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登基成為了漢高祖,但此時的劉邦深知一點,皇權所麵臨的威脅還未消除,甚至是才剛剛開始。一旦他掉以輕心,便如同短命的秦朝一般,其基業就會頃刻間消失於曆史的洪流之中——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就落到了別人的手中,就像贏家與項家的天下那樣,被眾人分食之。
“攻城”之後,劉邦就為“守城”采取了很多措施,以掃平帝國即將麵臨的“內憂”。這一點,各個朝代的開國皇帝之間都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在統一了天下、坐穩了寶座之後,就開始秋後算賬了,有功的封賞,有罪的殺伐,建立一個穩定的統治和管理秩序。
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消除那些殘餘的貴族抵抗勢力,除惡務盡,盡快統一政權於漢室。
公元前198年,劉邦將六國殘餘貴族與名門豪族均遷至關中。這一舉動實則是在昭告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對大漢王朝威脅最大的六國殘餘必須被緊緊地控製起來。
這一招看似簡單,同時又頗為巧妙。一方麵,劉邦沒有斬殺六國殘餘貴族,因為沒有一個合適的借口可以順應民意地來消除後患,如果大動幹戈難免留下“好戰”和“殘忍”的名聲,使大漢人民人人自危,前有項羽之鑒,不可不防;另一方麵,如果任其發展,肯定也會留下後患,劉邦這個皇帝也做的不怎麽安穩。
怎麽辦?使其遷離其地,失去做大的資本,然後把他們就近看管起來。於是,在婁敬的建議下,這些殘餘的“後患”被遷到了關中。
這一刀砍得非常狠,六國舊貴族們失去了他們經營數百年的社會基礎,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關中。即便要造反也是有心無力。當然劉邦不僅讓他們失去了社會基礎,還等於將他們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旦他們有所異常或者行為不檢,立馬就有了殺他們的理由,這對他們是一個極大的震懾。
但是,當劉邦在處理齊國的流亡領袖田橫時,就有點進退兩難了。
劉邦知道田橫在齊國聲望非常高,如果任由他在外島活動,恐怕會給齊魯之地的治理在日後帶來巨大的隱患,劉邦於是派出特使赦免了田橫,並召他入雒陽。田橫不想去,但是看劉邦的架勢是不會罷休的,又擔心島山因他的緣故而遭到戰亂,隻好和兩名門客一起到雒陽拜見劉邦。
還有30公裏到達雒陽城時,一行人在驛站休息。
田橫歎口氣,對跟隨他的兩名門客說,劉邦想控製的隻是他本人而已,隻要證明自己死了,他也就不會向島山的軍民去施以武力了,人們就能獲得太平的生活。
說完,田橫就自殺了,門客馬上就把他的頭割了下來,放在了木盒子裏,通過使者去向劉邦稟報了這件事情。
劉邦感念田橫的賢名,於是就令田橫的兩名門客為都尉,帶領二千人組成的儀仗隊,以王者的禮儀為田橫出喪。
完成葬禮以後,兩名門客一起跪在田橫的墓旁邊,也自殺了,表示要在陰間繼續追隨田橫。
劉邦得到消息後,那是相當的驚訝,更加覺得田橫的門客果然都很牛,於是就派人到田橫殘餘部隊所在的島上通知了這一噩耗,並宣布他想召見和重用其餘的500人。
想不到的是,這五百名門客聽說田橫為保護他們自殺了,都非常地哀痛,大家夥兒一塊兒自殺了,來表示自己的節氣。
對田橫的特殊禮遇,顯示出劉邦這時已經開始關心社會倫理風氣的塑造了。他必須灌輸一種忠誠的文化,尊敬那些值得尊敬的敵人,才能最大程度地收服當地的人心,確立漢朝的統治。
第二件事,贏得人心,安撫民心。
如果六國的殘餘算是威脅大漢王朝的“硬勢力”,那麽人心和民意就成為威脅大漢王朝的“軟勢力”。其實後者更具有威脅,一旦喪失了民心,就等於自己的統治失去了民意的支持,大漢王朝必將和秦帝國和項楚集團一樣,瞬間就變得岌岌可危了。作為從反秦戰爭中得利的一員,劉邦當然知道龐大的“秦氏集團”是如何覆滅的,也十分清楚項羽是怎樣一步步喪失百姓支持的。
除了減輕徭役賦稅“與民休息”這些可以為人民帶來真切利益的舉措之外,劉邦還不忘伺機鞏固一下皇權的至高無上——不但讓人民能得到切實的好處,消除他們造反的意圖,還要讓他們永遠忠於皇權。
這和如何給員工建立忠誠感是一樣的,想讓人們對你忠誠,除了給他們滿意的工資,保障他們的生活水平,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自身形象了。你得在員工的眼中成為一個值得崇拜的人,為你效命覺得很榮幸,這樣就有了建立忠誠感的文化根基。
首先,劉邦將父親劉太公尊為了太上皇,並且每五日拜見一次,讓人們知道劉邦是一個有道德和十分懂得孝道的君子,而非一開始那個在父親和鄰居眼中的“無賴”。這等於告訴世人:不但擁有了天下,而且也變得五講四美、道德高尚了。
當然,聰明的劉邦不僅是為了表達這一點而已,太公的屬官了解劉邦的用意,於是就借機告訴這位受了一輩子苦的老頭:“天下隻有一個皇帝,即使您是皇帝的父親,也是大漢的臣民,豈有皇帝向臣民行拜禮的說法呢?”
當劉邦再次拜見太公時,劉太公就出門迎接,並且退行至堂內,表示我雖然是你爸,但本質上也是一個臣子啊!當然他心中未必很爽。
劉邦見狀,趕緊下車去攙扶父親。於是,劉太公就對所有人說:“天下是皇帝的,我豈能壞了禮法?”
這是一次完美的做秀,既告訴世人劉邦很孝順,又再次強調了劉邦九五之尊的身份。所以此事一出,便傳遍全國,成為國人討論的熱門話題。人們知道,即使連皇帝的父親都不能淩駕於皇權之上,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又如何敢、又怎能去藐視皇權呢?
這才是劉邦尊太公為太上皇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要達到的目的。劉邦要讓所有的臣民知道,皇權是不可侵犯的。對外如此,對內也是如此。所以這是人心的確立,權威的建立。一個大公司上了市,穩定下來,董事長就會給自己包裝一下,確立絕對的領導地位,才能放心地放給有能力的人去管理,劉邦就是這麽做的。
不久,又發生了兩件讓劉邦可以借機表現一下的事件。
項羽的軍團將領裏麵有一個叫季布的,楚國人,在劉邦項羽開戰時,曾經好幾次都逼得劉邦顛沛流離,但季布仍然緊追不放,對他毫不放鬆地繼續追擊,恨得劉邦的牙根直癢癢。季布是項羽的忠誠將領,核心幕僚,當然也非常有能力,算是項羽死後的漏網之魚。
劉邦對他恨得死去活來,為了抓住他,就懸賞了千金來通緝他,而且放出狠話來,要是有人敢護著季布,一律誅除三族,絕不庇護。
為了活命,季市不惜犧牲形象,剪掉了自己的頭發,成為奴仆,賣身到了魯國之朱家的府上。朱家是魯國的名門,一直以來都很講義氣,而且也膽子非常大,喜歡做一些冒險之事,常常把人從危難中解救出來。在當時,這是一種任俠好義的精神,今天可是不多見了。
朱家不是傻子,很快認出了季布,但仍然不動聲色。為了不讓人發現他,就把他分派到田野中去工作,暗中進行保護。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聽說劉邦近臣中,夏侯嬰是最講義氣的,為了解救季布,朱家於是就一個人來到了雒陽,拜見當時已封為滕公的夏侯?嬰。
他向夏侯嬰請饒此人一命,認為季布並沒有發什麽罪,隻是在很盡職的工作罷了,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皇上已經統一了天下,就不能因為個人的恩怨而委屈這些人才了。何況要把他逼急了,萬一他投靠了皇上的敵人,那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了。
言下之意:“季布這種人你殺了沒用,逼急了咬人,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吸收到漢家廟堂,為漢家服務。”
夏侯嬰是個實在人,認為朱家講得有理,季布有能力,很忠誠,但畢竟項羽死了,而且這人也對劉家幹過什麽太過分的事,不至於非得弄死他,於是就非常爽快地答應為季布求情。由於夏侯嬰和劉邦交情特殊,於是經常有單獨見劉邦的機會。見了麵後,他坦然地將朱家所講的話向劉邦報告,並說這件事朱家已經自首了,表現很好,沒有對朝廷隱瞞。
朱家的義氣感動了劉邦,他馬上就下令赦免了季布,並給了他一個郎中的官職。不但不殺,還讓他做官。
當劉邦想召見朱家時,朱家已經因為害怕逃走了,從此以後再也沒見過他的蹤跡。
季布活命了,他的舅舅丁公聽說此事,心情很不錯。丁公以前也是項羽的將領,在彭城之戰的時侯,他在彭城西邊包圍了劉邦,雙方就這麽打起來了。劉邦當時情況危急,就派人去跟丁公講和。
丁公被說服了,收了劉邦的禮,然後故意放過了他。項羽滅亡後,丁公也是東躲西藏,四處流竄,過著朝不保夕的艱苦生活。所以一聽季布都被赦免了,還當了官,大喜過望,自以為有恩於劉邦,一定會得到更好的待遇,就主動出來向劉邦投降,想著被封個一官半職的。他想,我可是在關鍵時刻放過他一命的,等於給他當過間諜啊!不說讓我當個朗中令,也得給我一個郡守幹幹吧?
但是這件事的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丁公一露麵,即被逮捕,馬上就被殺了。
劉邦的理由是:丁公這人以前在當項羽屬下的時候,對於項羽不夠忠心,才使主人喪失了天下。這種人是不能用的,一定要用來殺一儆佰,告訴世人,隻有忠誠,才有活命的資格。
在漢帝國剛成立時,有一個叫婁敬的人駐守在隴西一帶,負責和異族之間的貿易工作,因此對邊疆防務及外交事宜,他有很多自己的看法。
劉邦召見婁敬的時候,婁敬表示他絕不讚成把洛陽定位為京城,雖然洛陽在和平時期是可以拿過建都的,但是眼下的情勢,還是應該選擇關中作為京都重地。在亂世,若能掌握關中,無疑就相當於得到了扼天下之喉、壓服天下之背的優勢。
劉邦雖然認為他說的很有道理,但因為牽涉的範圍太廣,一時不能下決定,於是就跟各位大臣進行商議。此時,多數開國功臣及將領,大多數都是函穀關以東的人,許多人的老家都在豐地,所以都不願意把京城定在關中。
劉邦也很猶豫,一時無法決定,就私下問張良:“子房,你看這件事到底怎麽做才好?”
張良笑著表示:“我自己非常同意婁敬之的看法。”
在這種戰略的層麵上,劉邦一向都是非常信任張良的。他馬上采納其建議,決定以長安為京都,並下命令駕車西入關中,開始進行有計劃的建?設。
事實上,婁敬的看法非常正確,關中之地易守難攻,是亂世建都的不二選擇。漢帝國剛成立的頭幾年,異姓諸侯在外,各地還有叛軍,北有匈奴,並不是一個和平盛世。劉邦想通了這一點,就把婁敬拜為了郎中,賜姓劉氏,所以這人後來就開始叫劉敬了。
張良的身體一直都不好,加上多年勞累,導致病情加重,很多朋友勸他要學會享受生活了。
有人對他說:“子房啊,既然皇帝都承認你的功勞,你更應該趁此機會多為自己爭取一些富貴了。”
創業的時候你替老板付出這麽多,現在公司上市了,你不要求多給你一些分紅?
但是張良卻很坦然地認為,自己能在韓國滅亡時不惜千萬身家,也要為韓國報仇,現在隻憑著自己的口舌之才就能成為皇上的老師,這對於一個喪失故國的人而言,已經是最高的身份和地位了,自己也非常滿足,所以不願意像世俗之人那樣去追求更多的名利。
從這裏可以看出來,張良雖然深受劉邦的重用,卻沒有絲毫的個人野心,因此張良從始至終都是劉邦最為放心的一名極重要的核心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