了片刻，這次來，我主要是為了帶回樊野的鬼魂，救回他的性命，所以當務之急，我隻有先把另外的事情放下。
而且，關於欒琪說的，我還需要跟夜宸確認一下。
想到這裏，我隨即深吸了一口氣，靜下心，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龍澤的大殿和酆都鬼城裏的氣氛是一樣的，處處都透著陰沉、冰冷、還有死亡的氣息。
記得第一次進入到鬼境的時候，我差一點因為吸入了鬼氣而喪命。
如今，我已經可以安然無恙的出入酆都鬼城。
想想，人生真的有些事，無法預料。
大殿中央，出乎我意料的，龍澤正靠在一根柱子下，捧著一本書，低垂著頭細細品讀著。
他額前的長發垂落在臉頰兩側，昏暗的光線下，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覺得，這個人仿佛每一次見，都給我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
我定了定心神，走了過去：“龍澤！”
我低低的喚了一聲，而龍澤聽聞了我的話之後，卻並沒有抬頭，而是順勢抬手翻了一頁書。
“……”
我有些無語。
“你既然知道我要來，就應該知道，我來的目的。龍澤，我們不廢話，你提要求，讓我把樊野的鬼魂帶走！”
我說到這裏，龍澤總算是有了反應，微微頓了頓，隨即仰起頭，看向了我。
他的眼睛和夜宸一樣深不見底，此刻看向我，卻竟然帶了一絲無奈：“你怎麽每次來我這裏，都是有事？”
“……我們的關係，如果不是有事，好像也沒有必要見麵！”
“嘖嘖嘖！”
我這麽一說，龍澤忽然間不以為然的咂起了嘴：“你這個女人還真是……難道你忘記了，你當初可是答應幫我做一件事情，到現在還沒有兌現呢！”
“所以呢，你打算現在讓我兌現麽？”
我發現，如今我在和他對話，已經可以完全鎮定自若了。
我知道，這個人深不可測，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氣息，仿佛他的一個眼神，一個簡單的話語，都暗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
和這樣的人打交道，與其小心翼翼，倒不如幹脆利索些。
當然這些，都是我從夜宸身上學到的。
“當然沒那麽簡單！”
龍澤勾著唇挑了挑眉：“能讓冥界陰差孟婆欠人情，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多麽不近人情……哦，不對，你當然不知道，你現在還都沒想起來呢！”
眼看著龍澤越扯越遠，我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你到底要怎樣才把樊野的鬼魂給我！”
我直接了當，龍澤見狀，倒也不再賣關子，而是順勢站起了身，立到了我的跟前……
龍澤一雙劍眉微微挑著，黑眸幽邃冷冽，唇邊的笑容邪魅，讓人很不舒服。
“為什麽你每次見我，都要這麽劍拔弩張的呢？我印象中，可是沒對你做過什麽過分的事情，而且，好像你每次求我，我都是有求必應的。我說的沒錯吧？”
龍澤一番話說完，我剛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確實，他沒對我做過什麽，而且我這兩次來找他，他都沒有太過為難我。魂珠如此、安然的鬼魂也是如此。
可是，我卻依舊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好感！
我定了定心神，毫不示弱的看向了他：“即便如此，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像也沒有必要好到哪裏去！立場不同，而且，我也不會白讓你幫我！”
“嗬嗬！”
龍澤聽聞了我的話，不由得低聲笑了笑：“你想要不讓我白幫忙，可是我這個人卻覺得很，卻偏偏想要白幫忙！怎麽辦？我現在是該叫你慕樂樂、還是叫你孟婆呢？”
龍澤顧自的說著，隨即退後了幾步，抬起手，拍了兩下。
清脆的掌聲在幽靜陰森的大殿內響起，異常詭異空靈，而伴隨著他的掌聲落下，我身後的大門驀然間被人從外麵推開。
我聞聲順勢轉頭，就看見兩個鬼差，壓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隻一眼，我就認出了那個人！
“樊野！”
我低聲喚了一句，樊野隨即抬起頭，而我看見他那雙眼睛裏，卻滿是死氣沉沉。
我知道樊野此刻的心情一定很難受，可是現在不是說話或是詢問的時候，所以我定了定心神，重新回頭去看龍澤。
“你可以把他帶走了！”
沒想到，還沒等我開口，龍澤就主動說了一句。
我微微一愣，他又緊接著補充道：“不用緊張，我說話算話，說了要白幫忙就會白幫忙。你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帶他走就好！”
我有些猶豫，不是矯情，而是覺得龍澤這個人實在是太深沉，根本讓人無法猜到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不想欠他人情，還是清算的清楚比較好。
“如果你不想我現在就和夜宸打起來的話，最好聽我的！嗯？”
龍澤勾了勾唇角，朝著我意味深長一笑，我忍不住皺了皺眉心，他卻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了我的麵前。
隻是，他的聲音，卻再一次在空檔的大殿內回**起來：“你欠我一件事就夠了，早晚有一天，我會收回來的！”
聲音消失，我深吸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現在趕緊帶樊野回去，讓他的鬼魂回到身體裏才是正經的，索性凜了凜心神，回過頭朝樊野走去。
樊野身邊的兩個鬼兵已經消失了，大殿內，就隻剩下我和樊野。
他垂著頭，我看著他，半晌，我隻對他說了一句話：“先走吧！”
說完，我不再看樊野，便顧自的提步走出了大殿，而我知道，樊野一定會跟上來的。
隻是，此刻我心裏卻忍不住又回想起來，之
前欒琪對我說的那番話，還有龍澤莫名其妙的態度。
……
等到我們兩個回到正門的時候，夜宸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猶如神袛般，佇立著。
盡管周圍陰沉淒涼、一片死氣，可是他站在那裏，就足以讓周圍所有的一切，都黯然！
夜宸見到我和樊野出來，一雙宛若梟鷹一般深邃的眼眸，隻從樊野身上淡淡掃過，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道他是擔心我剛剛與龍澤單獨在一起的事，隨即走到他麵前，扯開一抹微笑：“我沒事，我們回去說！”
“好！”
夜宸攬住我，我回頭看了樊野一眼，便跟著夜宸一起離開了酆都鬼城。
……
回到M市，我們沒有停歇，直接就回到了住處。
木婉瑤和樊野的身體被騰蛇和鬼兵看守著，倒還算老實。我們回來之後，夜宸就讓鬼兵都退了下去，家裏頓時就隻剩下了我們幾個人。
樊野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臉上也死氣沉沉的，直到看見了木婉瑤，那雙眼眸裏，才有了波瀾。
他直直的看著木婉瑤，薄薄的嘴唇死死的抿成了一條直線，仿佛有許多話要說，又仿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一時間，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凝滯，騰蛇似乎是見不得這樣的情形，隨即撇了撇嘴：“本尊累了，先去睡覺了，你們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聲音小點就成！”
說完，也不看大家，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看了看樊野，想著就算是要他們兩個單獨說話，也要先讓樊野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隨即便轉眸朝著夜宸說道：“有沒有辦法，先讓樊野的鬼魂先回到身體裏？”
“樂樂！”
我一句話說完，還沒等到夜宸的回複，便先聽樊野冷不防的叫了我一聲。
我心神一凜，再看向樊野，發現他的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
“你們先出去一下！”
他一字一頓，聲音低沉，這是我這麽久沒見他，聽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有些擔心，怕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木婉瑤又會起什麽心思，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還好夜宸走到我身邊，牽住了我的手：“我們先出去吧！”
聽夜宸這麽一說，我隨即定了定心神：“好！”
就這樣，我和夜宸離開，留下了樊野和木婉瑤單獨在了房間裏。
我知道，樊野一定有許多話想要跟木婉瑤說，而那些話，是我們這些即便是他親近的朋友，也不能聽得。
隻是，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看向了樊野。
他背對著我，往日裏修長挺拔的脊背，此刻卻顯得蕭索落寞。
關上了門，我不敢離開，就守在了客廳裏，夜宸自然是要陪著我一起的。
我們兩個就那麽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上，夜宸的手臂攬著我的肩膀，他冰冷的身體緊緊的挨著我，卻並不讓我感覺到寒冷。
我將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上，過了好半晌，才開口詢問：“夜宸，有件事，我想我要告訴你！”
“嗯！”
“今天欒琪跟我說，你和龍澤……”
我說著說著，忽然間不知道該怎樣往下接了，本來這件事我就沒能有時間好好的旅順清楚，而且從聽到之後，就一直在我心裏盤踞著。
我根本就靜不下心，索性還不如直接問夜宸。
而夜宸聽聞了我的話，雖然沒有聽到後半段，大概也猜到了些。
他靜默了半晌，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不由得用了用力：“一千年前，我和龍澤，曾經有過一次交手，當時我們兩個都受了很重的傷，而且因為事情鬧得比較大，不但驚動了琰魔，還鬧到了天庭。最後，是天庭發出召令，要我和龍澤一千年內，再不得相互為難，相互交手，這件事才平息！”
夜宸的語氣雲淡風輕，可是我知道，當時的情況，一定要比他說的，要嚴重、凶險的多。
一千年前……
那個時候沒有我，隻有孟婆，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孟婆，是不是陪在他身邊？
半晌，夜宸見我沒有說話，才又開口問問道：“怎麽好好的，說起了這件事？欒琪和你說了什麽？”
我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平靜一些：“夜宸，你老實告訴我，天庭的召令期限是一千年，如今一千年已經到了，你和龍澤之間，是不是避免不了要再一次兵戎相見？”
我一句話說完，明顯感覺到夜宸攥著我的那隻手微微僵硬了一下。
然後，我聽見他說：“樂樂，這件事我不想騙你是！”
我的心裏咯噔一聲，果然，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要發生了！
我忍不住從夜宸懷裏坐直身體，直視著他，想要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可是，卻還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我緊緊的抿著唇，一時間，從遇到夜宸的那個晚上開始，近兩年來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開始在我腦海裏閃現，驀地，我心裏一個激靈，一個可怕的念頭隨即竄了出來。
我的身體有些抑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可我還是咬著牙，一字一頓的朝他質問：“所以，你一直致力於尋找魂珠，讓我恢複以前的記憶，是不是也和這件事有關？”
夜宸因為我的質問而眸光一滯，片刻，不禁垂了垂眼瞼：“我就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住你！”
夜宸說著，隨即苦笑了一聲：“我本想著，等到事情到了最後一步，才告訴你一切的……”
“你……夜宸，你怎麽能這樣？”
我胸膛裏頓時像是壓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憋悶的喘息不過。
“樂樂，我是為了你好！我和龍澤各自隱忍了一千年，那場惡鬥，免不了會你死我活。我怕萬一最後是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一個人會……”
“夜宸！”
夜宸不敢看我，隻是垂著眼眸低聲呢喃著，可是我卻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去了！
不等他說完，我就聲色厲竭的打斷他，可是我滿腔的憤怒，在看見他那雙眸子的那一刻，卻陡然間柔軟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