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的院子裏,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這陣勢,是府裏少有的。明汐費了些心思,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這周暮,是要準備槍斃一個逃兵,以儆效尤。他大抵是等不及回到軍營,直接把人押送到府裏。

地上跪著一個狼狽少年,約摸十六七歲的模樣,雖一臉的稚氣,卻不卑不亢。明汐看著他那倔強的眼神,恍惚間,有種錯覺,竟從他的臉上見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周暮。

據說這個少年是個獨子,父親早逝,隻剩下娘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極其艱苦。少年雖窮,也不識幾個字,可他卻懂得為人子孝的道理。他是在出來給母親買藥的路上被強行抓去當兵的,他甚至沒來得及跟母親告別。他雖身在曹營心卻在漢,因為太過思念臥病在床的母親,擔心沒有人照顧她,他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冒險逃出軍營,準備回鄉。不幸的是,他還未曾走遠就被人發現,並且被抓了回來,交到周暮麵前。

“將軍,我不怕死,我隻想在臨死前見上我娘一麵。”少年高聲說著,眼神堅定,沒有絲毫悔意。

“你私自出營,違反軍規,已是死罪一條,你還想回去見你娘?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將軍,人非草木,皆之有情,他不過是想見他娘一麵,也是人之常情,隻不過是用錯了方法,你何苦這般蠻不講理?咄咄逼人?”真是可憐一顆遊子之心,明汐想到他冒死都要見母親一麵,不由得觸動了心中的那塊柔軟,忍不住站出來為他求情。

“女人見識!”周暮不為所動,冷冷地說。

“周暮,如今天下,人人自危,你有兵力,不用於行軍打仗,卻在這裏自毀兵力,你這不是讓人寒心麽?況且他隻不過是個孩子,你竟然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你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你們槍林彈雨的過活,圖的不也是為了將來能夠安居樂業麽?他們也有家,他們也有父母孩子,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難道他們想家想父母孩子也有錯嗎?你身為將軍,不以德服人,跟匪徒有何區別?”

“住嘴!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周暮惱羞成怒。

“周暮,你變了,你變得殘暴,變得冷血,你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今天不管你同意不同意,這人我管定了,我不許你殺他。”

“好啊,倒是要看看,你這條命能救得了幾個人,你能偉大到什麽程度。”

“夫人,將軍,請你們冷靜一點,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王興見局勢一發不可收拾,趕緊上前勸阻。

“冷靜。”明汐冷笑著。

周暮的眼神變得深沉,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在想什麽。

一隻瘦弱的手突然纏上明汐的脖子,緊接著,冰冷的匕首橫在她的頸邊。原來是那個少年,他趁著眾人不備之時,猛然躥到她的身後,挾持著她。

“說我沒有人情味,你看,你一心一意想要救他,可他是怎麽待你的?恩將仇報,這就是心軟的下場。明汐啊明汐,隻有這樣,你才會相信麽?”周暮眯著眼睛,不無嘲諷的說。

“那又怎樣?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她依然十分的鎮定,目光清冷地注視著周暮。少年拖著她往後,她不得不一步一步隨著少年雙雙往後退。

“放我走,不然我殺了她。”少年沉著地對著周暮說,臉上,是他這般年紀不該有的深沉。

“哼,你殺吧,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多的是。”周暮同樣也臉不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少年半信半疑。

“難道你不知道已經娶了妻子嗎?她不過是個妾罷了,而且還是個過氣的妾。”說罷,周暮扯過一直在旁邊觀戰的付之可,“很不幸,你押錯注了,這才是我在乎的女人。”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明汐的心分明掉進萬年冰窖,冷得麻木,眼前的這個男人,原來是這般的絕情。

“你……你……果然,他們說得沒錯,你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少年說道。

明汐明顯地感覺到少年的力氣在減少,他的手分明在顫抖,他分明是在害怕,雖然他表麵上仍然鎮定

自若。若不是走投無路,若不是抱著一絲希望,誰願意拿生命來冒險?忽然,他腳下似乎什麽被絆了一下,一個踉蹌,他拽著明汐兩人雙雙跌落在地上。

在這千均一發的瞬間,一眾衛戎兵瞅準時機,迅速上前救人。

少年很快被扭綁了起來。

“讓你動我的女人。”周暮上前“啪啪”幾個耳光狠狠地抽在少年的臉上,少年倔強地盯著周暮,目光裏充滿了仇恨。他掃視了一遍周圍黑壓壓的人群,無力感擴張,終於絕望。

“我要見我娘,我要見我娘,……”少年再也無法偽裝,竟像小孩子般哭了起來,肝腸寸斷,絕望中,他忽然抬起頭,哽咽著對明汐說,“夫人,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請求你,如果我死了,代我去陳家溝看看俺母親,告訴她,陳大柱在外麵過得很好,可以嗎?”

“答應你。”明汐顫聲喊,眼中淒楚,“周暮。請不要傷害他,求你。”

周暮沉默。

她到底是無能為力,他說得對,憑她的能力,她能救得了誰?她誰也救不了,她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她腹痛如絞,掙紮著站了起來,沒走兩步,腳下踉蹌,整個人往後倒。周暮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攬住她的腰,她才幸免於難,隻是她的臉色蒼白得很是嚇人。

“放開。”她虛弱地說著,想要推開他,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置若末聞。

他有多久沒跟她如此的親近過了?有多久沒抱過她了?能這樣抱著,哪怕僅僅是片刻,他也舍不得鬆開。因為下一秒過後,還能有什麽理由光明正大的接近她?

他溫柔的男性氣息令她暈眩了幾秒,她的心在激烈地掙紮著,冷傲再一次占了上風。

“放開。”她再次警告。

“你在流血,摔著哪了?”他看到她腳下的血跡,不由得擔心。

“流血?”她喃喃道,忽然意識到剛才那一摔,確實嚴重,她不由得開始緊張了,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孩子!我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