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喪葉山

看著眼前這綿綿的雪山,我轉頭縮回蘇蘇的懷裏————上方笑儀,真不愧是桂朝第一才女,居然想到逃到桑新來,更可惡的是,桑新是到處都是雪山,連夏季都不融化,但她往上爬個什麽勁呀?

嗬嗬,還真是點到了我的死穴。呼—— 太冷了。

一大早起來,蘇蘇就把十八般武藝都使了出來,把我全身上下武裝起來,盡全力做到不透一絲風,但還是不行,我現在冷得直打抖。

穿過了蛇腹之地,那裏已被“赤霄”殺得滿目瘡痍。不過還是逃掉了幾個重犯,例如蛇主左五,而且也不好再派“赤霄”追緝他們,因為需要辦通行證才能進入別國領地,麻煩。

所以,蘇蘇派“承影”潛進別國,對他們進行暗殺了。

“還覺得冷嗎?”

蘇蘇在我耳邊呼著熱氣,企圖烘暖我凍得冰紅的耳朵,一手抱緊我,另一手在我身上快速摸索,想把我身軀弄熱。

見我的鼻頭又凍紅了,蘇蘇不禁皺起眉頭輕聲“責備”我:“清!都勸你別親自進來雪山了,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

蘇蘇雙手都環了上來,把我向上抱了抱,讓我臃腫的身軀軟趴趴地倒上他結實的身子————

“冷得那麽可憐。”

邊說還邊緊緊地一收臂,把我牢牢地鎖進他懷裏,然後發功,把熱氣從體內散發出來。

感受到了暖氣,我便主動向暖源貼近,舒服地眯上了眼:“蘇蘇,那個玉函子呢?”

“他今天淩晨已經來報了,說儀郡主和秦小王爺往葉山前行了。”

蘇蘇的唇貼上了我的左耳,輕輕碰觸我黑色的鳳耳墜。

我皺起眉頭:“葉山?他們去葉山幹什麽?……沒記錯的話,那座大雪山好像就是流放櫻王家眷家仆的地方吧。”

“是的。”

蘇蘇輕輕含住了我的鳳耳墜。

我的小腦袋往右邊一晃,把鳳耳墜從他嘴裏抽出來,我已經開始適應戴著這塊笨重的劣質品了。

“那我們就去葉山吧,順道看看上方笑語那小鬼長成啥樣了也好。”

蘇蘇立即動手,比任何時候都快地把我抱回車裏,我們這倆不算大的馬車已經被他塞滿了布枕被子之類,又軟又暖,就是擠了點。

於是,長長的車隊又開始晃動,沿著彎延的雪路,朝葉山進發。

“啟稟主子,車子到這裏就沒法再繼續前行了,因為雪太厚,山也太陡了。”

士兵在外大聲稟報,夾雜著狂風呼嘯聲,把在蘇蘇懷裏睡得滾熟的我喚醒了。

睜開醒忪的睡眼,我出了聲:“蘇蘇,怎麽回事?”

蘇蘇看把我吵醒了,語氣不禁提高了一點,對著外麵的人喊道:“知道了!退下去!”

然後轉頭對上層層棉被中我半睜的黑瞳,知道剛睡醒的人頭容易痛,便將一隻手撫上了我的額頭,一拇指一食指,輕易地按住了我的太陽穴,輕輕揉動。

“紅兒,可能要下車坐馬才能上葉山。”

轉而把頭低了下來,在濃密長順的黑發中若隱若現的白瑩凰耳墜就隨之垂了下來。

蘇蘇輕輕啄了我一口,輕輕摩蹭:

“紅兒,不如我們還是下山吧,上麵太危險了。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要上去,就一定又要騎馬喲,所以……”

好爛的威誘,不過我受用。瞅上蘇蘇溫柔的紫眸,我撇了撇嘴:“要我下去也行。”

“真的嗎?”蘇蘇的紫眸立時一亮。

“不過……”

“嗯?”

“不過你要親自上去把他們追回來才行。”

蘇蘇身體一僵,眉宇那幾刻皺痕又深深地顯露出來:“那怎麽行!不在紅兒身邊,若紅兒真的有個什麽‘萬一’,那蘇蘇,蘇蘇,蘇蘇會……”

別再“蘇”下去了————“我怎麽會有什麽‘萬一’呢?二十個‘魚腸’都在附近待命,別說是人了,就是蒼蠅都不能靠近我。”

蘇蘇不甘心地垂下眼瞼,臉氣鼓鼓的,小聲嘀咕起來:“雪山上沒有蒼蠅……”

唔?蘇蘇耍貧嘴?還真新鮮。

我衝著他笑了笑:“你不上就我上,自己挑。”

蘇蘇把頭晃得到處都是,磨蹭磨蹭,看我始終不出聲,而且眼神越來越冷冽,才輕輕歎了口氣,說:“好吧,我上山。但必須放一炮叫‘赤霄’現在上山迎接你。等他們來了,我再走。”

“等‘赤霄’上來?我們可是爬了兩天才爬到這裏。”我吸了一口氣,“蘇蘇,辦事不利索的人,我可是一點都不喜歡。”

蘇蘇到處晃的頭立即低下來,根本無法抑住一臉驚惶失措:“好好,我立即上山。紅兒別生氣……我,我,我還不是因為五年前那件事,才會後怕至今嗎?那次都怪蘇蘇不在紅兒身邊,明明才離了紅兒一會兒,紅兒就不見了……”

咽了一口口水,蘇蘇心頭一顫,不知是怕我現在冷若冰霜的目光,還是怕那件讓他一想起,就心頭抽痛的事,蘇蘇垂下眼,囁嚅道:“我走了,紅兒一定要小心。”

說完蘇蘇就慢慢地爬出馬車,在開門的瞬息把門關上了,縱使外麵風雪再大,也沒法吹進車內一絲。

蘇蘇下車後就嚴嚴實實地訓導了車外的軍隊一番,聲音出奇的大,應是把隱身的“魚腸”也訓了進去。

結實無華的大馬車在厚厚的雪地上緩緩前行,前後是兩列騎兵,共十六人,車兩旁分別有兩名步兵,跟著車子慢跑。

蘇蘇帶走了十個士兵,還有五個“魚腸”————在我的堅持下。

突然在怒吼的暴風雪中,夾雜著不尋常的聲音,先是一絲絲,後是一陣陣,再來一波波,越來越近。

領頭的一級將領在隊頭大喊:“全隊停————”

“防禦!壬型!”

在車前後的四個騎兵立即勒馬後退,圍在了四個步兵的外圍,然後是其次接近的騎兵勒馬後退,把車角空隙封起來,剩下的騎兵快速有序的後退補位。

整支隊伍嚴陣以待,並且隨著聲音越來越大,明顯知道那是大隊伍————沒聽說過這麽大的暴風雪還會有大匹人馬往山上趕的?

終於在風雪中見到一抹黑影,就像一滴墨水墜到宣紙上,正在十分肆虐地擴染。

“那旗————是蛇腹的標誌!各位注意,準備戰鬥。”

“是!”二十位士兵勇聲一喝。

但那一大群人還沒能靠得很近,就被煞時出現的群箭攻擊,頓時慘叫四起。

我坐在車裏麵聽著這些淒厲的叫聲,明白那是“魚腸”,安穩地挪了挪被子,翻身繼續睡。

外麵的乒乒乓乓聲還在持續,我把它們當成搖籃曲聽,誰叫蘇蘇已經往葉山頂層爬去,沒人唱給我聽呢?

過了一會兒,外麵的尖叫聲慢慢轉為混鬥聲,我驀然睜開眼————不對勁,有“魚腸”在,那群人應是立即被消滅,攻都應該攻不過來————怎麽還會有混鬥呢?

突然“啪”地一聲,瘋狂的風雪立時湧入這暖和的車內,側睡的我剛睜開眼,就看到拉開車門站在車門口的,是一個全身白色襲毛絨裝的男子————而我,沒見過他。

男子此時已滿臉是血,身上的白襲裝也到處是大片大片的血跡。側頭看了一眼我左耳,不容我多說,立即衝過來把我從棉被中扯出,扛上肩膀轉身就跳上他的坐騎。

“他擄了蘭王,快截住他!”

一記大吼,我在搖搖晃晃中看到士兵從四處如潮水般湧過來。車外已經是一片慘象了,地上橫屍遍野,有穿著粗糙的蛇腹歹人,也有穿著精良的桂朝士兵,甚至還有一個護額上標有“魚”字的“四劍”“魚腸”。

那群人好像知道如何辨認一直隱匿的“魚腸”,集中上百人的力量圍攻這剩餘的十四個頭戴“魚”字護額、普通桂兵打扮的“魚腸”,使他們□□乏力。

現在隻有普通兵在我這邊盡力圍住白襲服男子,但是,這名白襲服男子本身就厲害,周圍還有兩個猛漢在保護他,還時不時把我從肩上扯下來當擋箭牌,這一切都使周圍的桂兵有心無力。

其中一個猛漢看準時機揮刀一斬,三四個頭顱立即與身軀分開,殺出了一個缺口來————

“少主,走!”

白襲服男子立即把我拋回肩上,一個勒馬,衝了出去,那個殺出缺口的猛漢也立即跟著他的少主衝了出來,另一個猛漢則留下來善後,把剩下的五六個桂兵搞定。

“魚腸”們一瞧,大吃一驚,雖然少了六個人,卻依然擺出圓型陣,抽出皮鞭一旋腳,“啪啪啪啪啪……”地打出了一個巨型鞭陣,把所有圍住他們的人————狠狠地一鞭封喉。

隨後,“魚腸”們立即跳上普通桂兵的馬,朝著白襲服男子與猛漢的方向快鞭追去。

等他們追到了的時候,竟然不禁被駭住了————又是懸崖!

白襲服男子與那個猛漢好像特意停在原地等“魚腸”似的,此時正靜立在懸崖邊緣,白襲服男子一手拎著我的衣襟,把我懸空晃在雪地之外,萬丈之上。

停在原地不敢靠近的“魚腸”如果指望我出聲,給他們一個什麽指令也好的話,就真是妄想了————從白襲服男子把我從層層被子裏拉出來的一刻,我的思緒就被這撲天蓋地的冰雪凍僵了,全身上下都難受到了極點,已經連抖都不知道該怎樣打了。

“哼!”

我沒有順著聲音望上白襲服男子的臉,因為眼珠該怎樣轉我都不記得了。於是他把懸在外的我暫時扯回來,拎高對上他的紫瞳。

一臉憤恨,雙眸怒放,他狠狠地瞪著我說:“蘭王呀,蘭王,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麽一代名帝!既然你有種在我的地盤上如此撒野放肆,我左五今天就要你好看!”

話音剛落,他就把我一把拋了出去,嬌小的身體凍僵了,還沒能嚷出一聲“救命”,就像沒生命的布娃娃一樣,向上拋出了一個弧線,隨之立即往萬丈之下、廣闊無際的雪森急急墜去。

“蘭王!”

“蘭王!你!”

“混蛋!混蛋!殺了你們!”

……

“哼,既然已經殺了那個家夥,我們也不會乖乖地,死在你們這群靠舔主人的腳生活下來的人鞭下!”

說畢,兩人無絲毫畏懼,一個縱身,跳下懸崖。

五天後,由桂朝、銀古和桑新組成的龐大搜索隊,已經把整個雪森翻了過來,瘋狂地搜尋蘭王的下落……

最後,在一個十分隱蔽的狼洞裏,發現了三具碎裂程度不同的屍駭,一具高而修長,一具粗而寬大……

還有一具……嬌小……

並且,三具都已經,被雪狼啃成,白骨森森……

桂朝少傅————蘇爺,最後隻能緊握住一塊黑冰鳳耳墜失聲痛哭————那淒慘的哭聲,響徹了整個,與那具嬌小白骨一樣白森森的,雪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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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朝史記:

“上方笑清,聖朝第十六代帝,尊號蘭帝;

生於桂朝二十三年,五歲登基;

蘭朝十年成婚,娶世代名家,貝雲大禮官之女,貝氏依為皇後;

蘭朝十一年,喜獲太子上方笑依;

蘭朝十一年退位,還璽於前帝桂帝;

卒於桂朝二十九年;

為,聖朝有史以來,營造出空前盛世之千古名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