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薑聽他這般說齊宮髒汙,撫了撫他的背,“算了,那地方我也不稀罕。”
燭火微亮,將她麵上的疼惜清清楚楚地送進了陳詢的眼中,他心頭一軟,低歎道:“九娘,前塵俱罷了。”
她卻對顧三夫人說的那番話耿耿於懷,想著她說的那個小小郎君跟著母親去赴宴,團了兩個搖搖晃晃的小髻,她伸手勾勒著他眉眼,越發心痛起來,若不是突來橫禍,他才不是任誰都能戲謔的落魄王孫。
陳詢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九娘,不要這樣看著我,如今我大仇得報,尚有你垂愛,這塵世也可愛起來了。”
她順著他的動作摟住了他的頸,溫順地伏在他懷中,“我恨不得,親手為你殺了齊王。”
“九娘,殺人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從貴族豪門到販夫走卒,殺人不過頭點地,陳粲此生作孽過多,一刀過去太便宜他了,況且他若乍然離世,南方的南海、合浦、交趾、日南等七郡必有動亂,當初南齊國力漸衰,邊南七郡蠻夷者甚,時有部族動**,北有周朝,陳粲無力南顧,隻得一味賞賚,竟也叫那七郡的部族漸漸安定下來,乃至對陳粲推崇備至,他死不足惜,隻是叫邊南動**,實在大苦百姓,況且如今看他故作瘋癲,擔驚受怕,還要隨時擔心天子撤了他換上我,這何不是一種懲罰?”
楚薑總會為他身上這股凜然正氣而動,他不是個自私的陰謀家,哪怕那般深仇大恨,也不會枉殺一個無辜的人,“師兄。”她輕喚著,又為他不值,“我若是師兄,定然會攪亂這時局,什麽邊關的安穩,百姓的安寧,我都不要顧了,可是師兄,你怎麽能這般好呢!”
陳詢感受到她氣息低迷下去,吻著她發頂歎道:“南邊的百姓啊,在當初的陳粲與世家治下,他們過得已經很苦了,他們哪怕為我父哭上一聲就會一家老小沒了命,那不值得,我心中雖怨,可並不恨他們,強權之下,我與他們俱為螻蟻,我不該恨他們。”
“九娘你也不會的,你總說自己自私,可也每每心軟。”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似在哄小孩,“你隻是不曾看過民生之苦,沒有走過泥濘的田埂,不知道能夠入畫的江景裏,垂垂老矣的漁翁要忍著病痛等上一日,不知道山間的荒地裏,忙碌了四季的農人對著天災哀哭痛罵……
可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看見的,你有一天會明悟到你在長安隨手的一指,遠在千裏外的山野中,田地間,就有數人因之哭,因之笑,你終會意識到你在太子身邊的勸告諫言,並非隻是誅鋤異己,這權力中心的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會影響到一郡一縣的百姓生死存亡。
便如你為揚州送去吳厝,你以為自己隻是想要拉攏他為你所用,可他卻是個難得的清官,不過初至豫章郡,便最先掃除了郡中惡霸,辦了好幾樁為民伸冤的案子,甚至得罪了當地幾大望族,卻因他是受李甫珃征辟,在天子麵前也是有了名姓的人,那幾姓望族行事都收斂了幾分,對他也頗為忌憚。九娘,你說中宮教你惜愛女子,然而你卻不覺,你本就是個憐貧惜弱的人,你愛萬民。”
楚薑被他滿懷的大義映襯著,由心羞愧,不肯承認自己被他說中了,埋在他懷中甕聲甕氣地反駁,“我不愛,我隻愛師兄。”
“你愛。”
“我不愛。”
陳詢將她腦袋從自己懷中□□,看到她憋紅了臉,頭發淩亂不已,俯身去親吻她,從細細密密的親吻中還在不停地告訴她,“九娘,你愛的,你隻是不肯承認,楚太傅心懷天下,你是他的女兒,你不是自私地要護著家族,你隻是以為守護家族是你的責任,你怕兩相衝突,便固執地以為自己隻是為了家族。”
楚薑被他親得透不過氣來,不明白他怎麽還有空隙來追問她,便緊緊攀著他的肩,好讓自己不至於暈厥過去。
陳詢箍住她的腰,半晌才停了下來,看著昏燭之下麵紅鬢濕的楚薑,仍追著說道:“楚明璋,你愛的。”
楚薑被他一雙灼灼的眼盯著,被他口中喚出的“楚明璋”三個字弄得心頭一顫,他很少這般喚她,這三個字莫名激起她渾身的戰栗,她帶著一絲難言的興奮,便終於承認起來,“我愛他們的時候,師兄要留在我身邊愛我。”
這話活像個病態的人在渴求關憐,可她說得那樣兀傲,眼中的睥睨似乎在告訴他這是他的榮幸,像隻貓兒,驕矜又傲慢。
陳詢低笑起來,揉著她的發,“我當然愛你,愛你滔天的富貴,愛你睥睨一切的驕傲,你若一無所有,我更要愛你,我帶你去滇地看處處花飛,去東海看采珠,為你在長江邊上建一座絕世的閣樓,為你漿洗衣裳,為你烹調飯食,楚明璋,我會永遠愛你,我若死了,也要拿著你的畫像入眠,我要叮囑我們的兒孫為我求巫問神,讓他們設壇做法,以期來生再遇。”
情話句句撲在她耳邊,楚薑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揪著他的衣襟,望著這俊美無儔的郎君,輕問道:“可我要是先死了呢?我怕師兄活在這世上孤單,那該怎麽辦?”
這可真是個活閻羅,陳詢心歎,可又叫自己甘願為她奔赴。
“沒了你,或這世上也該了無生趣,我便抱著你入眠,黃土一掩,我們做對地下的鴛鴦。”
她眼裏躍動著一絲狂恣,注視著他的眼睛,良久方悠悠歎道:“不要,我情願黃泉等你,你多活幾年,下來告訴我人間的新鮮事。”
兩個年輕人,就這樣輕易的安排起來身後事,話音剛落,便不由自主地,相視著大笑起來。
春閣夜久不歸眠,月至中天,一斜輝色打到二人身上,楚薑笑得累了,趴在他肩頭微微闔上了眼,“師兄,這月色真明朗。”
陳詢輕應一聲,小心地將她抱起來放至榻上,看她微微睜眼,便蹲在床頭望著她,“可是倦了?”
她搖頭,倚在軟枕上,伸出手來撫摸著他的臉,“陳子晏,阿詢,我真是歡喜你,恨不得將你藏起來,不許他們任何人見你,隻有我能看你,隻有我能跟你說話,我想這月色下,隻有我與你。”
陳詢耽溺於她的情意,毫不猶疑地答應她,哄著他。
楚薑失笑,在他溫柔的聲音中漸漸入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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