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嘴走後,我和猴子去街上吃了晚飯,胡亂逛了會,我覺得累,叫猴子自己去活動,我回房間睡覺。這晚睡得不太安穩,整夜都是夢,一個接一個,亂七八糟,醒來後卻完全記不住清楚。
第二天,我從醫院換藥出來,才出大門,就迎麵遇見了大嘴,大嘴一見到我就叫了起來:“凡子!快快快!”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麽?”聽大嘴口氣很急,似乎又出了什麽事。
大嘴拉過我,做賊似地往周圍看了看,輕輕地說:“你說那天你做夢聽到我那車的鐵皮有響聲是不是?”
我說:“對,沒錯,難道你也聽到了?”
大嘴臉色微變,說:“就是,我也聽到了,昨天晚上我送他家人回去,回來時就聽到鐵皮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我一拍手,說:“對對對,我聽到的就是這樣的聲音,就像有人在後麵用手指敲鐵皮一樣。”
大嘴猛地一皺眉,說:“是呀,就是這樣,我開始還以為我聽錯了,因為當時我放著音樂,後來我把音樂關掉,又響了幾下,操,把我嚇得,你摸摸,現在心跳還這麽猛。”
我問:“那後來呢,後來有沒出什麽事?”
大嘴說:“要出了事你還能看到我麽?響了幾下就沒響了,當時嚇得我差點棄車而逃,幸虧兄弟我的膽量還可以,硬著頭皮把車開回來了,我操他個張阿八,老子兩次撞邪,都是因為他。”
我想了想,說:“你有沒有打開後車廂看看,是不是新弄的那個鋼條門沒焊牢啊?”
大嘴說:“沒,我哪敢啊,你看我今天車都沒開,我昨天聽到那聲音就猛地想到你說做夢時聽到的動靜,我當時還琢磨不會這麽湊巧吧,難道凡子做夢還能預測?我操,不行,等會叫上猴子,我們再去檢查檢查,也許真是沒焊牢。”
我問大嘴:“車現在放哪?”
大嘴說:“在我住的樓下。”
“那行,我們先去找猴子,然後一起去看看。”
“好,走!”
聽完大嘴的述說,猴子開始還不相信,以為我和大嘴合起來耍他,見我和大嘴一本正經的樣子,才將信將疑地跟我們走了。
大嘴住在菜市場旁,時值上午,周圍人來人往,沒什麽好害怕,大嘴摸出鑰匙,把後蓋打開。我們三個伸著脖子往裏瞧,看看沒什麽異樣,大嘴又跳上車,左敲敲右打打,還伸手拉了拉鋼條門,轉過頭對我們說:“沒什麽問題啊,很牢啊。”
我和猴子也跳了上去,三個人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半天,的確沒發現什麽異樣。猴子對大嘴說:“哎,我估計你是聽了凡子的夢話,神經過敏了,我說我陪你吧,你又不要,你就是幻聽。”
大嘴歪著腦袋疑惑不解:“不能啊,我聽得太清楚了,絕對不可能是幻聽,他媽的,你以為我想一個人去啊,不是坐不下麽,狗操個張阿八!”大嘴忍不住又問候起他們所長來。
我相信大嘴不是神經過敏,更沒有幻聽,我隱約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但問題出在哪裏,我又實在稀裏糊塗,我提議說:“要不這樣吧,我們去找王師傅問問,看他有什麽說,實在不行,就去找黃師傅。”
猴子說:“行,怎麽去?別告訴我要走啊。”
大嘴一揮手,說:“走個屌,三個人一起怕什麽,上車!”
到了殯儀館,我們找到王師傅,把事情一講,王師傅就說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說:“這個哦,肯定是個過路魂扒到車上來了。”
大嘴指指車說:“你是說現在那東西就在車上?”
王師傅點點頭,說:“十有八九。”
“哎也——”離車近的猴子發出一聲怪叫,迅速跳到另一邊。
大嘴問:“那怎麽辦?”
王師傅說:“這個容易,找點幹艾葉,點起來在車裏熏熏就行了。”
大嘴不相信:“真的?這麽簡單啊?”
王師傅無比篤定:“就這麽簡單,熏完了保證就沒事了。”
大嘴鬆了口氣,說:“哎,那就好,回頭就去找點艾葉,不過這時候艾葉都才剛長出來吧,哪去找幹的?”
王師傅說:“這個好找,中醫不是有那個艾條麽,用這個就行。”
大嘴說:“哦,那回頭去中藥店買幾根,真的管用吧?”大嘴還有點不放心。
王師傅拍拍胸脯,說:“管用,不管用你找我,以前在水泥廠開車那個趙前達,就遇到過這種事,搞得車都不敢開了,後來還是我告訴他這個法子,一用就靈。”
“哎。”猴子一聽就來了勁,趕緊摸出煙遞給王師傅,說:“他遇到什麽事,說來聽下。”
王師傅接過煙,告訴我們,在好些年前,水泥廠的趙前達晚上送水泥回來,車開到半路,突然聽到車後有人在說話,男男女女,像有一夥人,說得聲音還蠻大,嘰裏呱啦的,但聽不懂在說什麽,那趙前達就奇怪了,這大晚上的,還是蠻偏僻的地方,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不可能是車外的路人在說話,再說,車開得那麽快,就算是路人說話,在車裏也不可能聽到。這又想是不是有人扒車了,想想也不對,這運水泥的車是什麽車,後麵一個大罐子啊,怎麽可能有人扒這個車,並且一扒還是一夥,男的女的都有。耳聽著那夥人越聊聲越大,趙前達坐不住了,停下車跑到車後去看,這不下車還好,一下車把趙前達嚇得是魂飛魄散,那些說話的聲音,居然是從裝水泥的罐子裏發出的,當時趙前達嚇得呀,屁滾尿流的,連車也不要了,拔腿就跑,跑到附近找來幾個人,那裏頭的東西還在呱呱地說個不停,有膽大的爬上罐頂,打開進料口,用電筒照著往裏看,卻什麽也沒看到,不過那裏頭的聲音也一下消失了。
第二天趙前達把車開回水泥廠,和廠裏人說,大家都不相信,幾個年輕人還說,當晚他們就要守著這水泥車,聽聽是不是有人在裏頭說話。結果那天晚上,過了十點後,那幾個年輕人果真聽到車罐子裏傳出了一夥人的說話聲,男的女的像是有七、八人,聊得是熱火朝天,和趙前達說的一模一樣。這下可把大家嚇住了,沒人再敢碰這車,可水泥廠當時就這一輛車啊,你不開我不開,那拿什麽運水泥?當時恰好王師傅在水泥廠附近辦事,聽到這事,就跑過去告訴他們,這是過路魂把那車罐子當窩了,用艾葉熏熏就會全部跑掉,於是他們找來艾葉,熏完後當天晚上就沒動靜了,以後一切恢複正常,罐子裏再沒發出過那些聲音了。
王師傅說到這,頗為得意地摸著下巴說:“為這事,水泥廠羅廠長後來還塞給我兩包煙哩。”
猴子笑起來,說:“兩包煙也小氣了嘛,要不是王師傅你,他們那輛車就算報廢了,要我看,給兩條還差不多。”
王師傅樂了,連連擺手說:“要知足,要知足,嗬嗬。”
大嘴從中藥店買回來一大把艾灸條,猴子一看這麽多,叫起來:“我靠,你買這麽多做什麽,鬼都會被你熏死。”
大嘴嘿嘿一笑,說:“要熏死的就是鬼。”
“拿一下。”大嘴把艾條塞到猴子手裏,轉身竄進辦公室,乒哩乓啷亂翻了一陣,翻出一個破舊無比的搪瓷臉盆。大嘴把破臉盆舉在頭頂,對著陽光,氣壯如牛地喊了句:“希瑞,賜予我力量吧!”我和猴子險些栽倒在地,別人請神請太上老君,這小子居然異想天開請希瑞,這種大膽和創新,真是叫我們佩服死了!難怪猴子老爸以前說,別看大嘴平時憨憨的,那是大智若愚。現在看來,猴子老爸的眼力確實犀利。
“猴子,拿艾條來!”大嘴把臉盆放在地下,精神抖擻,看來希瑞很賣他麵子。
“哈哈……希瑞,我操,你他媽,怎,怎麽想出來的,絕了,哈哈……”猴子笑得臉都變形,鼻涕和眼淚齊飛,手中抓著的艾條也隨著身體的劇烈抖動掉落下來。
“操,艾條都掉地上了,你快,你笑什麽,猴子,啊,快,哈哈……”大嘴硬憋沒憋住,也抱著肚子大笑起來。一時間我們三個笑成一團,殯儀館大院裏笑聲朗朗,這大概是自開館來從未有過的怪事。
“好,好了,不笑了不笑了,快做正事。”大嘴抹了把眼角笑出的眼淚,招呼著我和猴子。
我們把艾條全部點燃,放進臉盆,一股白煙從盆內直直升起,大嘴眯著眼睛端起盆,放進後車廂,把後蓋放下,看著車屁股冷笑了幾聲:“哼哼,熏不死你!”
我覺得他說得不對,糾正他:“他本來就是死的。”
大嘴不屈不撓,說:“那就叫他死了又死!”
也許是王師傅教的法子確實管用,又也許是因為這幾天沒有業務沒跑夜車,這幾天那車裏太平得很,沒出現過任何怪事和發出過任何怪聲。
這天,那死者家屬跑來殯儀館,說用來土葬的地已經買到,棺材也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就緒,打算明天就出殯入土。
第二天,家屬把死者抬出冰櫃,放進棺材,就在幾個人呼哧呼哧地把棺材抬出停屍間,靠近車尾時,和上回一樣的怪事出現了:在即將進入後車廂的時候,裝著死者的棺材在瞬間變巨沉,抬棺那幾個人吃力不住,棺材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塵。
大家嚇傻了,大眼瞪小眼楞了老半天,有人說:“是不是他不願意走啊?”這時一個老太猛地撲在棺材上,拍著棺材哭喊著:“你這個老死鬼喲,是不是成心不讓我們好過喲,要火化你不肯,現在讓你全身入土吧,你還是不肯,你說,你說你到底想怎麽樣,我伺候了你一輩子,現在你死了死了吧,你還要折騰我,你是不是想叫我也陪你去啊,好啊,你等著你啊,我就陪你去,我陪你去……”老太一邊哭叫,一邊把自己腦袋往棺材上撞,幾個子女趕緊把老太拉開。這時恐怖的事情出現了:棺材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發出轟轟的聲音,大家以為地震了,可腳下卻感覺不到一絲震感。
“難道是詐屍了?”有人心驚膽戰地猜測。這話把大家嚇得寒毛直豎,膽小的趕緊跑開,遠遠地躲在一旁偷看,剛才哭喊著要尋死覓活的老太此刻也被嚇得沒了聲音,嘴巴張得像山洞,一臉驚恐地瞪著無端抖動的棺材。
幾十秒後,那棺材忽地靜止下來,四周靜悄悄的,沒人敢說話,隻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在此起彼伏。過了老半天,大家見棺材不再抖動,才又聚攏起來,死者的兩個兒子壯著膽子走近棺材,推開館蓋,有人不敢看,用手蒙住眼睛,可傳說中的詐屍並沒從棺材裏跳出,死者保持著被放入棺材時的姿勢,兩手交叉放在胸口,雙目緊閉,表情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