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山中歸來後,周暮頂著一張厚顏無恥的臉故態複萌,愣是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沒皮沒臉地整日在明汐房裏逗留。明汐醒來後竟平靜得出奇,不怒不罵不鬧,終日冷若冰霜,誰都不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麽,但周暮知道,她倒是想得通透,根本不屑他。
他一個人說著話,也沒人理他,就任由他叨叨絮絮沒完沒了。這樣過了幾天,周暮終於覺得無趣,深知她是真真正正把自己當透明的,他始終比不得她沉得住氣。
這天,天氣極好,就像詩裏說的,深居俯夾城,春去夏猶清。
明汐正半臥在**,和青芷一起在連說帶劃,臉上竟是難得一見的笑意溶溶,她們說得入神,甚至沒有發現此時門口多了一個人。那人怔在那裏,想,他是有多久沒見過她笑了?
這時兩人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周暮,笑聲止住了,各自沉默著,屋裏氣氛顯得格外的古怪和尷尬。周暮一言不發,行至床前,突然大手一撈,當著青芷的麵把明汐從**橫抱了起來。明汐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整懵了,而青芷亦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你要幹什麽?”她掙紮,這是她連日來跟他說的第一話。
“別亂動,你現在的份量可不比以前,小心摔著孩子。”
這話多多少少還是起到了作用,她即使再不服,可也不敢拿肚子裏的生命開玩笑。
他抱著她,徑直來到後院花園的涼亭裏。
原來是周暮不知道發哪門子瘋,從外麵弄來一幫人,帶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進駐後院,她坐在那裏,看著周暮跟那幫人搗鼓著,半天,才明白原來是他想要給她拍照。
拍照在此時還是十分稀罕的玩意,這個周暮,又不知道想玩什麽花樣。
她沉著一張臉,像塊木頭一樣坐著。周暮跟她挨得很近,一張臉幾乎貼到了她的臉上。她本能地躲避著,扭頭,嚓,快門響起的瞬間,她恍惚了片刻,像是從某個遙遠的時光而來。
攝影師十分不滿地說,不行,再重來!
明汐蹭地站了起來。
她非常地不喜歡!
“你想讓所有人都看到你任性的一麵?”他拽著她。“我隻是想跟你一起,拍個照,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心願,你都不舍得滿足?明汐,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她僵直著身子,好半天都沒有言語。周暮隻當她是默認了,站起來十分自然地靠著她的肩膀,微笑著對攝影師說,“可以了,開始吧。”
藥罐架在火爐子上滋滋作響,廚房裏是濃烈的草藥味。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安神藥已經盛好擺在托盤裏,隻等著被送到明汐房裏。雲霧繚繞間,付之可的臉色顯得尤為複雜。她輕輕地拆開手中的小紙包後,動作靜止半空中猶豫不前。她知道,自己手裏捏著的,是一條人命。
她是要為了那個人,淪為殺人凶手麽?值,還是不值?
她咬著牙,紙包始終都沒有勇氣往下傾倒。
“之可,你在這幹什麽?”周暮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付之可嚇了一跳,掌心微微一顫,紙包裏的白色粉末便盡數抖落入碗中。她慌忙轉過身,把手藏於背後,定了定神,說:“我在想,這個明汐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你為她癡迷到這種地步。”
“之可,等你遇到喜歡的那個人,就會明白的。”周暮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不以為然地笑,端起灶上的托盤,大步往外走去。
她不明白嗎?不,她明白的,她早就為之瘋狂了,付之可注視著周暮的背影,心裏終是難以言語的疼。她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聲音擱在喉嚨裏轉了轉,終於,還是止住了語言。
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事已至此,全然是天意。
明汐。她默念著這個名字,頹然地靠在牆上,半天都使不出力氣。
明汐靜靜地倚在窗邊,眼神迷離地盯著院中盛開似錦的鮮花,微風輕拂,清香陣陣,幾朵頑皮的鮮花不勝**,
探進屋內,奈何,人比花更嬌。麻雀兒啾啾地輕鳴著,煞是悅耳,時而在枝頭跳躍,時而撲棱張開翅膀,掠過晴空。
他在她身邊坐下,她恍若未覺。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喝藥。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她搖搖頭,表示不想喝,別過臉繼續凝望窗外,窗外是透明閃亮的金色。
“多少喝點吧,醫生說你底子差,不好好調理,對胎兒影響不好。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懷疑你,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懷疑你,以後你做任何事,我都不會再有意見,真的,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這樣的反反複複,我也覺得累了,明汐,別惱我了,好嗎?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重複著這樣的話。
對於他的這種保證,明汐實在是沒有勇氣再去相信了,於是,她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周暮,所有人都要為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負責,包括你我。”
她的視線始終都停留在窗外,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知道,請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嗎?就一次機會。”他懇求。
“沒有了,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如果你還對我有一絲憐憫,請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以後,就讓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安靜地生活,隻要你願意,孩子還是可以叫你父親,但是,請你把我遺忘在這個角落裏,給我自由,好嗎?”她再度搖頭,輕聲乞求道。一次次妥協,隻不過換來一次次地縱容。
“……好吧。”他勉為其難地說,“隻要是你喜歡,隻要是你想要,我都答應你,但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就是把藥喝了,好嗎?”他不敢逼得太緊,隻要她還願意呆在這園子裏,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尚有一線生機。
“……”
“隻要你把藥喝完,我馬上就走,好嗎?”他幾乎已經到了卑微的地步。
明汐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奪過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