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葉茂京果然是海量。

酒局設在省城有名的金沙灣大酒店,孟東燃跟夏丹趕到時,包房裏已坐滿了人。葉茂京早早就來了,還帶了辦公廳兩位幹將。這兩位孟東燃都認得,一位是省政府辦公廳有名的老處長,多少年困在處長位子上,始終上不去,現在心灰意冷,再也不指望提升,天天在酒局飯桌上打發時日。另一位是葉茂京的同鄉,去年新提拔的辦公廳四處年處長,很年輕,戴副眼鏡,猛看像個秀才,軟綿綿的,真要殺起酒來,孟東燃絕不是他對手。沙發上還坐著幾位,公安廳一位副廳長,住建廳兩位處長,還有一位自稱是粗人的地產商,孟東燃跟此人喝過酒,感覺很是不好。兩年副市長當的,喝酒開始挑人了,感覺不對味兒的人,一杯也咽不下去。以前當發改委主任,哪有這毛病,不管啥場子,都能喝得天昏地暗,喝得能把心掏出來見人。

包房裏還有兩位美女,一位是年處長同學,說是在新聞出版局工作,姓方,大家都稱她方方。孟東燃記得有個女作家也叫這名,於是笑道:“原來是大作家啊,久仰久仰。”叫方方的馬上笑著糾正:“大市長認錯人了,我是小方方,人家是大方方,不敢比的。”孟東燃開了句玩笑:“不管大小,都是才女嘛,幸會幸會。”完了又跟另一位美女握手。葉茂京走過來介紹說:“這是江老板的特別助理,東江地產界的百靈鳥菲菲小姐。”說完又跟菲菲介紹孟東燃。江老板就是那位地產商,據說在東江地產界,他是一匹黑馬,殺入行業的時間極短,但勢頭很猛,真有橫掃千軍之勢。

輪到孟東燃跟各位介紹夏丹時,葉茂京搶先一步,說今天要向各位隆重推出一位重量級美女、桐江政界極富傳奇色彩的女超人夏丹夏主任。葉茂京話還未落,年處長就帶頭鼓起掌來,包房裏很快響起劈裏叭啦的掌聲。江老板誇張地恭維:“了不得啊,桐江真是塊風水寶地,怎麽說呢,對,人傑地靈。有梅大市長這位美人,現在又有夏主任這樣水靈靈的後起之秀,孟市長,你可讓我們開眼界了。”

“老江你別恭維,也不看看百靈鳥臉色。”公安廳副廳長開始起哄。叫菲菲的馬上還擊:“哪兒跟哪兒啊,我的心思早就在帥哥身上了,今天這麽多帥哥,還都是超重量級的,我早就眼花繚亂了,是不是啊葉秘書長?”說著,衝葉茂京嗲嗲地飛了個媚眼兒。那邊年處長的同學方方也不示弱,馬上插話道:“秘書長見了夏小姐,哪還顧得上我們,今天我們可都是綠葉,全陪著夏丹妹妹了。”說完又甜甜地衝夏丹一笑,“來,夏丹妹妹,跟我坐一起,他們全都是狼,姐姐保護你。”

孟東燃並不覺得夏丹比方方年輕,頂多兩人同歲,但方方主動以姐姐自居,證明今天他們全都是衝夏丹來的。

官場上有些事是很謹慎的,半句錯話也說不得,有些事卻很能公開。尤其這種場麵,牽扯到男男女女的話題,大家盡可放開了說,說多野也不過分。有人說官場中人到一起,談論最多的就是男女話題,拿女人找樂子,是官員最大的嗜好。這裏麵有兩個原因,一是官員們到一起,談什麽都不合適,工作禁談,私事免談,敏感話題一律靠邊站,但大家聚在一起,總得有說笑之聲,總得把氣氛活躍起來,於是挑來挑去,隻剩下男女這檔子事了。這就叫不論時事,隻談風月。二來,酒色財氣始終是連在一起的,喝酒為了啥?興奮。男人怎麽才能最興奮?得有女人。同樣一個理,那些特意跟來同官員喝酒的女人,也是為了興奮,讓官員興奮,也讓自己興奮。於是乎,這話題就經久不衰,成了大家最能接受也最願意接受的一個話題。

一陣熱鬧後,葉茂京說:“坐吧,難得這麽多人聚一起,今天這酒局是專為孟市長和夏主任設的,其他各位好歹都是省裏幹部,基層來了首長,怎麽著也得拿出百分之百熱情來,不然,孟市長就要取笑我們了,以後去桐江,怕是連飯也蹭不到。我先給孟市長和夏主任敬酒,你們敬不敬,就看各位的態度了。”說完,端起酒杯,就給孟東燃敬。

明知道這是鴻門宴,孟東燃還是緊忙端起了杯子。官場中的酒局飯局形形色色,有“孫子宴”,那是專門求人辦事的,有“問道宴”,是專門求師問道的,也有“聯絡宴”、“交流宴”,還有“項目宴”、“攻關宴”、“答謝宴”,凡此種種,喝的無外乎一個“權”字。權到哪裏,酒擺哪裏。權在誰手中,酒局就在誰手中。今天這酒,明著是為孟東燃和夏丹擺的,暗裏卻是葉茂京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單是衝今天叫來的人就知道,省裏最近並不平靜,好多戲仍在持續上演。

看一個省裏的政治風向,不要隻盯著省裏幾位要員,盯不到的。省長書記永遠都表現得平易近人,麵目可親。他們臉上不寫“鬥爭”兩個字,寫的是“團結奮進”。就算他們有鬥爭,作為下麵官員,充其量也隻能想象一下,想聞其聲觀其態,做夢去吧。就跟桐江下麵縣裏鄉裏的幹部想看到梅英、趙乃鋅、孟東燃他們的鬥爭一樣,也隻是個傳說。但鬥爭總是有其表現方式的,最直接的,就是看葉茂京他們怎麽演戲。領導之間的不和往往都是從下屬之間的不和開始的,而領導之間的和諧卻不需要下屬參與,他們自己就能演好。有陣子,葉茂京跟羅副省長的專職秘書長來了一場拉鋸戰。那場拉鋸戰的種種細節,孟東燃都聽到了,很好玩,更值得咀嚼。最精彩的一次,兩人在同一家酒店,麵對麵開了包房,然後叫來各自線上的人,拚酒。那場麵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要多激烈有多激烈,最後甚至有點悲壯。因為到場的人並不全是鐵了心要往一條線上站,多多少少還想在兩條線上搖擺。結果在走廊裏撞上,全都一個表情,苦啊。那次鬥酒還是以葉茂京這邊告敗結束,他怎麽可能鬥得過常務副省長那邊的人呢?不過葉茂京自己覺得很成功,他是第一個站出來跟羅副省長挑戰的人,雖然事後挨了黃副省長批,但省裏找他的人分明多起來。包括孟東燃他們,也是那次之後才意識到,勁兒要留一半,往葉茂京和黃副省長這邊使。

今天這出戲,分明還帶著那種意味。葉茂京為啥強行要把孟東燃他們留下,就是怕孟東燃屁股一轉,從黃副省長辦公室直接奔向羅帥武那裏。高鐵站的變故因羅帥武而起,孟東燃他們當然會轉而去攻羅這座山頭。這是葉茂京萬萬不能容忍的,他得替黃副省長把好這一關。可他哪裏知道,孟東燃帶著夏丹赴宴前,早把一切安排妥當,這陣,梅英帶著一幹人已經跟羅副省長坐一起喝酒了。

當然,孟東燃也相信,葉茂京今天是一箭雙雕,甚至一箭多雕,一場酒要拿下的東西,估計有點多。

一陣狂轟濫炸式的敬酒過後,酒局稍稍平靜。孟東燃和夏丹都被灌了不少。官場中的酒局是不講條件的酒局,明著就是把你往翻裏灌,除非你官位在別人之上,否則,就算你不斷敬別人,也是你先翻。因為別人可以意思意思,你不能。高官喝一周不醉,不是酒量大,是酒壓根兒就進不了人家肚子。何況今天這場麵,一上來就目標明確,男男女女輪番進攻,讓孟東燃和夏丹喘氣的機會都沒。孟東燃自知酒量還行,但對夏丹沒底,盡管跟夏丹喝酒不是一次兩次,但到現在也不能斷定,她的酒量到底有多少。有時她奇猛,能對付五個六個的,有時一杯下去,就顯得非常痛苦。今天還行,第一輪轟炸結束後,夏丹仍然麵不改色,穩穩地坐在那兒。孟東燃正要鬆口氣,葉茂京的話到了:“怎麽都不給我麵子啊,方方小妹,你不能隻顧著給夏主任夾菜,那樣夏主任會不高興的,女同誌都怕吃,來點新鮮的。你們臉上都染了紅,夏主任還鎮定自若,這怎麽行,顯得我們省裏同誌沒水平嘛。”

這話等於是拉開了第二場惡戰。孟東燃斷然沒想到,方方這女人居然是個酒場奇才,怪不得年處長要拉她來呢,原來是他的秘密武器啊。接過話,馬上就甩開膀子,要跟夏丹練拳。夏丹哪會這個,她頂多就是喝喝悶酒,在桐江那邊,就算領導們猜拳,也輪不到她。偶爾玩玩兩隻小蜜蜂還行,真要學男人一樣比劃拳腳,就是弱項了。而方方不止會一種拳,會得太多了。這樣來六拳,那樣又來六拳,一輪接著一輪,劃完夏丹又轉向孟東燃,跟孟東燃剛剛交過戰,馬上又轉向夏丹。一桌的佳肴放在那兒,誰也不動筷子,都在看她的景致了。

俗話說的好,菜是看的,酒是灌的,男人是讓女人搞翻的,女人是讓男人拿迷魂湯迷倒的。今天卻是齊全,讓方方一個人,就把孟東燃和夏丹拿下了。

也怪夏丹。女人都有一個毛病,到哪兒也改不了,就是任何場合都不能見別的女人搶風頭,一搶,自己就較上勁了,非要論出個高低。這樣一來,夏丹不但臉紅,脖子也紅,而且,露外麵的半片酥胸,也紅得讓人羞、紅得讓人醉、紅得讓人沒法不想入非非……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兩箱茅台已經空出十瓶。方方是倒下了,鑽進衛生間不出來。這邊百靈鳥菲菲也不示弱,非要跟孟東燃交流十二拳。孟東燃腹中如火燒,十分難受。加上高鐵這件事還懸著,結局到底如何,誰也把握不準,更加殺傷了他的戰鬥力。一陣惡心湧來,差點就嘔吐出來。強忍著喝了幾口水,孟東燃卷著舌頭說:“我最愛跟美女較量了,跟美女喝酒,一杯勝過三……三杯啊。可惜今天沒……沒量,我投降,投……降。”說著,抱著肚子就往外走。夏丹會意,盡管酒精在體內燃燒,但清醒還是有,也跟著孟東燃往外走,說要扶扶市長。這中間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百靈鳥突然站起來:“今天可不容許你扶孟市長,好歹我也算是半個美女,美女扶帥哥,天經地義。”說著攙了孟東燃,就往外走。孟東燃想拒絕,卻已經說不出口。他們剛出門,葉茂京就站了起來:“好啊,美女扶帥哥,我就來個英雄救美。今天夏妹妹就交給我了。”他終於改口叫夏妹妹了。不等夏丹做任何反應,他的胳膊已夾住了夏丹,老鷹提小雞一樣提著就出了包房。

接下來要發生什麽,誰都知道。包房裏幾個人相視一笑,公安廳副廳長重重說一聲:“來,我們幹兩拳。”那邊住建廳處長說:“幹就幹!”於是就幹。

別以為這是恥事,其實對他們來說,類似的事誰都有過。看上某個女人,用點小計謀,能拿下當場拿下,當場拿不下的,將其列入計劃,總之,不能隻動心不動手。況且,今天他們成全了秘書長,改天秘書長就會成全他們,如此開心之事,何樂而不為?

一陣狂笑從包房裏發出,似是哪位講了個段子,很露骨,很提神。

這天的酒局是被孟東燃罵散的。孟東燃搖搖擺擺走在走廊裏,目光卻一刻也沒離開過包房這邊。扶他的菲菲幾次用胸脯遮擋住他的視線,孟東燃故意一趔趄,就將半個身子躺在菲菲懷裏。菲菲尖叫一聲:“孟市長你咋能這樣啊,我可不是……”孟東燃卷著舌頭說:“你誰啊,你怎麽在我家,我老婆呢,我老婆的衣服怎麽在你身上?”菲菲一邊扶他一邊解釋:“孟市長這是酒店,你真喝多了啊。”接著又喊,“秘書長,孟市長真的喝多了,我扶他到那邊休息一會兒。”

這當兒,葉茂京就拖著夏丹出來了,是拖,根本不是攙也不是扶。孟東燃又叫一聲:“我要回家,給我老婆打電話,讓她來接我。”這邊還沒說完,那邊門一響,葉茂京拖著夏丹進去了。孟東燃堅信,那邊絕不是簡單的包房,包中有包,房中有房,說不定還有一張大床,正**十足地等著那些急不可待想上到**去的人。

怎麽辦?孟東燃打了激靈,他真不知道類似情況夏丹以前是否遇到過,具不具備逃身的計謀與經驗?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夏丹不可能撕破臉逃出來,他也絕不可能撕破臉撲進去。而且他更堅信,夏丹之所以屈存,完全是為了他。

為了他啊!

孟東燃覺得血往一處湧,快要集中到某一個地方了,但卻不能噴出來。他“嗬嗬”笑了幾聲,又一個踉蹌,步子就到了剛才葉茂京進去的那包房前。叫菲菲的立馬慌了,顧不上羞澀,近乎用整個身子擋住了他,一雙棉球一樣的大奶子幾乎就要堵在孟東燃臉上:“市長你走錯了,我們的廳子在那邊,來,我扶你。”

孟東燃已經貼住門的耳朵並沒聽到那種恐怖聲,裏麵好像是某件事發生的前奏。心略略放下,還好,葉某人還沒到厚顏無恥的地步,還知道來點前奏。不像省裏某位前任副秘書長,直接就在辦公室把檔案局一位女幹部那個了。

孟東燃也采取了緩兵之計,規規矩矩回到了包房。這時候他的雙眼已經無光了,標準的醉酒狀態。他衝裏麵人說:“喝啊,為什麽不喝?來,繼續戰鬥!”年處長馬上過來扶住他:“就等你呢,還以為市長倒在衛生間出不來了。”

“你才倒了呢,來,喝,不醉不歸!”

於是又喝。這時候孟東燃已經不是在喝酒了,而是在喝血;在喝一種憤怒,對自己的憤怒。他突然想,如果自己權力在別人之上,葉茂京還敢這麽做嗎?於是又抓起一瓶酒,索性直接灌起來。年處長見狀,終於鬆下一口氣道:“孟市長是喝醉了,緩一緩吧,等領導回來。”

領導卻遲遲不回來,孟東燃這邊等得心都爛了,那邊依然沒有動靜。孟東燃像電影導演一樣,腦子裏嘩嘩閃著那邊有可能發生的荒唐一幕,而且在心裏掐著秒表,一步步地計算時間。就在他計算著快要撕扯到**的那一刻,手中的杯子莫名其妙響了。緊跟著,是他發出的野蠻叫聲:“夏丹呢,夏丹跑哪兒去了?把我丟下不管,自個兒先開溜,有這樣的下屬嗎?”年處長慌了,拍著他肩膀說:“夏主任在,市長你喝多了,稍稍休息片刻,我們接著再喝。”

“夏丹,我找夏丹,什麽貨色,敢把市長丟下,她當逃兵。讓我在這裏出醜,她居然開溜。夏丹,快出來陪年處長喝酒!”

他真就成了醉鬼,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高聲喊叫,罵罵咧咧。到最後,竟掏出電話打給夏丹,破口大罵。

一場危局就這樣被化解。等夏丹麵紅耳赤從那邊跑來時,孟東燃已經拂袖而去。夏丹紅著臉追到樓下,意外看見秘書溫彥喬跟主任李建榮站在車前。李建榮驚訝地瞪住她,像是從她身上瞅出了什麽破綻。孟東燃倒是平靜了許多,不過一看李建榮那傻子似的目光,馬上又怒:“還犯什麽傻,回去!”

坐在車上,誰也不說話。孟東燃跟夏丹坐一輛車,李建榮跟溫彥喬坐一輛。孟東燃喘著粗氣,繼續裝醉。也許隻有裝醉,才能讓夏丹負擔輕些。

這晚,孟東燃沒睡著,折騰了一夜。忽而罵娘忽而砸東西,忽而又跑衛生間去吐。他真是吐了,秘書溫彥喬從來沒見過,他能吐得如此轟轟烈烈。

另間屋子裏,夏丹也沒睡。痛苦和幸福糾纏在一起,折磨了她一夜。很奇怪,夏丹這一夜居然體驗到了幸福。

4

梅英告訴孟東燃,高鐵建站的事有可能真要黃。

“這個老滑頭,嘴上一套背後一套。還不知他拿了黑獅子多少好處!”

孟東燃心裏打個冷戰,梅英這樣罵人從來沒有過,況且她說的老滑頭,不會是別人。敢這樣說羅副省長,可見梅英心裏有多窩火。黑獅子自然是吳江市委書記賀麗英,梅英老拿黑獅子比喻她。其實兩個女人在私下裏很要好,但一麵對工作,就你是你我是我,分得特清。去年為爭一個項目,兩人一度話都不說。後來項目塵埃落定,賀麗英主動到桐江,跟梅英賠罪,說不該下黑手。可是一到關鍵時候,就什麽也忘了,該下的黑手照樣下。

“還有辦法補救嗎?”孟東燃有點內疚地問過去。

“你覺得呢?”梅英沒直接回答,反問了一句。孟東燃就顯得難堪了。最近不知怎麽回事,他跟梅英之間老出現這種卡殼,其實他也不想這樣,以前那種痛痛快快的對話方式多好啊。未等他回答,梅英又說:“必須想辦法,這次我們絕不能輸給吳江,不能!”

看著梅英咬牙切齒的樣,孟東燃精神一振。

“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去部裏活動,拿到部裏這一票。”他說。

“你以為鐵道部是你家啊?”梅英略帶著譏諷說。

“不是省裏已經改變主意了麽,不去部裏還能怎麽著?”孟東燃不服氣地說道。

“知道他為什麽改變主意嗎?”梅英問。

孟東燃搖頭,他跟羅副省長見麵機會不多,當上副市長後,還沒有機會單獨跟羅帥武匯報過工作。他對羅帥武的了解,僅僅限於一些傳聞,缺乏最感性的東西。

兩人正談著,黃國民進來了。黃國民現在是市政府秘書長,潘向明出事,趙乃鋅升任市委書記,等於是把孟東燃這撥人全給提撥重用。黃國民之前最大的理想是當發改委主任,接孟東燃班,沒想班子調整中,政府秘書長一職實在找不出合適人選。劉澤江倒是可以,可他做事太黏,缺乏魄力,梅英對這種缺少力度的男人不大感興趣,最後,黃國民就被推到了前台。他在這位子上表現不錯,很快又升為市長助理,論級別,現在跟孟東燃一樣了。

“國民你來得正好,有件事難住了我和東燃,你幫我們分析分析,找找原因。”梅英熱情地招呼黃國民。黃國民看了眼孟東燃,做個鬼臉出來。孟東燃不明白這鬼臉的意思,沒敢亂說話,心裏卻撲撲的,好像有什麽把柄落在了黃國民手裏。

“是高鐵西站的事吧,看把兩位市長愁的。”黃國民嬉笑著臉說。

“給我正經點,啥時候了還嘻嘻哈哈!”梅英搶白了黃國民一句。黃國民規規矩矩坐下,三個人商談起來。梅英的難處不在於到哪兒去活動,部裏也好,省裏也好,該找的人都找過,該跑的路子也都跑到。鐵道部意見很明確,高鐵建站,除鐵道部明確規定的幾大站外,其他小站,也就是鐵道部規劃外擴建部分,操作模式都是由當地政府先提出來,自行規劃,自行選址,然後向鐵道部報批。建設費用也由當地政府出,鐵道部隻負責指導。而吳江跟桐江緊挨著,兩家隻能建一個站。兩家在這項目上都下足了功夫,梅英甚至把不該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沒想最後還是讓羅副省長給否決了。她必須搞清楚,自己輸在哪兒,不搞清楚盲目去跑,不是她梅英的風格。

聽了梅英的疑惑,黃國民說:“問題肯定出在章老水身上,這個不用懷疑。”

“章老水?”梅英和孟東燃同時望住黃國民,感覺他的話有點匪夷所思。

黃國民不緊不慢,說:“當初我們從吳江那邊翻牌,就是因為我們動作快。在吳江還沒反應過來前,我們這邊就開始搬遷,開始大規模動作。上麵也是看中了這點,相信我們有決心、有信心把桐江西站建好,這才推翻了前麵的決定。”黃國民邊說邊看梅英臉。梅英像是被他打開了思維,臉上表情比剛才活泛許多,帶著鼓勵的口氣說:“繼續講。”

孟東燃卻有些不安,好啊,黃國民,弄半天你是把責任往我身上推,怪不得一進來就衝我扮鬼臉。

黃國民接著道:“昨天你們去省裏,我也沒閑著,偷偷去了趟吳江,找老謝。據老謝說,他們書記這次就是抓住三道灣移民鬧事、不斷上訪的事,在羅副省長那裏大加渲染,才讓羅副省長改變決定的。”

“這個黑獅子!”不等黃國民說完,梅英的罵聲就出來了。昨晚她厚著臉皮,學小姐一樣沒臉沒皮地黏在羅副省長身邊,企圖拿這個讓羅副省長動心,把那句話收回。無奈羅副省長主意已決,反複跟她聲明,談別的事都行,獨獨車站這事,不能提。害得她白白灌了一肚子酒,到現在胃裏還翻江倒海呢。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罵完,梅英就盯住了孟東燃,盯得孟東燃毛骨悚然。

“孟副市長,這個理由你信不?”

孟東燃沒好氣地看了黃國民一眼,起身道:“應該是這樣吧,總得有一個原因,是不是?”

“這話什麽意思?國民說的不對?”梅英緊追著問。

孟東燃隻好繳械投降,事實上這層他早就想到了,隻是礙著此項工作由他負責,章老水那邊的衝突又因他而起,才沒敢點破。這陣不得不老老實實說:“解鈴還得係鈴人,我馬上去找章老水。”

“東燃啊,你讓我怎麽說你。那新五條,當時我跟你怎麽說的,你就是固執,非要答應,這不,亂子出來了吧?”梅英舊話重提,又想教訓孟東燃。孟東燃心思已經飛到章老水那邊了。關於新五條,是這次三道灣村民上訪的焦點,也是西區搬遷中遇到的新問題。隻不過,這點上他跟梅英的認識不同,他是站在村民和章老水這邊的,而梅英在堅決捍衛政府的利益。

什麽時候政府的利益能跟老百姓的利益在一個點上,雙方不發生衝突,不發生矛盾呢?這個問題總是在困擾著孟東燃,現在越發解不開,也讓他處理問題的方式方法發生了一些變化。可能梅英更大的不滿來自這裏吧。

梅英還在發著牢騷,辦公室門“哐”地被推開,進來的是副秘書長羅世玉。梅英被這不速之客打斷,顯得有些惱怒,口氣極不好地說:“怎麽回事,土匪啊你?”

羅世玉臉白了幾下,沒敢跟梅英解釋,急赤白臉地跟孟東燃說:“孟市長,出現意外了,那個章……”

“章什麽章?”梅英越發惱火,她最見不得的就是下屬慌張,更見不得這些人沒輕沒重往她辦公室闖,什麽體統嘛!

黃國民走過去,安慰似的跟羅世玉說:“啥事慢慢講,那麽慌張做什麽?”

“不是啊秘書長,章嶽不見了,四下找不到。”羅世玉拉起了哭腔。

“什麽?”孟東燃一下就奔到了羅世玉跟前。

章嶽是昨天晚上一點失蹤的,羅世玉他們隱瞞了孟東燃,並沒第一時間跟孟東燃匯報。當然,一開始他們也沒想到章嶽是“逃”了。孟東燃去省城後,羅世玉跟信訪局長曾懷智專門就如何看好傷者跟下屬做了強調,並采取了人盯人的戰術。兩人知道,孟東燃這方麵很謹慎,之前桐江發生過上訪人員在領導眼皮底下割腕自殺的事,差點把分管副市長齊廣田的大好前程給毀掉。打那以後,桐江市委、市政府領導對待上訪的態度變了。尤其孟東燃,多次會上強調,要善待上訪人員,要把上訪者反映的事當成大事、緊事,認真研究解決;暫時解決不了的,一定要明確解決期限,要給上訪者吃上定心丸。同時,孟東燃還特別強調,要采取有力措施,保障上訪者的人身安全,嚴防各類惡性事件的發生……

遺憾的是,他剛離開桐江一天,上訪者章嶽就失蹤了。

孟東燃衝羅世玉和曾懷智發了一通火,劈頭蓋臉,罵得兩人抬不起頭來。等火發完,他才問詳細情況。

羅世玉說,他們對章嶽采取了特殊看護,專門從信訪局和三江縣政府調來兩名女同誌,輪番看著她。昨天半夜,大約一點半左右,章嶽突然喊頭痛,雙手死死抓住腦袋,在**滾來滾去。信訪局女幹部小肖跑去叫大夫,三江縣抽來的小林給她擺了條毛巾,要她熱敷。章嶽打開小林的手,罵著讓小林去叫大夫,說她活不成了。小林見她頭上直冒汗,臉色發青,嘴唇咬出血來。嚇得慌了手腳,就給小肖打電話,催她快點。二十分鍾後,小肖帶著值班醫生來了,醫生看了看情況,也不好判斷,隻說先打止痛針。章嶽罵醫生,說他是劊子手,見死不救。後來又罵護士,說她們想謀害她,給她用違禁藥品。接著就倒在**,大喊要死了,樣子非常狼狽。

“後來呢?”孟東燃聽著不耐煩,他想聽最要害的。

“後來醫生懷疑她腦部有淤血,帶她去做CT,結果,就讓她從CT室給溜了。”

“全是飯桶!”孟東燃氣不打一處來。幾個部門,十多號人,加上醫院那麽多工作人員,連個人都看不住,還能做什麽?同時又氣章嶽,這不知好歹的女子,淨給他添亂!

“必須把她找到,這人是個是非。”孟東燃情緒激動地說。

“市長,該找的地方我們都找了,到現在沒有一點消息……”信訪局長曾懷智非常內疚地說。

“她是老鼠,能鑽了地洞?對了,她的傷到底重不重,千萬別再給我整出個意外。”

“據醫生講,她的傷勢並不嚴重,而且公安方麵也證實,當時械鬥中,那幾個小混混並沒打她,是她趁亂撕開自己衣服,又把別人的血抹在自己頭上。”

“真有這事?”孟東燃有幾分驚訝,轉而就搖頭。這種事章嶽做得出來,自己讓她蒙騙了。

就在這時,孟東燃的手機響了一聲,拿起一看,是短信。等看完,孟東燃臉上就不知是喜還是怒了。

短信是章嶽發來的,不過她又換了手機號。這女人!她幸災樂禍地跟孟東燃說:孟大市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那小兒科,是玩不過我的。我現在在去北京的火車上,有本事你就派人來抓我,最好你自己來,不然,我把強拆暴遷的事全都給你抖出去,抖到中南海。

孟東燃那個氣喲,真想找個地方狂吼幾聲。抱著手機發了半天愣,突然就將電話撥過去,還沒容他教訓章嶽,章嶽奚落他的聲音就到了:“孟大市長,你手下真是飯桶,連個女人也看不住,你辭了他們吧。”

“你混蛋,給我馬上回來!”孟東燃咆哮道,嚇得羅世玉跟曾懷智連打幾個冷戰。等弄清不是衝他們發火,兩人才可憐巴巴望住他,等他下文。

“你讓我回來我就回來啊,你又不是我爸,哥也不算。”

“那好,我這就找你爸去!”孟東燃邊說邊往外走,走幾步又回來,他看到從外麵走來的章老水,章老水後麵還跟著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去啊,我爸找不到我,會跟你急,你就等著焦頭爛額吧。”章嶽在電話那邊哈哈大笑,簡直就把他當猴耍。孟東燃快要氣瘋,這小丫頭片子,折騰起人來真是惡毒!還沒容他發火,章老水的粗嗓子就到了。

“我閨女呢,孟市長,我閨女呢?”

“是老章啊,快請進,我剛從省裏回來,正跟他們交待事情呢。”

“從北京回來也不中,我來看我的閨女,你們把她關什麽地方了?”

“關?”孟東燃佯裝糊塗,臉上硬擠出幾絲笑,“老章你說什麽呢,章嶽不是在醫院治療麽,放心,我們給她找了最好的醫生。”

“哼!”章老水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目光避開孟東燃,衝信訪局長曾懷智說,“你把我女兒弄哪兒去了,我女兒犯了什麽法?”

“老章你好好說,好好說嘛。”曾懷智顯得心虛。

“沒法好好說,今天見不到女兒,我跟你們沒完!”另兩個男人也氣乎乎說:“對,不把我家小嶽交出來,我們就不走!市長咋了,我們上訪有什麽錯,市長就有權力抓人啊?”說完,屁股沉沉地擱在了沙發上,擺出一個龍門陣。孟東燃哭笑不得,想解釋,又沒那份心情,就想開溜。這種時候,溜是上策。章老水及時地識破了他的陰謀,一下將他堵在門裏:“孟市長,我是跟你交待過的,女兒交給你,見不著人,我得跟你要。”

孟東燃隻好搪塞:“怎麽見不到人呢,不是在醫院治療麽,走,到醫院看看去。”

“看個頭!”章老水突然惡狠狠地站起來,“把我當猴耍啊,我章老水也是喝過海水的人,哪個敢不把我當人,我章老水就跟他較上勁兒幹!”

“老章別動怒,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嘛。”孟東燃隻好硬著頭皮給章老水做工作。沒辦法,當市長的,有時候真是很可憐,上麵不能開罪,下麵同樣不能開罪。惹急了下麵,給你闖出禍來,上麵大怒,你的烏紗帽就別戴了。嘴上討好章老水,眼神卻在不停地示意羅世玉,讓他別站著,得想法子讓他先走啊。

羅世玉總算是反應過來,又是給章老水倒水又是忙著敬煙,熱火勁就像居委會大媽。沒想章老水不吃這一套,二次發起了火:“孟市長你說,你讓我們搬,我們聽你的。你讓我們把土地讓出來,我們也聽你的。我章老水哪點不配合你了?自從西區建設開始,三道灣村哪一點讓市裏為難了,還不都衝你孟市長麵子。可結果呢,地收了,賣了,房子也扒了,到現在市裏一項政策也不落實,就知道出爾反爾,變著法子耍我們,你讓我怎麽跟村裏交待?那可是一村人啊我的孟大市長,你們就忍心……”章老水說著說著,竟哽咽起來。孟東燃一下就走不開了,就像一根魚刺卡嗓子眼裏,半天吐不出來。他承認,三道灣村民,為桐江西區開發做出了犧牲,也做出了巨大讓步。是他沒把工作做好,讓村民們受罪了……

高鐵選站剛開始,梅英和趙乃鋅就提出,要搶先一步,將桐江西邊三江縣和桐壩區交界那一塊大批土地征收過來,借高鐵建站之機,打造出一個嶄新的桐江新城,美其名曰“桐江西新城”。其實這一招並不新鮮,放眼高鐵建設,在地方自行選址這一塊,哪裏不是有意在偏遠地區?目的實在是明確不過。在地方政府眼裏,高鐵早已不是一條軌道不是一座站,而是一次史上絕無僅有的重大機遇。利用這一機遇,在廢墟上建起一座新城,這是多麽壯觀的一件事。對遲遲不見複蘇的地方經濟,這又是如何的一支興奮劑。

於是幾次會議之後,市委、政府很快形成決議,將桐江西站定在三道灣,搶在別的市做出行動前,先製造出一番熱鬧景象。孟東燃前腳負責三道灣的搬遷,後腳,市裏相關部門就開始運籌帷幄。不出兩個月,桐江新西城的宏偉藍圖就擺在書記市長的辦公桌上了。真誘人啊,按初步規劃,桐江西客站片區總規劃麵積62平方千米,建設規模約60平方千米,人口規模初步規劃為55萬人。西客站片區中心區規劃麵積30平方千米,建設規模30平方千米。其中西客站核心區約占10平方千米,占總麵積的六分之一。

這是一個巨大工程,耗資數百個億不說,單是建設工期,起碼要在十年以上。十年以上啊——但這宏偉目標如今又讓章老水給擋住了!

孟東燃是第二天上午十點乘飛機離開桐江的。他如實向章老水說了章嶽情況。得悉女兒又往北京跑,章老水一反常態,撇下搬遷話頭,一把抓住孟東燃的手說:“這妖孽,她在害我啊。孟市長,求求你,快去把她找回來,快去啊。”孟東燃沒想到章老水反應如此強烈,多少帶著不解問:“怎麽成害你了,她不是幫你討回公道麽?”

“她的話你也敢信?這惹事鬼,不把她這條命搭上,不甘心啊。天,我咋就生了這麽一個孽障!”章老水捶胸頓足,表情嚇壞了孟東燃。

“沒事吧老章,你可別嚇我,都說女兒是爹的小棉襖呢。她去北京是告我,我這心裏還撲撲的呢。”

“孟市長,快別這麽說了,這丫頭我知道,她是給我闖禍呢!求求你,快幫我把她找回來啊。”章老水完全變了個人,剛才還在辦公室跟孟東燃大鬧,忽然間就又轉過來求著孟東燃。

孟東燃愕然。有關章嶽的事,他是聽說一些,這女子是在北京讀的大學,學法律。畢業後本來考上了研究生,讀半年忽然又就了業。先是在一家媒體,後來又到一家網站。前些年她在北京打拚,要說也還成功。誰知突然有一天,背著包回來了。這之後,她就沒消閑過,三天折騰這兒,兩天折騰那兒。忽而當律師,忽而又在媒體,有那麽一陣子,居然不明不白失了蹤,急得章老水頭發都白了。女大不中留,留了更不好養。章嶽母親死得早,是章老水又當爹又當娘,將她培育成人。章老水一心想讓女兒有出息,看女兒整天不著調,忽然像個富婆,大把大把地燒錢,忽然又丟魂落魄,幾天關在家裏不出門。這是什麽日子嘛,這跟他想讓女兒過的日子完全是兩樣嘛。再後來,章老水聽說一些閑言碎語,更是急得不行,苦口婆心求女兒,好好工作吧,要不就正正經經找個人家,嫁了。你猜章嶽跟他怎麽說?她說:“爸,我們這一代人跟你們不一樣,你們任勞任怨,一輩子都為別人活著。我們不,我們崇尚自由,享受生活。”見章老水皺眉頭,她又扮個鬼臉說,“爸你就放寬心吧,我會活出一個樣子來給你看。”說完沒多久,就又不見,說是為桐江一上訪多年的婦女到北京告狀去了……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傳奇,孟東燃雖然不知道章嶽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麽,追求的又是怎樣一種生活,但就他跟章嶽打過的幾次交道看,這女子不簡單。外表看著清純、單薄,內心卻複雜得很。這陣聽章老水如此為女兒擔憂,就覺有些不可思議。

章老水一把拉起他,往外走。到了樓道深處,含著淚花說:“孟市長啊,到這地步,我也不瞞你了。這次上訪是她出的主意,新五條也是她幫我想出的。唉,我糊塗啊,怎麽能信她……”

“她到底怎麽了?”孟東燃突然警覺起來。章老水又捶了一下胸,“謔”地蹲地上說:“還能幹什麽,她跟政府作對作上癮了啊。你快去,攔住她。三道灣的問題我相信你孟市長,不要讓她到北京亂說,也不要讓她給別人當槍使啊。”

“當槍使?”孟東燃心裏重重響了一聲,他還是頭次聽到這種話,本能地,腦子裏就跳出幾張麵孔,莫非……

這邊還沒個決定,梅英那邊指示又到了,讓他做好準備,火速上北京,找鐵道部,做最後努力。

本來說好梅英跟他一道去的,結果快要出發時,趙乃鋅的指示又到了,讓孟東燃一個人去,具體事宜去了找桐江駐京辦老墨。梅英不能離開,市裏還有其它重要工作。

梅英不服氣地說:“什麽重要工作,他們現在是全線退縮,想放棄!”

這句話讓孟東燃狂熱的心一下涼了半截。桐江西站,一開始轟轟烈烈,大家爭先恐後,怎麽到現在,越來越變味了?

天很藍。登上飛機的一瞬,孟東燃發現,好久沒看到這樣的藍天了。他衝藍藍的天空笑了笑,算是為自己此行送個祝福吧。不管怎樣,他是停不下,也不能停,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就得前去掙紮。一個人不能總在退縮中求生存,官場上以退為進的例子很多,但以進為進的例子也不少。孟東燃還是相信一句話,前程是幹出來的,不是平衡出來的,也不是妥協出來的。況且,他對新城的理解跟別人不大一樣,別人看重的是政績,是建設新城帶來的轟動效應。他看重的卻是桐江美好的未來。是的,新城在他心裏,是另番樣子。

有人說,如今謀什麽也千萬別為人民謀福祉,這話太假,沒人信,還不如老老實實說是為自己謀烏紗、謀官位。孟東燃對此不敢苟同。官員看重烏紗不假,但不是所有的烏紗都戴在不作為的人頭上,一大批官員,還在嘔心瀝血,勵精圖治。要不然,社會不會發展這麽快,前進的步子也不會這麽有力。

是的,前進,前進才是所有人努力的方向。不進則退,這永遠是真理。個人如此,企業如此,地方更是如此!

罷了,不想了,亂事太多,他得趁這工夫,好好理一下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