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走了,臨走前咬牙切齒,信誓旦旦要和渣男一刀兩斷。

誰知當天晚上就又匆匆忙忙跑來找林南杉。

南杉媽媽有點奇怪,卻也隨她們去了——小姐妹經年未見,格外親熱也是有的。

海棠臉上表情複雜,似喜還憂。

她說:南杉,我給他打電話了。他不承認,我提到你和二嬸他才鬆口。不過他說他愛的是我,和她不過是逢場作戲。

南杉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話你也信?

海棠期期艾艾:其實這麽多年了,他身邊那麽多女人來來往往,最長久的還是我。他說這輩子真心想娶的人隻有我,我才是真愛。

南杉氣急反笑,說話不由地刻薄起來:他愛你什麽?愛你給他錢花?愛你給他做免費保姆?愛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愛你最愚蠢最好拿捏?

海棠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久久不語。

南杉心中湧起一陣無力感,她耐著性子,放緩語氣說:唉,他到底哪裏好啊?

海棠垂下頭:南杉,我不比你,我自小沒媽,處處看人臉色,他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你不知道,他放下身段哄我時有多溫柔,他說他可以為我死,說到底,他就是小孩子心性,沒辦法,男人總是成熟得比較晚……

這套話不知道拿來哄自己哄了多久。

林南杉聽得直翻白眼,那個渣男是給海棠下了什麽蠱,竟讓她這樣飛蛾撲火,自輕自賤。

她雖哀其不幸,恨其不爭,卻也無可奈何,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成人之間的友誼,隻能是點到即止——說到底,海棠開心就好。

大年初五那天,林南杉意外收到了鍾子堯的來電,他非常熱情,說高中幾個同學們要聚聚,聽說林南杉回來了,讓他務必把她請到。

林南杉盛情難卻,也有些別的想法,很爽快地應下了。

鍾子堯很高興,說自己總算不辱使命,又說那天自己開車,可以順便把她捎過去。

林南杉婉拒了,她笑道:放心,我自小在這兒長大的,閉上眼睛都能摸到地兒。

鍾子堯並不勉強,興高采烈地把電話掛了。

林南杉抽個空去找海棠,這幾天她淨忙著和父母走親戚了,竟一日都不得閑。

父母到哪兒都要帶著她,他們兢兢業業平平凡凡一輩子,最後橫來一筆,養了個優秀的女兒,林南杉仿如他們胸襟前佩戴的獎章,走到哪裏都金光燦燦,惹人豔羨。

人家曬車曬房曬包包,他們曬女兒,

年少時,南杉對他們這種虛榮和浮誇深惡痛絕,現在卻突然通達了,笑眯眯地任他們揉搓——改變老人的思維太難,不如順著他們,權當孝順了。

海棠和林南杉住在同一個小區,拆遷後,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回遷到這裏——除了桂圓一家。

桂圓媽說她做夢都想離開這裏,再也丟不起這個人了,拿到拆遷款後搬得要多快就有多快。

小區很大,規劃合理,綠化得當,是個宜居的地方。

林南杉繞了好幾圈才找到海棠家。

海棠媽是後媽,見到林南杉卻格外客氣,她親親熱熱地招呼她進來,又嗔怪她不該帶這麽些東西來——又不是外人!

林南杉笑著解釋:好幾年沒回來看您了,拆遷搬家後第一次登門,應該的!

海棠媽非常高興,林南杉有出息,是這一片飛出去的金鳳凰,她肯這樣給自己麵子,她自然臉上有光。

一高興,叫海棠的嗓音都溫柔了些,海棠應聲推門出來,看到是南杉,眼中波光一閃,臉上浮現出扭捏的表情,但還是把她讓進了自己的房間。

當年海棠家分了一套三室兩廳,要說已經夠寬敞的了,可架不住家裏人多。

海棠的後媽嫁過來後生了倆兒子,一個上高中,一個初中,每人占了個房間,就沒海棠什麽事兒了。

海棠爸到底還顧念這個可憐的女兒,想辦法封閉了一個陽台,隔出一個五六平的小房間給她。

饒是這樣,裏麵還是被海棠後媽堆了一些雜物:舍不得扔的方凳,孩子們小時候的玩具,幾個鞋盒子,塞得滿滿當當。

看來看去,也就這張床是真正屬於海棠的,上麵鋪著粉色帶字母的床單,平平整整,連個褶子都沒有——海棠自小就是個爽利勤快的人。

海棠媽很快推門進來,端著一個果盤,滿麵春風地問南杉爸媽好——以前兩家是隔壁鄰居,自有一段情分。

大概知道她們要說體己話,海棠媽寒暄了幾句,就識趣出去了,捎帶把門也帶上了。

南杉說起同學聚會的事,邀海棠一起去。海棠也接到了電話,卻有些躊躇。

老同學個個事業有成,家庭美滿,隻有她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裏不是不自卑。

無奈林南杉熱情高漲,拉住她的胳膊不停地勸她,就像小時候拉她逃學去菜園裏偷摘西紅柿一樣,海棠心一軟,就應下了。

倆人又閑聊了幾句,林南杉發現情況有些不對。海棠好像有什麽心事,總是神不守舍的樣子。

她忍不住,問:你這是怎麽了?

海棠咬著嘴唇,垂著眼簾不說話。

林南杉掃視了一圈房間,說:是不是她對你不好?現在又不用看她臉色吃飯,該爭就爭,別像小時候那樣死忍!

這話說得禿頭禿腦,海棠卻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後媽,剛才她敷衍得那麽好,心到底還是向著自己。

海棠眼眶一熱,說:唉,我都是三十出頭的老姑娘了,能在娘家有張床已經不錯了。

林南杉問:她現在對你好嗎?

海棠苦笑:麵子上過得去就行,再好能有多好?我現在能掙錢了,時不時貼補下弟弟,給她買件衣服什麽的,倒是比以前好些了,至少不讓我爸那麽為難了。

林南杉不語,海棠自小不易,所以特別懂事特別能忍,但善良過頭了就不免有些軟弱。

海棠臉上飛起一絲羞赧,說:咳,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你,上次我以為蔣峰回心轉意,還尋思著再給他一次機會。誰知道他哄了我兩天,最後還要和那個女人訂婚!

啥?林南杉雙目圓睜,“那他何必回頭哄你呢?”

海棠眼中含淚,含羞忍恥地說:那女的聽你二嬸說我倆沒斷,和他鬧得厲害。他搞不定,想讓我出麵給那個女的道歉,說是我在撒謊……

我靠操,居然還有這樣的爛人!

林南杉霍然起身,厲聲道:你怎麽不讓他去死!

海棠的眼淚又下來了:他說他愛的是我,過了這陣子還會回到我身邊的,這輩子他隻會娶我一個。

林南杉氣極了,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眼前這個簡直就是負數。

她恨恨道:海棠,你要是我女兒,我早兩巴掌抽醒你了,你這麽自輕自賤,別人怎麽會不踩你?

海棠愣住了,林南杉向來溫文爾雅,柔聲細語,難得這麽失態。

到底是最親密的人,她的話像一支支淬了毒的箭,直擊要害。

她哀哀哭泣起來:你又何必戳我的心窩!我要是有個媽媽管,哪能走到這一步?

林南杉語氣強硬:你已經三十一了,就是有親媽,也早該斷奶了!

海棠的哭聲驟然停止了,林南杉的話一句接一句,刀子似地剜她的心,她說: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要是我,不定會怎樣呢!

林南杉定定看著她,眼神幽深,有什麽情緒在裏麵翻滾,仿佛馬上就會噴薄而出。

海棠被震住了,傻傻地和她對視著。

林南杉慢慢地說:不,我和你不一樣,你知道壁虎斷尾吧?尾巴斷了還有條生路,你若狠不下心,就真的一輩子陷在泥坑裏就拔不出來了。

她雙眼亮得嚇人,有兩簇火苗在熊熊燃燒,胸口劇烈地一起一伏,仿佛在竭力壓製著劇烈的痛苦。

海棠有點害怕,小聲叫她:南杉,你這是怎麽了?

林南杉一字一頓地說:我離婚了!

什麽?海棠失聲大叫。

林南杉噓了一聲,往門口看看,說:先別聲張,讓大人們過個好年再說。

海棠問:為什麽?裴少波對你那麽好!

林南杉勾勾嘴角:人都是會變的,男人變得更快!

林南杉和海棠一起去逛街,相似的困境讓倆人驟然親密起來,中間那幾年的疏離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她們手挽著手,在商場裏瘋狂地試穿衣服,彼此調侃打趣,但凡有順眼的立刻買下,眉頭都不皺一下。

她們做了人生最艱難的決定,自覺可以放肆一下。

最後倆人累得癱倒在星巴克的沙發上,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身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

她們彼此打量了一下狼狽的對方,突然神經質般地大笑了起來。

海棠說:不能再買了,今年一年已經算是白幹了。

林南杉:我還有錢,我借給你。

海棠擺擺手:你先顧好自己吧,工作都辭了!講真,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林南杉搖頭:沒有,暫且快活一刻是一刻!

又反問:你呢?

海棠一揮手:相親去!

說得氣壯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