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裏最近一個通話記錄時間是昨晚11點以後。
嚴琛喝酒不忘事, 看一眼通話記錄,便輕鬆將與之關聯的所有事都想了起來。
擺滿地上的空酒瓶,男生間打胡玩鬧的遊戲, 運氣不佳抽到的不合時宜的懲罰……以及熄燈回到宿舍後, 被突如其來的衝動趨勢的一通電話。
其實不應該隻是一通電話, 如果不是已經熄燈關門, 恐怕他那會兒已經到葉溫餘宿舍樓下了。
由本能滋生的衝動,就是忽然的想見他,很想見他。
但是沒辦法, 受鎖了門出不去的現實所迫, 他隻能退而求其次, 從見葉溫餘一麵,讓步到聽聽他的聲音,跟他說說話。
想想也是挺煩, 莫名其妙打擾人睡覺, 不是說些沒有營養的廢話, 就是一件事來回不停地重複。
得虧溫餘脾氣好,沒嫌他煩, 還能耐著性子順毛哄他, 好像那個時候不管他提什麽要求,他都能不假思索的一口答應。
明明是哄人的那個, 依舊乖得叫人心癢。
可惜了, 沒有錄音。
“嚴哥, 洗漱池給你騰出來了。”
楊諒抹了把臉上的水珠, 甩著手從陽台進來:“你現在用還是跟我們去吃了飯回來再用?”
“現在。”嚴琛動動手指, 退出通話記錄界麵:“你們去吃, 不用等我。”
楊諒也曾經是受過“懲罰”的人, 表示很能理解嚴琛現在不洗掉不爽快的心情:“行,那嚴哥我們去了,你想吃啥記得給我們發消息,回來時給你帶。”
“哦,對了。”董希從抽屜裏摸出一個小玻璃瓶:“昨晚他們給我的,說這個弄上去能好洗一些,還交代我一定要到今天才能給你。”
嚴琛接過瓶子,等楊諒和董希走了,才放下手機,起身去了陽台。
體院宿舍附近食堂有兩個,一個蔬菜湯好喝,一個酸辣粉好吃,共同點是這會兒正值午飯點,兩邊都一樣擠。
董希楊諒認真討論著該去哪個,餘光裏頭晃進來一道人影,抬頭一看,葉溫餘迎麵正朝著他們走過來。
“哎,溫餘,早啊!”
還隔著老遠,楊諒就高抬起手臂熱情招呼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飯?”
已經上完一上午課並且吃了午飯才過來的葉溫餘禮貌回複他們一句早:“不了,我已經吃過了。”
楊諒扼腕:“啊,可惜。”
董希:“溫餘來找嚴哥?”
葉溫餘點點頭:“他在宿舍嗎?”
楊諒:“在啊,你給他打個電——”
“打電話不太行。”董希飛快打斷楊諒,麵不改色:“嚴哥還在睡覺,估計接不到電話。”
楊諒扭頭,腦殼頂冒著問號:“?”
董希沒理他,兀自掏出自己校園卡遞給葉溫餘:“508,溫餘你自己上去,順便催催嚴哥快起床收拾,我們一會兒就把吃的打包回去了。”
葉溫餘接過校園卡:“好,謝謝。”
董希:“沒事,應該的,去吧。”
葉溫餘走遠了,楊諒才拿手肘去拐董希:“你幼不幼稚,拿這種事騙溫餘。”
董希上下打量他一眼。
楊諒腦袋後仰:“幹嘛,你這什麽眼神?”
“看大聰明的眼神。”
董希笑了笑:“信不信,咱倆到底誰幼稚,你過段時間就會知道了。”
楊諒:“哦。”
楊諒:“那你把校園卡給了溫餘,你吃飯怎麽付錢?”
董希:“當然是——”
楊諒:“我卡裏就30塊錢了,還要給嚴哥帶,充卡處要兩點才開門。”
董希:“……”
董希:“你不早說?”
楊諒:“誰讓你給得那麽快,我都沒反應過來!”
……
5樓,有點高,爬到三樓葉溫餘速度都放慢了,手裏拎著的袋子搖搖晃晃,裏裝著他用同城購物軟件給嚴琛買好的禮物。
一條泳褲。
不了解這方麵的東西,也不知道泳褲分不分專業和不專業,他隻能很俗氣地盡量挑貴的買,想著這樣總不會出錯。
靠近樓梯口是501,508在走廊盡頭。
他數著宿舍門牌號找過去,停在508宿舍門口,剛要敲門,發現門並沒有關嚴實,隻是虛虛掩上,風吹得縫隙忽寬忽窄。
正好,他想,反正裏麵隻有嚴琛一個,而嚴琛還在睡,睡著時被敲門聲吵醒是很煩的,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很自然地放棄了敲門的想法,改為握住門把輕手推開。
陽台的門也沒有關,穿堂風一撞,吹得他額發上揚。
同時宿舍內的場景猝不及防撞入眼簾,讓他頓時僵在了原地。
嚴琛沒有睡,也沒有睡,他就站在陽台正對門口的洗漱台邊。
光線最明亮的地方,他隨意背靠著台沿,低著頭,將衣服黑色下擺布料叼在嘴裏,露出整個腹肌輪廓和小半胸口。
一手拿著一隻裝了透明**的玻璃小瓶,另一隻手來回擦拭著腹部的什麽。
聽見開門的動靜,掀了眼皮淡淡看過來,唇色和黑色布料對比強烈,近乎欲望邊緣徘徊的色彩,落在“有心人”眼裏更堪比視覺暴擊。
嗡地一聲,葉溫餘腦子一空,什麽也聽不見了。
畫麵定格,他怔怔望著對麵與他對視的人,直到對方齒關一鬆,衣擺落下,有了要開口的趨勢
——砰!
他反手拉上門,擾亂人心的畫麵瞬間被隔絕在視線外。
腳底生根地站在門口,微微睜大的雙眼盯著門板,艱難咽下一口唾沫,呼吸隨著心跳複活,奏出毫無規律的節拍。
徹頭徹尾的心慌意亂,絲毫沒有注意到一門之隔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直到門再次被人從裏麵拉開。
門外心神不定的人有點被嚇到,像縮在草坪裏一下被扒拉開草叢尋到的兔子,倏地抬起眼看向對方。
不知道自己怎麽嚇到了他的嚴琛沉默片刻,開口問:“怎麽了?”
葉溫餘也知道自己有些反應過激,但下意識的反應根本控製不住,他隻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
葉溫餘:“五樓的風太大了,爬得有點累。”
葉溫餘:“……”
葉溫餘:“我的意思是,五樓太高了。”
“確實。”嚴琛將他眼底閃爍不定的光看的清楚,體貼地沒有拆穿他:“我以為昨晚你說要來的話,是在哄我。”
“我答應了你,就會過來。”
葉溫餘手緊了緊,才想起什麽,把袋子遞過去:“給你的禮物。”
嚴琛接下袋子退後一步讓開:“先進來吧。”
外院宿舍和體院宿舍內部布局不太一樣,但葉溫餘一會兒完全沒有心思去欣賞。
他盯著嚴琛拆開袋子拿出那條泳褲,腦子一半還沉浸在視覺暴擊的場景中,一半在看見嚴琛微微挑起的眉尾時,忐忑到達最高值。
“我不會挑這個。”他皺了皺眉:“是不合適嗎?還是,不喜歡?”
“沒有,隻是以前沒有穿過這種款式,有點意外。”嚴琛收了泳褲,連同袋子一起放進衣櫃。
……泳褲還分什麽款式,不都是一個大口兩個小口麽?
葉溫餘不太理解,但關於這個的好奇心與另一個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
他掃過嚴琛放在桌上的小玻璃瓶,在嚴琛轉過身時,輕聲問:“你剛剛,是在做什麽?”
“擦貼紙紋身。”嚴琛沒有避諱地告訴他:“昨晚上輸了遊戲的懲罰。”
葉溫餘隻知道他欠了酒,不知道他還輸了遊戲:“能擦掉嗎?”
嚴琛:“有點難。”
紋身印在腹部,一般來說如果立刻擦不掉就算了,可以慢慢等它自由脫落,反正衣服一遮,誰也看不見。
但問題就在於嚴琛得遊泳,一訓練,誰都能看見了。
方才乍一推開門的情形曆曆在目,葉溫餘又回頭看了一眼小玻璃瓶,鬼使神差的,他抬起頭,問嚴琛:“要我幫你嗎?”
兩分鍾後,葉溫餘和嚴琛一起站在了光線最佳的陽台。
嚴琛解放了雙手,也不用拿嘴去叼了,直接用手撩起衣服下擺方便葉溫餘處理。
惋惜的情緒一閃而逝。
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的後悔,很想把玻璃瓶塞回他手裏,讓他繼續叼著衣服自己弄。
不過想法一經出現,就被紅了耳根的葉溫餘努力壓回腦海深處。
指腹沾上酒精,他彎下腰,才看見了黏在嚴琛腹肌上的貼紙竟然是粉色的小豬佩奇。
幼稚的人物花紋印在完全趨於成熟的身體上,有種突兀又矛盾的可愛。
也讓貼紙下的肌肉輪廓更突出得叫人難以忽視。
剛被壓下去的不禮貌想法又在冒頭了。
葉溫餘閉了閉眼,倒寧願嚴琛可以幹脆把上衣全脫掉,別這樣遮一半露一半的招人,也省得他看見黑色衣服布料,心底就生出一股忽視不了的蠢蠢欲動。
腹肌觸感意外的軟,他心不在焉地將酒精一點一點塗在皮膚上,聽見嚴琛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怎麽突然想要送我禮物?”
這個來時的目的,不知怎的,現在的葉溫餘已經說不出來了。
“想送就送了。”他給出一個不講道理的答案。
嚴琛:“想送就送?”
葉溫餘:“嗯。”
嚴琛:“那我可以回禮麽?”
回禮?
葉溫餘下意識抬頭,目光觸及嚴琛的眼神和唇瓣時又是一滯,像是被什麽燙到,閃爍著飛快挪開。
“不用。”他動了動唇,低聲說:“不用回。”
真的不應該多看這一眼,一看就前功盡棄了。
壓不住飄忽四溢的心神,貪念和衝動交織膨脹,他慌不擇路,盡了力想把一切不該有的念頭拋開。
手上的動作也變得忙亂沒有規律可言,掌心指尖都蹭得不知輕重,小指不慎重重擦過人魚線上方。
天雷勾得地火燎原。
下一秒,手腕陡然被一把攥緊。
葉溫餘放任大腦放空了三秒鍾,抬起頭,對上嚴琛眼底的一片晦暗不明。
“我自己來吧。”
嚴琛漆黑的瞳孔掩映在長睫之下,鬆開手,聲音也比之剛才啞了些。
隻是葉溫餘自顧不暇,全然沒有發現哪裏不對。
“好。”他聽見自己這樣應。
緊接著將裝著酒精的玻璃瓶交還到嚴琛手裏,隨意找了個忙碌的借口,步伐淩亂地離開了508。
而被獨自留下的人並沒有繼續剛才的工作。
從陽台衝向門口的氣流狼狽撞在門板,宿舍重新恢複寂靜,空氣裏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另一個的氣息。
哢嗒一聲,玻璃瓶被放在一邊,嚴琛撐著池沿,低頭重重呼出一口氣,站直了身大步走進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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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餘?”
池冬亭從外頭洗完杯子進來,意外地發現葉溫餘回來了:“你不是說有事出去一趟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葉溫餘不清晰地應了一句無意義的單音節,神思恍惚地拉開凳子坐下。
“怎麽了這是?”池冬亭邊找杯蓋邊回頭看他:“事情沒解決嗎?”
“不知道。”
葉溫餘疲憊地趴在桌上,臉埋進臂彎,聲音悶悶的,一如他此刻擁堵茫然的心情:“我也不知道……”
渾渾噩噩到晚上,葉溫餘的夢境也變得渾渾噩噩。
他回到那個光線明亮的中午,銀杏樹的陰影搖搖晃晃跨過欄杆時,嚴琛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轉身放在洗漱台上。
上麵濕漉漉一片,嚴琛環著他的腰用力親上來,他被逼得往後仰,手在慌亂中撥開了水龍頭,水流漱漱衝刷在平台,將他後背一片濺得濕透。
水是冷的,他卻一點也不覺得涼。
嚴琛叼著他的唇瓣一寸一寸往裏探,唇與唇的摩挲,他牢牢攀著嚴琛肩膀,渾身皮膚被撩得滾燙……
喘息著睜開眼,未經視網膜適應的無邊黑暗將現實與夢境殘忍撕成兩半。
池冬亭白日裏水喝多了,大半夜爬下床放水,見葉溫餘床簾沒拉上,順便往裏瞅了一眼。
“溫餘?!”
他的氣音仿佛含著感歎號:“大半夜你不睡覺坐著幹嘛?在夢遊嗎?”
葉溫餘沒有應聲,茫然消化著巨大的落差,視線怔忪著漫無目的地隨意落在一處。
他好像知道為什麽嚴琛有女朋友的假設會讓他那麽不舒服了。
如果嚴琛有了女朋友,他就沒有任何可能再這樣靠近他了。
無論是單純的欣賞,還是更進一些的觸碰,抑或者是再過分一些……呼吸交纏的親吻。
原來不是轉瞬的錯覺,更不是一時的衝動,關於己欲的認知在這一刻清晰。
他就是得寸進尺到了這個地步,他就是想親他。
很想很想,抓心撓肺的那麽想,甚至是嫉妒那件衣服可以被他叼在嘴裏那麽想。
完了。
在陽台門被輕聲拉上的動靜裏,卸力仰躺回去,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蒙頭蓋住。
原本的坦白計劃也隨之夭折了。
欣賞可以實現,觸碰也在能夠被允許的範圍,那麽親吻呢?
嚴琛,能好說話但這種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