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解釋？”
咯吱一聲，拖拽著椅子，李老師換了一個位置擋在了沈鴉身前。
她臉色不善地盯著劉佳，道：“警官，你們是什麽意思？是你，還有門外那幾個說要過來了解情況，為沈鴉討回公道，我才帶你們來看沈鴉的。你們難道沒有看那份病例單子嗎？麵部六級傷殘，全身多處軟骨質挫傷，還有輕度腦震**，哈，沈鴉還有一個月可就要參加高考了，她現在，她現在這個樣子——”
“不不不，老師，你先冷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聽我說——”
李老師聲音哽咽，重重抹了一把淚，道：“就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聞，他們就毀了一個人的人生，你讓我拿什麽冷靜！”
劉佳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耐心道：“老師，你先別激動，你先聽我說，如果沈同學真的要打官司的話，雖然對方傷人是事實，但是真的要打官司的話，沒有個把月也是不行的，同時還需要耗費大量的錢——”
“錢我可以想辦法，不用你們瞎操心！”
“可是沈同學她是二等公民。”
“……”
劉佳本不想說這句話的。
但是，這就是事實。
自2023年，某國家協同其他國家大批量排放核汙水，引發多國海域汙染嚴重後。
2051年，在動植物出現核汙染反應的第16個年頭，人類出生率持續下降的第16年，人類新生兒出現了首例受害者。
此後，人類新生兒中畸形數量呈數倍增長。
2100年，經各國同意後，聯合國法律宣布，開展人類篩選等級製度以及人類優先級排序。
一等公民也就是完全健康，生理心理皆正常化的公民將享受社會資源全麵化傾斜。
二等公民則就是心理健康但有生理缺陷的公民將享受社會愛心資源傾斜化，也就是殘疾人教育補助。
三等公民也就是心理生理皆出現重大化殘疾，無法適應社會**的孩子，若自願，當地政府將破格批準他們的安樂死申請，並對三等公民家庭進行人道化補償。
而在社會優先性上，一等公民二等公民三等公民。
很不幸的是，這次傷害沈鴉的那一行人，全都是一等公民。
按照人類優先級排序，沈鴉在對方賠償合理符合法律規定的情況下，必須無條件選擇接受。
沈鴉坐在病**，低垂著頭，語氣淡淡道：“先說說這個子虛烏有的傳聞是什麽吧？”
“……啊，對，你還不知道嗎？也對，畢竟你昨天也剛醒。”李老師擦了擦眼角的淚，道，“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
啊？
不是？
你在說什麽？
沈鴉能夠聽出李老師話語間的幾處停頓是為了留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但是，即便是這樣，她現在還實在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什麽高三（七）班搞邪教，在體育課間，聚眾自焚在教室內，無一幸免，全員喪生，還有，什麽家長拉橫幅，懷疑自己是幕後主謀……
明明一字一詞聽著都那麽的熟悉，但怎麽到了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真稀奇，原來世界上還有同漢語那麽相似的小眾語言嗎？
說到這個話題，李老師也難掩麵上複雜，道：“沈鴉，你聽明白了嗎？”
“……大體的我明白了。”沈鴉緊皺眉心，奇怪道，“不過這到底是怎麽跟我扯上關係的。”
這幾天，她可是有充足的證人可以證實她完全不在省內的。
為什麽會懷疑沈鴉？
劉佳及老師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不約而同地盯上了沈鴉的那雙眼睛。
沈鴉並不算得上是那種一見麵便會令人驚豔的長相，她是一種極為標準的淡顏係長相，黛眉杏眼薄唇，小小的一張鵝蛋臉上，五官單挑出來，都不算驚豔。
但這一標準隻局限於沈鴉出於陰影之下，而隻要她走入光中——
未關緊的窗戶縫隙間，風吹過，淡藍色的窗簾卷起一角，大塊大塊燦金色的陽光不偏不倚撒入了沈鴉的麵上。
沈鴉不適地眯起眼睛，側頭想要躲開，而就在這短短一刹那，劉佳看見了，那雙總是霧蒙蒙的眼睛迅速地染上了一層紫調，帶著淺淺的綠以及分散其中的藍。
原本略顯寡淡的長相瞬間在這一刻扭轉。
劉佳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曾有人跟她說過的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小貼士，說其實在鳥類中，烏鴉這種鳥類其實有著不遜色於孔雀的美麗。
隻是這份美麗，卻不被大多數人所看見。
“我明白了。”沈鴉掩住眼睛，“又是這雙病變的眼睛。”
“不不不，不是眼睛，雖說當時的場地上有一道相似顏色的圖案，但經過後續調查，我們已經可以基本排除你的嫌疑。”劉佳收回視線，幹巴巴地解釋道，“其實那些人主要造謠的一點，同時也是我們警方疑惑的，就是沈同學為什麽要在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的情況下，去參加一個對於高考加分毫無用處的競賽？對了，沈同學，你能夠解釋一下，為什麽你會在距離高考還有四個月的情況下，從高二跳級來到高三（七）班，參與這屆高考嗎？”
這個時間點實在是太關鍵了。
說到正事，劉佳麵上嚴肅，一雙鳳眼死死盯著沈鴉麵上的微表情。
沈鴉垂下手淡淡地望向窗外，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在陽光下，帶著色澤極濃的顏色。
“當然是為了有錢拿啊，我無父無母，再過一年便要去上大學了，雖說我享有教育補助，小初高學費由國家資助。但是大學學費高昂，我總要為自己好好想想，這次競賽雖說隻是市區幾所大學舉辦的，但是這三場競賽的一等獎都是1500元，三場加起來便是4500，省吃儉用一點，差不多便是我半年的生活費。還有我準備參加今年的高考也是因為這一點，今年華安縣政府說過的，今年高考，考入省內前百，獎勵三萬元，考入前十，獎勵五萬元，考入前三，獎金更高達十萬元。選擇七班，則是學校安排的。”
劉佳翻看著之前對沈鴉做的背景調查，確定沈鴉所說同她的背景沒有明顯的差錯之後，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望著沈鴉的雙眸中帶著不忍及同情。
“……沈同學，具體的情況，我們這邊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其實我們警方這邊還是更加建議你私了，老師，你先別罵我，你先聽聽那邊給出的補償。”劉佳指著文件，道，“對方會對於近些天給沈同學造成了負麵新聞，做出誠懇道歉，並立即給予32萬元的補償金額，作為沈同學在未來的麵部修複費用。”
“哈，32萬元？打發乞丐呢？來來來，把他們電話給我，我罵不死——”李老師翻了個白眼，還想再說，但袖子上突然增加的力道，打斷了她的聲音。
沈鴉定定地盯著劉佳，感受到劉佳在自己視線下不由自主地閃躲……
在立即兩個字的加重，她是想告訴自己什麽嗎？
“……不單單是補償金額，李老師，你最近幾天應該也看過網上的言論的。”劉佳苦澀一笑，道，“之前那些公然傷害沈同學的人，其中大多數的家人，住院的住院，在網上哭訴的哭訴，更有一些無良媒體捕風捉影。李老師，作為高三（七）班的老師，你也知道高三（七）班的那些老師現在過著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你這次過來應該也是過來勸沈同學停課處理的吧？”
停課？
沈鴉猛地抬頭，在看見李老師在麵向她時，不由自主地閃躲後，她冷靜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關於停課需要我填什麽申請表之類的嗎？”
“……沈鴉，關於停課，其實我們都是基於為你好這一點考慮的，現在學校外麵到處都是喬裝打扮的媒體記者——”
“嗯，我知道學校是在為我考慮，李老師，你不必那麽內疚，之前的半年你幫助我的已經夠多了，我真的很感謝你。”沈鴉鄭重道，“而且不過就是停課而已，還有兩周的課，上不上對於我真的沒有很大的影響。”
“警官，我同意私了，32萬的賠償金額，你讓他們盡量打給我吧。”
李老師跟劉佳相視一眼，還想再說，但看著沈鴉臉上明顯的疲憊，兩人相互看了看，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離開了病房。
哢嗒——
病房房門被輕輕合上。
沈鴉等了一會，睜開了眼。
她起身，望了一眼房門正上方的監控，起身，從一旁李老師拎過來的果籃中拿了一個橘子。
青色的橘皮，隻有薄薄一層，緊黏在果肉上，根本無法完整地剝下來，淡黃色的橘子汁水黏糊糊的。
沈鴉用手腕撐著枕頭，勾著手想要去拿床頭櫃上的濕紙巾，但一個手抖，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讓沈鴉整個人歪倒在床頭，直勾勾伸出去的手不偏不倚將濕紙巾撞下了床頭櫃。
緩了一會，直到後腦的疼痛感漸漸消失，沈鴉才慘白著臉，半趴下身，去拿剛剛被撞下去的濕紙巾。
以及，先前那被沈鴉眼疾腳快，死死踩在鞋底的一張被疊成四方的小紙片。
將紙片藏在掌心，沈鴉才剛將濕紙巾放上床頭櫃。
叩叩——
兩道敲門聲，不等回應，護士便推開門焦急地望向沈鴉。
“沈同學？你沒事吧？”
“……沒事，隻是剛剛頭又疼了。”
沈鴉虛弱地將垂到身前的頭發放在腦後，道：“王護士？我能問問我什麽時候才能出院嗎？”
“出院？”被成功轉移注意力，王護士不解地上前幫沈鴉折了折被角，“你這傷還那麽嚴重，是不能出院的。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擔心你的醫藥費的事吧？醫藥費你不用擔心。”
“不是醫藥費的原因。”
沈鴉十指交叉，放在身前，道：“我知道，我住院的這幾天，每天都有媒體，或者一些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來打擾你們。我頭也不疼了，臉上的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與其繼續給醫院添麻煩，還不如趕快出院。”
王護士檢查傷口的手微微一頓，她望著沈鴉那雙沒有半分虛假的眼眸，眼睛顫了顫，出於她純個人的同情，她並不建議沈鴉出院，但出於醫院……
“王護士，你快來，那個人又來鬧事了，他非說他有東西丟在我們醫院——”急急火火地闖入病房，小護士不管三七二十一，氣憤地便想告狀，在看見沈鴉的那一秒，她連忙捂住嘴，臉漲得通紅。
王護士無奈地看了小護士一眼，道：“我這就過去，沈同學，你的要求我會向上麵反應，但即便是出院，肯定也是要在你的傷好得不會影響正常生活的時候。你先繼續休息，我去外麵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王護士便拉著小護士出了門。
醫院的病房，隔音性極差，隱隱還能聽見王護士跟一位聲音粗糲的男人的爭執聲。
沈鴉聽著，這很像是剛剛那位叫做趙大為的聲音。
躺在病房中，縮在被子裏，借著頭頂漏下來的一小束光。
沈鴉打開字條。
上麵是一串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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