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給我的藥不知道是什麽神藥,非常管用,第二天退燒,第三天傷口結痂。

怕管事太監來查,我把摔壞的屏風藏了起來,不過奇怪的事,一連幾天他都沒過來,隻有粗工太監每日來送飯,還有馮玉照偶爾會來,有時候給我帶盅人參雞湯,有時候給我帶包點心果子。

每次來板著個臭臉好像多討厭我似的,還嫌棄我這嫌棄我那,但隻要我開口叫聲哥哥他就心情好了。

變化之快之多就像一種性質很不穩定的化學物質,其心思複雜扭曲變態讓人難以捉摸。

但為了出宮回家,我還是願意忍受他討好他哄著他,暫時放下對他的仇恨和厭惡,偽裝成一隻舔狗的。

離馮玉照答應帶我出宮,已經過去五六天,為了不感染傷口我好幾天沒洗澡,終於要被自己身上的氣味熏壞了。

午後,趁著氣溫不算太涼,我燒了熱水,關上房門,脫光衣服,擰了毛巾擦拭身上。

銅盆置在木架上,我一腳踩著椅子,正低著頭小心擦拭大腿,忽然間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大白天怎麽關……”

我回過頭,看見高大英俊的青年邁腿進來,繼而愣住,視線機械地上下一掃,然後表情很奇怪地轉身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我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心想幸好是背對他的,沒讓他看見我身體的畸形,動作利索地擦幹身子換了身幹淨衣服。

馮玉照坐在門前台階上,此刻一手搭在膝蓋上,手裏拿著個鼓囊囊的紙包。

午後陽光穿過海棠樹葉浸在他身上,折射在他簪在烏黑發髻上的白玉簪子上,乍一看,隻覺好一安靜俊雅的翩翩公子。

我出去在台階另一頭蹲下,翩翩公子側頭看我,臉頰可能是太陽曬的有點兒紅,眼裏露著森然的凶光。

“玉哥哥。”我低低叫了一聲。

他眼裏那層凶光立即消失了,冷淡地應了一聲,嘴角有點兒詭異地上翹,渾身洋溢出愉悅的氣息。

“……”也不知道他這喜歡讓太監叫哥哥是屬於什麽奇怪癖好,真後悔那時候在靈淨寺跪下來叫他兩聲哥哥,不然現在說不定已經在家裏一邊吃著我媽做的無骨雞爪牙簽牛肉一邊打王者農藥晉級賽了。

馮玉照把手裏的紙包遞給我:“給。”

“什麽好吃的?”

我喜滋滋地接過來,小心地把紙包拆開,倒是有點兒拆快遞的樂趣,除了他說帶我出宮之外,他給我帶吃的的時候是我最不討厭他的時候,因為每次他帶過來的東西都很好吃。

然而今天的紙包拆開,裏麵是四個胖乎乎的白饅頭。

白、饅、頭。

我:“……”

“狗奴才還挺挑?不想吃就扔了。”

“沒有,我想吃,看起來很好吃。”

我違心地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小口,繼而感覺嘴裏味道不對,低頭一看,才看見裏麵有餡,好多鮮嫩多汁的魚肉!

“魚肉包子?好好吃!”我頓時開心起來,心想他可夠陰險的,還費心把包子做成饅頭的樣子。

馮玉照輕蔑地嗤笑一聲。

正吃著,院裏突然落下一隻圓溜溜小麻雀,朝我晃頭晃腦蹦蹦跳跳的,大概看上我的包子了。

我掰碎幾塊包子皮丟過去,突然想起一件事一直沒找到時機朝他打聽,問道:“玉哥哥,那三個小孩……和我那隻鳥……”

“小孩是從慈幼局裏跑出來的,已經送回去了。”

慈幼局由官府設立,專門收養無父無母沒有依靠的孤兒,也幫助尋找領養的人家。

當初在司禮監一起學規矩裏就有幾個年紀小的就是在那兒長大的,也找到了收養他們的人家,但後來收養他們的人家境況也不好,便進宮來了。

“但他們好像不想去慈幼局,是嗎?”我想起那時候那個黑小子一臉嚴肅說自己不是孤兒的樣子。

“慈幼局……”馮玉照沉吟,道,“可能不喜歡被關在那兒教養吧,不能出來玩兒,但好歹有吃有喝,下雨刮風有地方睡覺,總比在外麵餐風露宿食不果腹強。”

“確實。”我點點頭:“那我那隻鳥……”

馮玉照:“捏死了。”

“你,你……”我包子吃不下去了。

“不是說送給我了?”馮玉照一臉沒所謂,“送給我了可不就是隨便我怎麽處置,你管我是捏死了還是燉湯了?”

我沒話說了,心裏有點兒鬱悶,好歹綠豆糕也當了我半天的寵物。

“騙你的,沒捏死,放走了,怎麽說什麽就信什麽?”他長腿伸過來,在我腰上輕輕踹了一下,“就知道問些沒用的。”

“……”

我問他:“問這些沒用,那你說我該問些啥?”

馮玉照眼睛轉了轉,道:“我來這兒也有好幾次了,屢次出入後宮,你就沒猜一猜我的身份?沒好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