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十輪演講中,琅琅體味了人情冷暖各異。
一老太太頗不以為然:“小夥子,你對自己有點苛刻了,幹嗎自己折磨自己,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一個人對自己要求太高,願望得不到滿足,就會痛苦。咱嘴茬子不行,也不要自卑,可以動筆杆子嘛!像你這麽丟人現眼的,何苦呢?”
一大爺說:“歇一會吧,小夥子,怪鬧得慌!”
一少婦嚷著嫌琅琅聲音太大,耳朵震得慌。
一中年人焦躁異常,不時地惡瞥著琅琅,嘴裏嘟嘟囔囔地夾槍帶棒,含著譏諷。
“你太勇敢了,一旦選擇了這條路,就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吧,你是一個悲壯的英雄。”這又是一位校友,馮玉春,畢業於東北聯大化學係,在黃海催化劑廠工作。
“小夥子,你今天給我上了一課,今天晚上我回家後給兒子講講你,這孩子一遇到困難就打退堂鼓。”一位中年婦女嗬嗬笑道。
“你好,哥們,上星期就聽到你在車上嘮嗑兒,很高興,今天又見到你了。回去說了你的事兒後,我們寢室的人都佩服不得了,說你很有魄力,一般人做不到這種舉動。”這褒揚之辭見賜於黃海財經學院學子童質彬。對許多人來說,光是理解他這種非正常的舉動已殊為不易,何況還能不吝讚辭,那更是額外的恩賜了。琅琅萬分看重感動於對他的行事讚賞的熱心人,也是出於他對人性保守的樂觀和謹慎的悲觀。
臨下車時,一位靚麗的姑娘掏出紙和筆,寫下她的名字和電話遞給琅琅:安靜,XXXX130。
名如其人,姑娘意態嫻雅,安詳恬適,坐在車上專注地聽著,不時地拿出手帕,揩著眼睛,這使伊在人群中最惹琅琅矚目。
琅琅下了車後,安靜跟上來,與琅琅邊走邊聊。
“開始以為你是瘋子,可聽著聽著眼淚就落下來了——我深深地震撼了,深深地感動了……我反思了自己:我正缺少你所擁有的勇氣和毅力,要不然我不會僅有今天的現狀。”安靜說,“你今天給我上了一課——這是一筆難得的精神財富,謝謝你。”
這個貌美心善的姑娘,從事期貨工作,在萍水短逢的交談中,琅琅覺得與她彼此心靈能奏出強烈的共鳴,真真是高山流水般的知音。
一直聊到學校東門。安靜說:“到你學校了,我也走過家了,可是我還想和你聊。”
“咱們後會有期。”琅琅笑著向安靜招手。
盡管已做了八十五輪演講,琅琅大多情況下如馬踏平川,可緊張還是如舊時街頭的耗子,冷不防啥時就會乍然竄出來。
第八十六輪演講,聽眾中有幾位愣頭青,發絲硬挺直立,頭渾若古代兵器狼牙棒;叼著煙,乜斜著眼,神色中明顯溢出鄙夷,毫無忌憚地大說大笑,指指點點,評頭論足;一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狀。
琅琅怵懼急窘中,開場白便遇到了卡殼。
“我……我是,是,是……”
幾個混世魔王齊聲道:“是,是什麽?啊?你他媽想急死我們哥幾個呀!”
“我,我是一名口,口吃患者……”屈辱感充塞著琅的胸臆。
“噢,原來如此。”混世魔王們相視一笑,作恍然大悟狀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呢?”
琅琅抑壓著心中的怒火,不作理會,於是便繼續高聲念著《自強備忘錄》道:“毛澤東說‘丈夫要為天下奇’——”
話音剛落,一混世魔王插嘴道:“我想問問這位磕兄——不,是科長——你在公共場所大聲喧嘩,是不是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呢?”
另一混世魔王幫腔道:“對呀,是不是也侵犯了我們安靜權呢?”
麵對咄咄逼視,琅琅默念著《自強備忘錄》中“氣猛神威,意概非凡,泰山崩於前色不變,猛虎追於後氣不喘”之語,努力使自己氣閑意定下來,不疾不徐地說:“我,我是不是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是由公安機關決定的——”
琅琅又轉向眾乘客,眼神裏流露出誠懇:“我,我想問大家,我這樣做,侵犯了大,大家的安靜權了嗎?如果我,我侵犯了大家的安靜權,我,我不會再到公交車上演講。”
“小夥子,大叔支持你!”一位白發老人喊道。
“我們支持你!支持你!支持你!”其他乘客異口同呼。
車廂內掌聲如爆豆,啪啪叭叭響起。
“你們人多勢眾,我,我們不和你磕,磕兄掰扯了。”那幾個老弟一溜煙兒散了。
“一群敗類。”
“痞子,流氓,社會渣滓。”
“多他們一個這社會就沒好。”
……
眾皆激憤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