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和明汐起了爭執後,周暮的心就像藏著一根細小的刺,平常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可往往它會在不經意間突然跑出來紮你一下,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著你,那些真實存在著的痛,不是幻覺。

彷徨如他是如此迫切地需要找個人傾訴一番,可舉目四望,他竟然找不出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他懷揣著一顆滾燙煎熬的心無處安放,這才驀然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孤獨和寂寥,他走不進別人的心,別人也無法走進他的心。

明月高樓,滿城風絮,他獨自一人坐在閣樓上舉杯暢飲,正如古人所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此時此刻,用這句話來形容周暮最為貼切最適合不過了。

今晚的周暮顯得格外的脆弱,幾杯酒下肚,便有了微熏的醉意,他漫無目的隔樓張望,夜已深,月凝霜。街角荒涼冷清,晚風肆意地遊走四周,卷起片片落葉。

走卒販夫們均已收檔歸家,享受著家庭帶來的簡單樸實的溫暖。

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挎著一個小菜籃子,逐一給蜷縮在牆角的流浪孩子分發饅頭,小孩子見有食物可分,都圍在她身邊,用渴望的眼神望著她,一雙雙小手朝她伸出。雖然隔得有點遠,可周暮還是認出這個女子就是付之可,真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付之可在笑,對著孩子露出像天使般的微笑,像隱藏著無形的魔力,叫人難以移開視線。

這一幕卻深深地刺痛了周暮的眼睛,令他狼狽不已。這是他管轄的地盤,這裏的老百姓本應該是安居樂業的,可放眼望去,卻有那麽多的孩子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終日食不果腹。偏偏更為諷刺的是,他周暮,過比他們好,穿得比他們暖,卻要在這裏借酒消愁,為情所困。

真不應該。

跟他們比起來,他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傷春悲秋?

一陣夜風吹過,冷冽著他的一顆心。他悶著頭喝了幾口酒,再抬頭時,已經不見了付之可的蹤影,街角那頭,有的,隻是那些孤苦無依

的孩子,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隻是自己的幻覺,可孩子手上的饅頭和臉上滿足的笑容確鑿地告訴他,她曾經來過。

付之可。他暗暗念著她的名字,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愛新覺羅.明汐,既然你無情,那就休怪我無義,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要讓你痛不欲生!

他恨恨地擲下酒杯,酒杯不堪他的力道,竟然碎了,瓷片劃破掌心,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他知道,隻要付之可在東洲,以他的能力,想要找到她簡直易如反掌。

果然,他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就調查到了付之可的住址和現狀,她現在在一間私立的西洋教堂裏當老師,那裏收留著許許多多的孤兒。那些孤兒各有各的悲傷,但是他們有一樣是相同的,他們都擁有著一雙能看穿靈魂的眼睛,所有的罪惡在它的注視下,仿佛都無處遁形。

他再次見到付之可的時候,她正在在一間簡單的課室裏教孩子們彈鋼琴。

她彈的是一曲流傳千古的《梁祝》。

他第一次知道梁祝是可以這樣彈的。

他第一次知道這高大笨重的家夥,聲音竟是如此的動聽,那真是天籟般的聲音,雋永的旋律,流動的音符在付之可的指尖下仿佛成了流傳千古的經典,如泣如訴。他仿佛看到了梁山伯與祝英台那至死不渝**氣回腸的愛情,相約白頭卻不得不化蝶雙飛,結局淒婉而美好。

他悄然站在門外,生怕驚動這一幅仿如夢境般的畫麵。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空氣中,付之可這才抬頭,她看到了周暮,並不驚訝,朝他露出微微地笑。

一切都那麽的順利,從那天開始,周暮的身邊開始頻頻出現一個名叫付之可的女子,他常常在外逗留到半夜三更才回來。這個女子的來曆,引起不少人的好奇,閑言碎語漸漸四散開來。可有的人卻像毫無所聞,一如既往。

周暮心裏堵得慌,明明想要激起某些人的憤恨,可偏偏得不到回應,這種孤單寂寞的情緒侵蝕

著他的心,無處宣泄,越發的難受。

夜深,一輪皎潔的月亮掛在天上,分明地凝望著大地。

這個夜晚亦不例外,周暮帶著滿身的酒氣,粗魯地闖進屋內。明汐驚醒,迅速翻身下床穿好鞋子,站在一邊看著他,隻是看著他。許是她的動作太過迅速,竟像防賊似的,周暮當下心中一痛,冷笑著,上前輕浮地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逼著她直視自己。酒氣襲來,她感到很不舒服,胃裏泛酸難受,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露出一絲嫌惡的表情。

她別過臉,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裝!”他困意綿綿,懶得跟她計較,冷哼一聲,準備睡覺,悉悉索索地把軍裝脫了下來,隻剩下一件襯衣。

“叮”,細微的金屬落地的聲音引起了明汐的注意,她看到一枚精致的水晶胸針從周暮身上掉落在地上,借著燈光,發出刺眼的光芒。

這不是她的,自然也不會是他的。她更不會傻到以為,那是他買回來送給她的。

她下意識地想起前陣子,他那件襯衣,是一個女人送回來的。

女人。

種種此類,如果她還不明白這裏麵意味著什麽,那她就真是愚蠢得不可救藥。

她臉色發白,指尖顫抖著,殘留的一點幻想終於破滅。

他,終究還是與別的男子一樣,薄情。

她,已經沒有什麽可值得去堅守的了。

她終於,可以對他死心了。

周暮扭頭看著她的表情,十分不悅。

“你幹嘛?我還沒死呢,就像哭喪一樣,我在外麵辛辛苦苦,可不是為了回來看你的臉色!”

她沒有說話,依然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從來都不曾認識過他一樣。

他惱了。

他痛恨她用這種目光看自己。

好像她有多委屈似的。

“滾開!”他搖搖晃晃地朝前走了幾步,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彎下腰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