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遇見沈嘉木的呢?祝安久沐浴在金色的雨海中,仔細回想。
時間倏然一過,竟然已經三年了。
那年祝安久初三,沈嘉木高三,二人都在三中讀書。
她記得那天是冬至,天氣非常冷,餘同市的天空已經下起了綿綿細雪。
下午放學時,祝安久身體不舒服,趴在桌上休息,教室裏的人漸漸走空,而她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縮在座位上凍的瑟瑟發抖。
抬手摸了摸額頭,祝安久感覺自己應該是發燒了,於是她打電話給媽媽,希望她能來接自己去看醫生,夏琳很快就答應了,讓她到校門口去等,說自己馬上就到。
祝安久慢慢地挪到校門口,在馬路的花壇上隨便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乖乖的等夏琳來接她。
馬路上的車子一輛一輛的飛馳而過,天色也越來越暗,祝安久看著三中的學生陸陸續續的出來吃飯,再陸陸續續的回去上晚自習。
好像已經等了很久了,她暈暈乎乎的摸出手機,上麵並沒有顯示有未接電話。
祝安久忍不住又打了個電話過去,聲音都有些顫抖,一張口就化成了一片白霧消散在空氣中。
“媽媽,你什麽時候到?我好冷。”
那時候尚還年幼的祝安久並不知道父母早已貌合神離,或許是作為孩子的天性,她敏感的察覺到家裏緊張的氣氛,隻是那時候她太天真,天真的以為是因為自己太調皮,太不懂事,所以她在家裏越來越小心翼翼,她以為隻要自己乖一點,再乖一點,一切就都能恢複原狀。
想到這些,祝安久在夏琳說話之前,語調又輕又快的補了一句:“媽媽,是不是因為下雪了,路上堵車啊?”
說完之後,她呼吸聲都放輕了許多,緊張的去聽電話的回答,一定是這樣的,否則媽媽怎麽會讓自己獨自坐在冰天雪地裏等她兩個多小時呢?
她拙劣地為媽媽找著借口,固執的不肯去相信那個心底出現的答案。
夏琳的聲音冰冷又不耐:“你不能給你爸爸打電話?公司沒事是嗎?你多大的人了?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嗎?你自己不知道打車去醫院?矯不矯情?”
幾個問句撲麵而來,祝安久的心一點點的墜入穀底,爸爸?爸爸昨天出國了啊,你不是知道嗎?
仿佛溺入深海,冰冷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她有一瞬間的窒息。
矯不矯情?
原來媽媽是這麽想的啊。
祝安久渾渾噩噩地掛了電話,霧蒙蒙的眼裏一片灰暗。..
她僵坐在花壇邊發呆,寒風順著衣領吹進去,祝安久拉緊脖子上的圍巾,卻一點用都沒有,她隻覺得更冷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安久的身前出現了一道陰影,她木訥地仰起頭,天色漸晚,借助著馬路邊昏暗的燈光才看清這個少年的模樣。
他穿著三中的冬季校服,臃腫的黑色長款羽絨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灰色的圍巾擋住了半截下巴,黑色的頭發上落滿了細鹽似的雪,一雙漂亮的眼睛沉靜溫和,藏著深深的關切。
祝安久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年,仿佛見到寒冬裏凜然獨立的鬆木,清冷傲然,卓爾不群。
沈嘉木蹲下身體,與她平視,皺著眉頭擔憂問道:“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不舒服嗎?”
祝安久眨了眨眼睛,壓住眼眶中的酸澀,一開口,聲音一片喑啞:“我發燒了,我媽媽有事,爸爸不在國內,他們都不能來接我去看醫生。”
沈嘉木抬起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一片滾燙,他眉頭皺得越深,眉心浮現一個川字,喃喃自語道:“燒得這麽厲害,這麽下去可不行啊。”
明明是很尋常的動作,祝安久積壓已久的眼淚卻瞬間奪眶而出。
沈嘉木溫柔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眼角微微揚起輕聲道:“既然爸爸媽媽都沒空,那哥哥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猶記舊相識,淡煙微月中。
後來的事情祝安久的印象已經變得很模糊,唯記得沈嘉木送她到地鐵站的時候,她鼓起勇氣拉住他的衣角,仰起頭緊張的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沈嘉木把手上裝藥的袋子遞到她的手上,粲然一笑,眉眼生輝:“沈嘉木,南方有嘉木,十年蔚成林。”
祝安久捧著手上的藥,眼裏亮晶晶的,坐在地鐵上,一路都在念叨這句話,回家後立刻打開電腦搜索。
那是杜牧的詩,十年蔚成林,他的父母一定對他報了極大的期許。
回到家,祝安久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沒有大吵大鬧,沒有號啕大哭,她冷靜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病好後,她回到學校,有事沒事就跑到高中部溜達,但讓她很失望的是,她一次都沒有遇見過沈嘉木,那天的相遇仿佛隻是她幻想中的一場美夢。
再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看到了高三的紅榜,沈嘉木的名字穩穩地排在年級第一。祝安久興奮不已,連忙拿起手機拍照記錄。
紅榜的最下方是年級前十的照片,祝安久東瞧瞧西瞧瞧,不著痕跡地挪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拍了一張照片。
那就是祝安久中學時期和他的全部的交集,沈嘉木高考錄取結果出來時,學校的橫幅掛滿了整個操場,他被新航大學數學係錄取了,眾所周知,新航大學數學係大佬雲集,是個神仙打架的地方。
祝安久仰頭看著學校的橫幅,滿心歡喜,雙手合十,默默許下心願。
願他前程似錦,萬事如意。
..........
“呼.......”
回到現實的祝安久一臉茫然的看著舞台,沈嘉木的演唱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了。
主持人拿著話筒走上台,笑容滿麵地道:“今天的表演節目已經全部結束,現在有請新航大學優秀校友裴淵先生上台發言。”
?????
啊咧?誰?!
祝安久腦中炸起一道白光,心中一萬匹草泥馬飛馳而過。
怎麽可以這麽倒黴!
千萬別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