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六現在眼裏全是虞柳二人,完全沒注意到小青佩眼裏一閃而過的冷淩和氣憤,仍是興致勃勃的說道,“你看他們,好膩歪,我還從來不知道寒雲哥居然也有這麽囉裏八嗦的一天。”
小青佩收回目光,“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
“那你給我說說唄!”張小六回頭,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小青佩還沒什麽表示,虞寒雲一個暴栗砸在張小六頭上,“又背著我說什麽呢?”
張小六捂著頭,一臉哭訴,“還能說什麽,說你倆膩歪唄,簡直亮瞎我這隻單身狗的眼睛,不對,還有小青青的。”
虞寒雲一臉黑線,“小青青是個什麽鬼?”
張小六一副自來熟的樣子攬過小青佩的肩,說道,“我給青佩的愛稱啊,怎麽樣,不錯吧。”
虞寒雲的目光停在小青佩肩上的那隻手,莫名的有些不悅,不著痕跡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若無其事的對張小六說道,“你還沒跟我好好說說你走之後的事情呢。”
張小六大大咧咧沒啥心眼,雖然被強力扒下來也有些疑惑,不過轉眼間就拋到腦後,回答虞寒雲的話。
然而這一切柳如非卻看得明明白白,幸福的笑容僵硬在臉上,斂去神色,若無其事的走到虞寒雲身邊坐下,聲音溫柔的問道,“寒雲,你和小六是怎麽認識的?”
“這個啊,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當年,張小六的母親因病去世的早,張小六的父親又是處於事業上升期,很難顧及到張小六。張老太也就是張小六的奶奶心疼這個孩子年紀尚小就沒了母親,對張小六一直很寵溺,是真的做到了含到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等張小六的父親事業穩定,有空來管孩子了,張小六卻被養出囂張跋扈的性格。為此,張老帥很是頭疼的緊,最後聽了心腹的意見,打算將張小六送進軍營好好磨練一番。
怎知被張小六聽了去,死活不願意去。平時張老帥再怎麽生氣,想著對這個孩子的虧欠,也都一直依著他。這一次不知怎的鐵了心的要讓張小六進軍營,情急之下還扇了張小六一耳光,啪的一聲在房間格外清脆。
張小六捂著受傷的臉,心裏憤恨,早先不管他,既然都決定不管了,這會兒又來湊什麽熱鬧,裝什麽好心。
打完這巴掌,張老帥自己也愣了,最後冷冷丟下一句,“你自己好生反省,明天就給我進軍營!”
張小六當然不會就這麽認命,在一堆狐朋狗友的幫助下,張小六成功跑路。誰知還沒好好感受真正的自由生活,倒是趕上北方剛爆發的戰亂。一時間,戰火紛飛,入眼一片皆是廢墟。百姓更是流離失所,四處逃竄,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為了活命,忠良老實之人都做起了搶劫的活計。而張小六很不幸成為這被搶中的一員,張小六從小被保護的很好,還從來沒有哪一個人敢這麽欺負他,當即就想要上前理論,結果反而被嫌多事兒狂揍一頓。
張小六被搶了銀子,身上身無分文,為了活命放下自尊也同一個乞丐一樣四處乞討而生,但戰亂時分,多少人自顧不暇又有誰會在乎一個“乞丐”的死活。張小六迫於無奈,竟也幹上了偷盜這種事兒。
不過好死不死,張小六第一次偷錢就偷到了虞寒雲身上,又好死不死被虞寒雲抓個正著。
生平第一次做這種事兒,心裏自然也是害怕的,這會兒又被人抓包,張小六一下子就被嚇破了膽兒,連忙說道,“別打我,我不敢了。”
虞寒雲自然不會打他,而是低頭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上半個頭的少年,輕聲聞道,“好好的為什麽要偷東西?”
誰知這一句瞬間擊潰了張小六這流浪半個月以來最後一道心裏防線,他自己搞不明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跑來這種地方受罪,到底是在圖什麽。
虞寒雲從來沒有哄小孩子的經驗,他還什麽都沒做,這孩子好端端的怎麽還哭了呢?張小六的哭聲引來一群人圍觀,他們對著虞寒雲指指點點,虞寒雲哪裏受得了這個,捂住張小六的嘴巴,壓低聲音說道,“隻要你不哭,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張小六眼睛一亮,連連點頭,不一會兒還真沒再哭。
見張小六果真沒哭,鬆口氣的同時放開捂住張小六的手,說道,“說吧,想要什麽。”
誰知張小六立馬拉著虞寒雲在人群裏狂奔,虞寒雲反應過來的時候都跑出半截遠了,最後他們是在一家飯館門口停下。
虞寒雲看著門口的牌匾,居然有些好笑的衝張小六挑眉,“你是想讓我請你吃飯?”
張小六立馬點頭如搗蒜。
虞寒雲笑著將張小六帶入飯館,任他點菜。等菜上齊,張小六立馬狼吞虎咽的開吃,本來也有點餓的虞寒雲看著都飽了,默默地放下筷子看著張小六吃的津津有味。
一頓風卷殘雲,張小六吃完最後一口飯,舒舒服服的打了個飽嗝才正眼看虞寒雲,說了今天的第二句話,“謝謝你,好久沒吃這麽飽了。”
虞寒雲好奇,“我看你這衣服也是上好的絲綢製成的,除了你人髒了一點也不像是吃不飽飯的人啊?”
張小六不語,這半個月來他也算見識了人心險惡,不敢貿然的將身份暴露,可又不想欺騙虞寒雲,至少因為這頓飯讓張小六覺得虞寒雲是一個好人。
虞寒雲也看出了他不想回答,便換了一個話題,“你看你也吃了我一頓飯,名字總能告訴我吧。”
這個自然是可以的,張小六說道“你可以叫我小六子。”他的好朋友都是這麽叫他的。
“好,小六子。”虞寒雲從懷裏拿出一袋銀子推到張小六麵前,“我看你衣飾並不似尋常人家,可又不知是和原因落魄至此,隻希望這些錢能夠幫到你。”
也不管張小六接不接,虞寒雲直接起身,淡淡說了一句,“後會有期。”
張小六看著虞寒雲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又看了看桌上的那一袋銀子,心裏暗自發誓。借著虞寒雲給的銀子,張小六一路幾經周轉,總算回到張府。
失而複得的兒子讓張老帥痛定思痛,也不再要求張小六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兒了,大不了他護他的兒子也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
誰知張小六居然主動請纓進入軍營,這讓張老帥在震驚之餘又無比的欣慰,在外流浪近月,孩子也長大了。
張小六也是這才發現,張老帥的頭上也多了些銀絲,背也佝僂了些。這一刻,張小六才意識到他一直憎恨的父親也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看著他的子女,隻是不善於表達罷了。
“沒想到寒雲與你還有這等往事兒。”柳如非聽完唏噓不已。
“當初若不是寒雲哥救濟,我也不可能回到奉天城,說不定就那麽死在路上了。”張小六點點頭說道,“回來後,我入了軍營,走了點運氣,混到了一些軍功。這一次奉我父親之命支援北平,路過津門聽說津門堂堂主虞寒雲在舉行婚禮,就想著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是寒雲哥。”
虞寒雲也不禁感歎,“這一次還多虧了你,不然我未必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呸呸呸!”張小六趕緊說道,“說什麽呢,寒雲哥你不僅要見到明天的太陽,還有以後很多個太陽呢,當然是和我們的如非嫂嫂一起。”
虞寒雲失笑,“沒大沒小。”
婚禮照常舉行,在張小六的坐鎮下,婚禮進行的很順利,柳如非現在已經是虞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婚禮當晚,小青佩一個站在唱戲的樓台上,唱著最初的那首霸王別姬。在小青佩看來,虞姬並不苦,至少在死時,她的霸王都是愛著她的。而他呢,今時今夜,他的霸王會摟著別的人安然入眠。
“好曲兒!”黑暗中傳來一聲叫好,“不愧是名角兒,這戲唱的簡直唱到我心坎兒裏去了。”
張小六從陰影裏走出來,一臉笑意的看著小青佩,眸光發亮。小青佩愣了一下之後不作理會,繼續唱戲,隻是細聽唱戲的曲調不似之前那麽哀怨。
這一日有人安然有人眠,有人失心有人慰。
相較於虞府的安寧,張百川這邊就沒那麽好過了。他是真沒想到,韓青天倒台的消息傳播如此之快,他才剛從虞府出來,一路遭到的追殺數不甚數。帶來的人七七八八死了個幹淨,最後隻剩下他一個人像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四處躲藏。
四下無人,趕緊閃身進入一處農家小院兒,還沒來的及查看周圍情況,一聲槍響又是砰的一聲,張百川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啊!!”
那人竟打中他的右眼,血花四濺,張百川一隻手捂住眼睛,一手拿著槍對著院內,厲聲喊道,“到底是誰,給我出來!出來!”
燕子門弟子在暗中冷笑一聲,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