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照似乎很意外,抓著我胳膊的手緊了緊:“我,我怎麽……”

我攥著袖子,手藏在裏麵抖,一直忍著沒說的話,終於還是說了。

“我本來在中京城,出了宮門就要回家,可你說你從小沒人陪,我心疼你,才願意陪你,想著你給我帶過許多好吃的,拿你當朋友看了。”

“誰都能欺負我,淩辱我,但是朋友不行。”

“你說會對我溫柔,我信了,可沒拿我當朋友,你隻是騙我,你明明討厭我,瞧不起我,隻會欺負我,我以前交的朋友都不是這樣的……”

以前小時候玩的夥伴,長大以後的室友同學,大家相處都很單純真心,,玩不來就不一起玩,玩得來就一起玩,都是好哥們,什麽時候也沒遇到過他這樣複雜難捉摸的人。

坡上漸漸起風,樹葉沙沙作響,風卷下許多黃的紅的葉子來,卻不能馬上吹幹我衣袍上的濕痕。

太丟臉了,我心想,何必說這些,他聽了又怎麽樣?討厭我就是討厭我。

說不定,他本來就是想要殺了我的,他每次說這種話的時候眼神都很嚇人像是真的,也許他隻是又突然改了主意不想殺我了,既然不想殺了,依然繼續騙我消遣我以滿足他的奇怪趣味。

好一陣安靜,馮玉照的聲音才響起:“你怎麽就知道,我沒把你當朋友?”

“朋友才不會天天威脅要殺人!要砍我頭!”

大概那蛇臨死前把膽子借給我了,加上我自己的小膽子湊上一湊,我竟然衝馮玉照吼了一嗓子。

吼完又後悔,萬一他瘋病又犯怎麽辦?這山上就我們兩個人,一座無名孤墳和一條已經涼透了的雙節蛇,想求救都沒辦法。

“說了,”馮玉照卻沒生氣,隻是很頭疼的樣子,“我隻是習慣那麽說,以後不說了行嗎?”

我拿袖子擦了擦臉,小聲嘀咕道:“你的承諾能有用嗎?”

“你!”他登時又惱了。

我脖子一縮。

“說這麽多你還是不信?”他看著我,陰森地露一點兒白牙,“要怎麽才能信?你說,我都照辦,成嗎?”

“我信又怎麽樣,不信,又怎麽樣?”我身體向遠離他的方向傾斜,“你不必在意我心裏怎麽樣,隻要你帶我回中京城,我會聽話,或者,你把我放了我自己回去也成。”

“不識好歹!”馮玉照一字一頓,突然站起身大步往下走。

我坐在原地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裏盤算著跑路的主意。

然而還沒來得及想出第一步,就看見他回身,雙眼像空中盤旋覓食的獵隼似的冷冷盯著我,帶著毫不遮掩的威脅。

我腿頓時就軟了軟,撐著樹枝站起來,跟在他身後一塊兒下山。

午飯略豐盛,四菜一湯,兩碟醬菜,有南瓜粥和米飯。

我本來沒什麽心情吃飯,但明月師父幫我盛了一碗粥,又把我喜歡的糯米藕放在我麵前,我就有心情了,吃了一塊藕,小聲道:“明月師父你真好,像我娘。”

馮玉照“啪”一聲把舀湯的勺子扔進湯盆裏,湯盆離我最近,濺了我一臉。

明月師父立馬拿了張手帕幫我擦:“玉哥兒你小心點兒,怎麽扔這樣重?”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我看著衣服上的湯油印子委屈:“師父……你給我裁的衣裳。”

“這是我的衣裳!”馮玉照撂了筷子起身,走前還丟下一句,“多大的人了還撒嬌,要臉不要?”

我衝著他背影偷偷比中指,比完胃口大開,把桌上飯菜吃了個光。

吃完飯我換了身衣服,回來時明月師父正和馮玉照在廳裏說話,似乎是師父在囑咐他什麽,他皺著眉不太耐煩,但還是點頭。

見我進去,他們的談話打住,馮玉照抬頭望了我一眼,起身出去了。

明月師父則把一個包裹遞給我說是路上吃的。

山門外,馮玉照人已經在馬上了,我走過去,抬頭看著他,有點兒猶豫要不要上去,畢竟他也沒發話叫我上去。

“怎麽著,上馬也不會了?難不成要我抱你上來?”他陰陽怪氣地開口。

好好一個帥哥偏偏長了張嘴。我把包裹撥到背後,抓著馬鞍爬上去坐在他後麵。

明月師父站在道旁相送,對馮玉照道:“玉哥兒,能給自己找著點兒甜滋味,就好好珍惜,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心思太重了傷身體。”

我聽不懂,但馮玉照好像聽懂了,他皺著眉:“不是您想的那樣。”

明月師父笑:“玉哥兒,你仔細瞧瞧,也沒那麽像,是麽?”

“走了,您回去吧。”馮玉照不再接話,瞥了我一眼,長腿一夾馬腹,策馬馳上來時的路。

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帶我去哪兒,也不敢問。

然而馬背上顛簸了近一個時辰之後我還是忍不住開口了:“馮玉照,讓我下去成嗎,我想吐……”

午飯吃太多了,這會兒消化不了又上上下下地顛,胃裏翻湧,我一忍再忍,終於還是受不了。

他卻不停,還趁機做交易:“叫聲哥哥,放你下去。”

我緊閉雙唇和胃裏鬧騰的內容作鬥爭,他冷哼一聲,繼續前行。

然而沒過一炷香,我又忍不住開口了:“放我下去,真要吐了……”

他不搭理我,馬顛得更厲害了,我實在受不了這煎熬,一萬個不情願地鬆了口:“哥哥。”

馬終於停了,我翻下去,跑進路邊草叢裏,先吐了一頓,然後又往裏麵走了一點兒,找了棵樹放起水來。

“你是狗?還專門找棵樹。”他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你無不無聊!我在解手你過來幹什麽!”我瞬間炸了,加快了速度整理好衣服瞪了他一眼跑了。

我在路邊坐著等他,他也放了水,慢悠悠走過來,把馬身上懸著的水囊解開遞給我,一語不發地在我身旁坐下,嘴角噙著笑,眼裏閃著光,偷偷地快意著。

什麽奇怪的爽點,一聲哥哥能讓他上天。

我漱了口,坐在路邊不想上馬了。

馮玉照也不著急,陪我坐著,腿挨著我的腿,手指拈著幾根藤草在編個什麽東西。

我不想表現得對他的東西好奇,故意轉開頭對著其他地方不去看。

正望著不遠處地上找蟲子吃的胖麻雀發呆,忽然一個東西杵到了我眼前。

一個由大大小小的草環紮成的兔子。

幾個意思?

我轉過頭去看他,他也看我,僵硬別扭道:“二寶,和好吧,哥哥不會說話,但是……”

哥哥沒文化哥哥也不會說話,但是哥哥愛你麽?

我嘴角抽搐,實在忍不住吐槽:“你說這話像是借了別人的嘴巴來說似的,很奇怪。”

他臉上一僵,瞬間恢複本來麵目,拈著那兔子就要往我臉上砸。

“我錯了,不該說你!”我眼睛一閉急忙道歉,“您消消氣別跟我計較!”

兔子沒砸下來,而是掛在了我手指上,我睜開眼,手指小心地挑著那草兔子,風一吹,草兔子晃**,圓圓的兔子尾巴掃在手腕紅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