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杉覺得鍾子堯這個老同學挺夠意思的,路子多情商也高,不愧是在官場上混的人。

她急吼吼地從家裏往外搬,他愣能憋住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問,事情辦得又快又漂亮。

她跟著鍾子堯去看了一趟房子,簡直不能再滿意了:十五樓,大飄窗,裝修簡潔大方,一水的實木家具,幾乎沒有住過的痕跡。

周邊配套也很成熟,餐館醫院超市一應俱有。

鍾子堯說房主是他一朋友,長期定居在國外,房子閑著也是閑著,房租看著給就行。

林南杉不敢怠慢,立刻去打聽了一番行情,在市價的基礎上又上浮了百分之十,一口氣打了一年的房租過去。

鍾子堯並不怎麽推辭,無可無不可地收下了,林南杉長長舒了一口氣,她向來不願欠人情,又張羅著請鍾子堯吃飯。

鍾子堯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一個飯局上,周圍人聲嘈雜。

他喝得微醺,一看屏幕上亮起的人名,抓起電話就往外跑,回來後神情恍惚,臉上一直掛著神秘的微笑。

他人尚可,坐旁邊的周刑忍不住了:你小子咋回事,這把歲數了動春心了不成?

鍾子堯趕緊坐直了,正色道:少胡說!

周刑銜著一支煙冷笑:小心婷宜和你沒完,她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燈。

“去去去,你還越扯越遠了,哪有這麽說自家表妹的?”鍾子堯突生煩躁。

周刑點到即止,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沒再往下說。

分別時,鍾子堯突然叫他:咱姐今年不回吧,幸福裏那個小區的房子我想借朋友住一段時間。

周刑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這種小事還用告訴我?你看著辦就行。

話音剛落,突然悟過來了,拿眼睛瞪他:哪個朋友?你別是金屋藏嬌吧?

鍾子堯一愣,接著浮出了不耐煩的神色: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多心?人家房租都轉過來了,待會兒我發轉賬憑證給你。

周刑笑一笑,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一會兒車窗玻璃落下來了,他衝他擠擠眼睛:常在河邊走,小心濕了鞋。

鍾子堯氣結,在身上**一通,想找個東西砸他,周刑的車卻箭一般地躥了出去。

晚上回去,鍾子堯還真把周刑的話想了又想,也捫心自問了一下。

不軌之心肯定是沒有,但心還是**漾了一下,漣漪一個套著一個,到現在還沒有平靜下來。

講真的,為了家庭的穩定團結,社會的和諧,這頓飯不應該去。

鍾子堯天人交戰了半天,最後還是身不由己地要出門。

他看著衛生間鏡子裏的自己,眉目舒朗,麵容沉靜穩,隻有一雙眼睛格外明亮,簡直熠熠生輝。

他對著鏡子輕聲道:你大概是著了魔吧!

見到林南杉的鍾子堯卻是克製而紳士的。

那是一家幽靜的高檔餐廳,顧客寥寥無幾,林南杉看他進來了,抬頭對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和少女時期沒有太大變化,眉眼如畫,一笑左腮浮起個淺淺的梨渦,時光隻是給她增添了成熟女性的柔美。

鍾子堯的心一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邁左腳還是右腿。

林南杉遞了一杯檸檬水給他,笑道:大恩人快坐,今天甭客氣,隨便點,我可得好好謝謝你!

鍾子堯拿著菜單胡亂翻著,裝作不經意地說:一點小事,這麽客氣幹嘛。

林南杉很固執:肯定要謝的,家裏邊有些變故,要不是你幫忙,現在還是一團漿糊呢!

鍾子堯聞聲抬頭看了她一眼,認真地說:我之前就給你說過,有什麽事情盡管找我,這個城市我比你熟!

並不追問有什麽變故,林南杉心裏一鬆,暗道鍾子堯還挺知情識趣的。

鍾子堯自然是好奇的,心裏像貓抓了一樣。

他看得出她眉宇間的鬱色,還有她的不快樂,但是她不說,他就一句都不多問。

倆人剛聊幾句,林南杉的手機響了,她瞥了一眼屏幕,直接掛斷了,不想對方不屈不撓,電話響了又響。

鍾子堯說:我不要緊的,你接吧,看來是有急事。

林南杉臉上露出煩惱的神色,卻還是勉強笑著:不用,騷擾電話。

她幹脆關機了。

可隨後的她明顯心不在焉,聊天時有一句沒一句,斷斷續續的。

鍾子堯心下了然,快快結束了聚餐,把她送到了樓下。

林南杉略帶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剛搬過來,亂七八糟的,下次再請你上來喝茶。

鍾子堯笑吟吟地說:好啊!

林南杉擺擺手轉身進了大廳,鍾子堯卻突然在後麵叫了她一聲。

林南杉轉身,鍾子堯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千言萬語在舌尖打轉,最後卻隻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林南杉眼眶一暖,幾乎要湧出淚了,她使勁點點頭,轉身進去了。

剛才打電話的是裴少波,他不是死纏爛打的人,這麽久沒聯係了,突然來電洶洶,必然是有要事。

林南杉一想到他就覺得心煩意亂,她全心全意要翻過那一頁,卻千絲萬縷,總糾纏不斷。

幾乎是開機的瞬間,裴少波的電話又迫不及待地打過來了。

林南杉點了下接通鍵,輕輕地喂了一聲,那邊卻一片沉默,隻有粗重的呼吸聲。

林南杉耐心地等著,一會兒,裴少波略帶澀意的聲音響起了:是我。

林南杉:我知道,什麽事?

裴少波:沒事就不能打電話嗎?

林南杉:沒事我掛了!

裴少波有點急:別……

電話裏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說:你最近好嗎?

林南杉有些不耐煩:好!

裴少波:剛遇到你同事,說你辭職了,你什麽意思?

林南杉:就這事啊?是辭職了,不過和你已沒有什麽關係了。

裴少波:我知道,但如果是因為我就沒這必要了,你回來,我走!

林南杉突然怒從中生,提高音量:沒別的事我掛了,我馬上就要換號碼了,請你永遠別再打過來了。

不等他回應,她就迅速把電話掛了,熟悉的痛苦緊緊攥住了她的心髒,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呆呆地握住手機,像石化了一般,良久,兩行冰涼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林南杉搬家後海棠來過一次,她本在省城一家服裝店做店長,因為要相親,就耽誤下來了。

海棠爸是個老中醫,在這個城市也頗有些人脈。海棠雖然蹉跎了這麽多年,但風聲一放出去,還是有幾家來做媒的。

條件自然都不是很理想,要麽離異的,要麽是怪咖,要麽家裏實在窮。

海棠挑挑揀揀,瘸子裏挑了個將軍。

小夥子叫袁建立,本地人,家裏湊合有套房。人長得還算周正,隻是母親癱**。

他是獨子,現在一家電焊廠做技術工,看上去還算老實誠懇。

海棠深知自己沒什麽資格挑剔,就不鹹不淡地和他處著,但心裏一直疙疙瘩瘩不痛快。

至於那個渣男,據林南杉二嬸說,還真手段了得。她侄女鬧了一場分手後又被他撮哄過去了。

林南杉驚訝極了,這樣都行?

二嬸下死力要攪黃這樁親事,最後卻落了一身騷,悻悻地對南杉說:讓她撞南牆去吧,誰也攔不住!

又帶點僥幸:我家鳳兒有心眼,性格潑辣,也許能降伏住他。

還是護短。

林南杉聽得一陣無語。

海棠卻一點都不奇怪,她語帶諷刺:你是不知道,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一的天賦就是哄女人。

海棠到底心死了,這也得感謝渣男的不娶之恩,但凡他再給她點陽光,她還能再耗個十年八年。

海棠一進林南杉家就眼前一亮,房間窗明幾淨,寬大的陽台上擺著幾盆綠植,生機勃勃。

旁邊支著一個畫架,畫了一半,隱約像是落日大海,夏天的太陽正好,黃燦燦地灑滿了陽台和客廳。

海棠心裏酸酸的,想起了自己逼仄淩亂的小房間,對林南杉充滿了羨慕:離婚又怎樣?人家照樣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她這邊胡亂想著,林南杉已經把她迎了進來,茶幾上放著了一壺八寶茶,兩個玻璃杯擦洗得晶瑩透亮,旁邊擺了兩小碟精美的糕點。

海棠往沙發上一靠,說: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林南杉提壺給她倒水,問:你呢?和小袁處得怎樣?

海棠耷眉喪眼的:就那麽回事,搭夥過日子唄,人家不嫌棄我,我還有什麽好挑剔的。

林南杉倒茶的手頓了一下,抬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卻什麽都沒說。

海棠在林南杉這兒舒舒服服地窩了一個下午,小姐妹親親密密地說了些體己話。

到了最後,海棠終忍不住,問:南杉,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南杉聳聳肩:真沒有,就想清淨一段時間。

海棠;不相親?哎,咱們這地方估計沒有你能看上眼的。有點本事的都出去了,好的早有主了,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棗。

南杉慢慢轉動水杯:實話告訴你,我真沒這個意向,忒累!你不覺得一個人過得更滋潤一些嗎?

海棠沉默了一會兒,說:真希望我也能有你這底氣。

林南杉笑了:你當然可以有。

海棠捂住著臉:我沒有,我再不趕快嫁出去,我在家的那個床位也保不住了。你沒看到我後媽那張臉,越拉越長。

林南杉微微蹙眉:那就搬出來唄,咱這個年紀也確實不適合在家耗著了,別說他們了,自己都不舒服。

海棠苦笑:口袋裏叮當響,談何容易!

林南杉非常驚訝:你竟一點積蓄都沒有?

海棠低頭垂眸,掩住了眼中的羞囧:本來收入就不高,好不容易拿到點錢,不是貼那個渣男就是貼倆弟弟。

林南杉長歎一聲,海棠這些年過得真夠糊塗的。

海棠不願再往下深談,跳起來參觀林南杉的房子。

房子不大,卻布置得溫馨舒適。林南杉添置了些自己的東西:繡花拖鞋,水晶花瓶,昂貴的肥皂,真絲吊帶睡衣,每一樣看上去都價值不菲——那是有情調有品質的生活。

海棠越看越沉默,她不懂,她們本一起長大,也曾天天手牽手去上學,現在的境遇怎麽天上地下差這麽多。

她拉開林南杉的雙門冰箱,裏麵空空的,潦草地扔著幾顆洋蔥,一個綠椰菜,幾個椒,她忍不住說:天,你居然不做飯?

林南杉笑笑:被你發現了,我一直都是廚房白癡,加上之前的工作連軸轉,基本上都是叫外賣或者在外麵吃。

她拉開冰箱的一個抽屜,拿出兩塊冷藏的牛排:不過我有這個,煎給你吃!

海棠接過來,說:得了吧,我的大小姐,我來!難得有件事是你不會而我拿手的。

林南杉被推出了廚房,一會兒又轉了回來,她放了點輕柔的西洋音樂,倒了兩杯紅酒,坐在料理台前麵的高腳凳上和海棠聊天。

夕陽西下,灑進來的光線柔和而迷離,倆人說說笑笑,海棠首次發現沒有男人的生活原來可以這麽輕鬆這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