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雙生花不發(一)
我的眼前有很多人在晃來晃去,我意識不清,可是奇怪的是心裏卻異常清明通透,我稱醒來的時候,抓住齊放的手,虛弱說道:“萬萬不要讓晉王知道此事。”
齊放紅著眼點了點頭,眼窩深陷,麵龐十分憔悴。
我擔心原非白會把林老頭派回來,其實我多慮了,鑒於前遭太傅案動搖前方的教訓,這回幽州血戰在際,太祖皇帝把所有關於後邦的消息完全封閉。而且不巧的是,於飛燕中了潘正越的流矢陣,身受重傷,一度異常危險,如果不是林畢延,他會比我還要早登極樂世界。我便讓君氏異人模仿我的筆跡回複一切都很順利,而戰艦的秘密研究自從有了太祖的支持,進程突飛猛進雲雲,萬勿擔心。
非白甚睿智,見我信中不提自己近況,反過來問我身體如何,每天吃幾頓飯,夏秋交季,可有舊傷發作雲雲,我一一讓那個異人回複。
君氏秘密遍請名醫,放進西楓苑一一為我候診,所有醫者皆是十年前的診斷,胸腹舊疾,過度勞累,回天無力,甚至連鄭峭也悄悄進了西楓苑,紅著眼睛道,也就這一年時間。
立時,西楓苑人人皆嚇得不清,在南方的段月容似乎也急了,又派了兩名巫醫過來協助鄭峭,他們的診斷還是一模一樣,我怕段月容急紅了眼,便長留三位大理名醫在西楓苑,令他們往南報喜不報憂,隻說我有救,正在康複中,我對所有人還是斬釘截鐵的一句話 :誰敢告訴晉王或是大理武帝我真實病情,我便立時自盡。
我隻信任珍珠,珍珠見這樣下去我真要同馬克思報道了,便急紅了眼央瑤姬來救我。
八月初七,立秋一至,梧桐開始落葉,西楓苑通往紫園的百年梧桐道上黃葉翻飛,如蝴蝶飛舞,一路不盡斑斕。
初十,風雨大作,我的傷口更是痛得死去活來,一向鎮定的小放也明顯地六神無主起來,小玉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薇薇和姽嫿也嚇得淚流滿麵。
三位南國名醫用盡了靈藥,方保住了我的姓命,可是我陷入了深度昏迷,無盡的迷夢中,謝夫人總是拉著我的手欲進紫陵宮中。
八月十二,未時,珍珠再度來訪,她讓齊放稟退左右,隻留小玉和齊放,不一會兒,司馬遽和瑤姬便來了,後麵跟著雀兒,還專門帶了暗宮的一位名醫來看我,不過比較悚人的是這名神醫雙手雙腳竟帶著沉重的鐵鏈,雖帶著麵具,脊梁卻挺得很直,行禮也極盡怠慢。
司馬遽事先打過招呼了,這位宮醫叫司馬鶴,估計算是暗宮的禦醫了,但醫術確實高明,他的回複果然同別人的不一樣,隻是那個聲音非常可怕:“這女人早該死了。”
此話一出,小玉以為我徹底沒救了,腳一軟,就這麽跌坐在地上,嚇暈了過去,雀兒快步上前扶起她,掐她人中,她才悠悠醒來,撲到我床前淚流滿麵,悲淒地看向齊放道:“師父,武帝陛下……還有夕顏公主,大理的同學,他們都還盼著先生能有朝一日回大理這一下子他們可怎麽受得了啊。”
司馬遽卻在那廂裏嘿嘿冷笑一聲道:“小玉姑娘可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哪,你咋不想想咱們那癡情的晉王還整日介盼著你家先生為他生個大胖小子呢,他就能受得了麽?”
齊放紅著眼睛拍拍小玉,看著奄奄一息的我,自己卻也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卻聽司馬鶴對我說道:“你體內有白優子,白優子能起死回生,克人之大傷,隻是性過霸道,可霸之身體、大腦,最後宿主會變成白優子的傀儡,也就是說你本來會變成一個怪物的,天下敢用白優子的人不多,這幾百年來,趙孟林算一個,林畢延算一個,而你到現在也沒有變性,是因為你體內有傳說中的紫殤吧。”
“如今,你正好相反,舊疾複發,這倒也奇了,要麽就是你的紫殤暴漲,要麽,”司馬鶴冰冷的聲音從麵具下傳了出來,“恐是另服食了克製白優子之物吧。”
齊放回道:“我家主子從不亂吃東西,隻按林大夫的方子抓配藥,所服藥物皆有名醫嚐遍,方可服下。”
“奇了,奇了。”司馬鶴自言自語道:“難道這世上除了紫殤,還會有其他克製白優子之物?”
“可還有救?”齊放緊著問了一句,不想那神醫立刻爆跳如雷道:“無知豎子,這世上還會有我救不得的人麽。”
當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俱在心裏想著這位大夫的火藥味可真濃。齊放看在他能救我的份上,額頭青筋崩了一崩,咬牙忍了不說話。
瑤姬咳了一聲:“還請鶴叔給開個方子吧,好讓王妃早日康複,這孩子對我和青山有恩。”
一向話不太多話的原青山也點了點頭,婉言地表示了希望我長命百歲。
那個司馬鶴才罵罵咧咧了一陣,態度極惡劣囂張地開了藥方,小玉問煎服可有忌諱,又被他臭罵了一頓。
眾人再也不敢同他理論,自然更無人敢再跟他搭話,連原青山似乎也給他麵子,一聲不響,後來他告訴我,他實在怕他一生氣把藥方給開成死藥了,這是以前發生過的事,然後他會再耀武揚威地再將那病人吃盡苦頭,從鬼門關裏險險地救出來。
果然,緊張的醫患關係是永恒的主題,眾人隻得戰戰兢兢地伺候著這位超大版的神聖醫生。
“小山,阿遽,老夫算是給現任宮主麵子了,給這位娘子開藥方了,活不活得下來就是她的造化了,”司馬鶴疾步來回走了幾步,煩燥地說著,麵具下的他冷冷道:“這屋裏頭不幹淨。”
我們都沒有當回事,以為他在罵原家,小玉還歎著氣地點了點頭。
司馬鶴來回走了幾圈,也停了下來,忽又扭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坐在我床沿漸漸向我湊了過來:“你這女人果然像邪門,我怎麽老想起老妖當年是怎麽整我的呢。”
“真邪門,真邪門,”他喃喃道:“如今是什麽年月了?”
“如今已經是元昌年間了,”原青山接口道:“己未年的八月初十,鶴叔。”
“咦!怎麽還是己未年呢,我記得是己未年拜的師,”他盯著我直看,略有恍惚道:“哦,原來都過了二個甲子了麽?”
他坐在我身邊,麵具幾要貼著我的臉:“你長得有點像那幅畫上的人。”
“哪幅畫?”我奄奄一息地問道。
“紫陵宮裏那幅。”他快速地接口道:“當年是為了救阿瑤和阿蓮時闖進去的,我也就偷偷看了一眼,那幅畫可有年頭了……。”
原青山咳了一聲,打斷了我們的聊天,司馬鶴也及時止了口,歪著麵具愣在那裏,可能又糊塗起來。
這時有當當當三聲清脆的聲音傳來,原來已是下午三點,所有人不由循著聲音望去,隻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沉悶刺耳的聲音,原來是司馬鶴快速地站了起來,拖著腳上那沉重的鐐銬,撞擊在西楓苑古老的金磚板上,沒有人看清楚司馬鶴的身形,隻覺眼前一花,司馬鶴已負著手站在那座有著悠久曆史的西洋琉璃鍾麵前,也就是前陣子錦繡賞下的那座。
可能是他古怪的行為讓暗宮中人感到了一陣尷尬,瑤姬幹笑著解圍道:“阿爹以前說過的,鶴叔喜歡擺弄西洋鍾,回頭讓青山給您送一座過去就………。”
“我打小就討厭西洋鍾,那聲音我一聽就想睡,每每誤了練功,我阿爹便要揍我一頓,”司馬鶴斬釘截鐵道,重重地哼了一聲,瑤姬尷尬地閉了嘴,他卻搖搖頭:“不過這聲音不對呀,我怎麽越聽心越跳得厲害。”
他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忽然仰起頭,從喉嚨中發出一種從未聽過的可怕的大叫,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耳朵,緊跟著,周圍一切的輕脆的物質暴烈開來,包括我最喜歡的汝窯瓷和非白最愛的青花,那鍾的琉璃罩也震碎了,四圍的精鋼架子竟也折裂了,那大鍾陀骨碌碌地滾出來,落到司馬鶴的腳邊。
司馬鶴喋喋怪笑起來,卻可怕如鬼泣,他伸出左手一拳擊向那黃銅大鍾陀,那大鍾陀像豆腐一樣被擊得粉碎,一塊烏黑的石頭詭異地從裏麵滾了出來。小玉顫聲驚呼:“這琉璃鍾裏有東西呢!”
“是邪王石,”原青山驚慌道:“快用金銀器鎖牢。”
小玉白著臉把薇薇平時放蜜餞的厚銀罐子給倒幹淨,用娟子蓋上那塊烏石,快速地拾起來放進銀罐子再蓋上蓋子。
她戰戰兢兢地傻站在那裏,抖著身子抱著那罐子,隻駭怕地看著我,放下也不是,捧著也不是。
原青山說道:“這個邪王石十分歹毒,任何人在其周圍五十步之內皆會受到毒害,隻是中毒者時間較長,短時間內不會有任何異樣,往往要數四五年間才會慢慢顯現中毒症狀,這塊又小一些,故而我們都沒有發現,可是體弱者,便會很快顯現中毒症狀, 而且等發現時,頃刻命在旦夕,現下得需金銀器遮蓋,方可隔離。”
姽嫿的目光不停地在搜尋其他金屬容器,同薇薇手忙腳亂一陣,又找了另一隻大一些黃金妝奩匣子。
姽嫿無懼地接過小玉懷中銀罐子,正要放進那大黃金妝奩匣子,那個司馬鶴卻怪笑著飛過來,誰也沒有看清他是怎麽動的,姽嫿懷中的小銀罐子已經在他手上了。
他一下子擰開了小銀罐子,然後高舉著那塊邪惡的石頭對著燭火看了半天,又仰天怪笑了一陣,興奮道:“就是它,就是它,你們看,這塊鬼石頭上還寫著個鶴字呢,這是我當年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