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錯。”馮玉照道,“是我脾氣太壞,嚇著你了。”

“我會學著溫柔,成嗎?”他動之以理,“咱們還有幾天要相處,總不能一路鬧別扭,那多難受,原本說好是帶你出來玩兒的。”

我側過頭去,見馮玉照並沒有看著我,而是看著地上的草,俊臉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說這麽些話,感覺快要了他的命了。

莫名有點兒好笑,這人真的很奇怪。

我伸出指頭輕輕戳了戳馮玉照握拳放在膝蓋上的手:“你抓個拳頭幹什麽?是不是我不答應你就要揍我?”

馮玉照轉過頭來惡狠狠瞪眼:“我幾時揍過你!”

我注視他雙眼,道:“咱們第一次見麵那回,你就摑了我一巴掌。”

馮玉照哼一聲:“那麽久的事情了你還記著?你冒犯我的那些事,每一件拎出來都夠……我都不同你計較了,你……”

“我冒犯你什麽事了?”我火氣蹭的就上來了,強壓著性子道,“除了第一次你醉酒,我摸了你,還有什麽事,你說出來,我給你道歉。”

馮玉照低著頭,揪了一根草**,一臉煩躁,顯然說不出來。

無中生有,心虛了吧。

我心裏冷哼,卻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手,在他臉上打了一下。

沒多重,但我很懵,手上留著他的溫度。

馮玉照撒開我的手起身,什麽也沒說,上了馬在路邊等,結實的男兒肩背有點兒塌著,是個妥協的弧度。

過了那麽片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讓我打回去了,這是低頭道歉的意思。

這道歉總算讓我感覺出些誠意了,我也起身走過去,抓著馬鞍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後。

待我抓緊他衣服,他甩了甩韁繩,讓馬兒慢慢地小跑,像是散步似的慢吞吞,但好處是很平穩,不顛。

“怎麽說?”馮玉照問我。

“什麽怎麽說?”我明知故問。

馮玉照:“再讓你打一下?你自己動手,多重都行。”

“不打了,打一下就夠了。”

“那和解了?”他問。

想想這一路他也有許多照顧我的地方,雖然說話是嚇人難聽,但總歸沒做什麽真的傷害我的事,大概是我多想。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那麽小心眼,於是道:“那你以後能做到不說殺了我砍了我頭這樣的話麽?”

馮玉照想了想,才道:“能做到,不說了。”

還有一路要相處,總吵架實在有太多不方便,而且想想,自己也有錯。

我道:“那我跟你和好,咱們還是朋友,我之前也有不對,我好吃懶做不幹活,還笑你是男寵……我也向你道歉,馮兄,以後請多關照。”

馮玉照卻不說話,悶悶的。

我知道他心裏想什麽,就是故意的,就這一點,不想按他想的做。

他態度介於冷漠和關切之間:“還想吐嗎?能受得了顛麽?”

“能,已經吐了就不難受了。”現在隻想快點兒回家,“剛才是吃太多不小心顛出來了。”

馮玉照一甩韁繩,馬跑得快了起來,沿路帶風激起道旁金色稻浪,我坐在後麵偷樂。

回中京要經過燕川城,進去的時候我提心吊膽地在城門布告欄偷瞄了兩眼,卻並沒有發現馮玉照的畫像。

“官府很忙的,都四五天了,又沒有親屬報案找你,誰還管?”馮玉照到我身後,拽著我胳膊把我拉走了。

換了輛馬車,還請了個馬夫,馬車慢悠悠穿城而過,我倆坐在車廂裏吃車夫剛買上來的石榴和甜棗。

氣朗天清,碧空如洗,隻見城裏比我們來的那天要熱鬧許多,街上買賣多了,一家酒樓門口排滿了人,十幾個夥計正在重新給門口的彩樓歡門縛新的紅布,空氣裏飄**著醉人的酒香。

其他酒樓飯店也是如此,都在重新裝飾門麵。

“怎麽這麽熱鬧……”

熱鬧得人心裏發癢,想下去參與一下,想去看看那些人都在排隊買些什麽酒。

“再過幾天就是中秋,街上當然熱鬧。”馮玉照過來了,挨著我坐下,“石榴、螃蟹上市,各家酒樓插上新酒旗,都把今年釀的新酒拿出來賣,賣光摘酒旗,到了中秋那一天,更熱鬧,夜市瓦子徹夜不散,直到天明。”

說完他又疑惑:“你們那兒中秋不是這麽過的?”

“我們那兒過中秋和你們這兒……不是一個味兒。”

我巴巴望著,心想這節味兒也太濃了,帶著古時獨有的浪漫煙火氣,好想下去玩兒啊,但我絕不會開口和他說。

馮玉照卻仿佛看出我心裏所想,道:“燕川不夠熱鬧,我帶你回中京城去,看看大雍真正的繁華。”

“!!!”

我猝不及防,手指用力摳住車窗,這就要回中京去了?我以為他還會帶我去別的地方,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回去了。

燕川到中京隻要大半日車程,現在太陽還剛過中天沒多久,頂多晚上就能到了。

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怎麽不吭聲?你還想去別的地方玩兒,也成。”馮玉照又道。

“不不不,中京很好,”我連忙道,“我從來沒有在晚上的時候逛過中京城,我想去,謝謝。”

“你家在哪兒?”馮玉照盯著我眼睛,眼裏現出懷疑之色,“逛完中京城,我送你回家。”

大雍的城市我就知道中京和燕川,我能說得出我家在哪兒麽?

多日相處多少培養出了一些我對他多變性情的警覺,雖然已經和好了,但還是小心地避開他的問題,隻說:“好啊,那就有勞了。”

馮玉照:“那你家在……”

“那是什麽,他身上掛了好多東西,還有擔子上,他拿著兩個小人在動!”

我立馬轉移他注意力。

“貨郎也沒見過?那是杖頭傀儡,小孩玩兒的,謝二寶你別岔……”

“玉哥哥我想要那個。”我說。

馮玉照一個愣怔,繼而嘴角翹得壓也壓不住,胳膊挨著我肩膀:“說什麽?”

說尼瑪。

“我說我想要那個,杖頭傀儡。”我小聲道。

馮玉照厚著臉皮:“前麵那三個字,說的什麽?”

“玉哥哥。”我吐字清晰,手指頭差點兒沒把車窗給摳下一塊木屑來,“我說玉哥哥,我想要那個杖頭傀儡。”

他眼裏帶笑,笑得得意,笑得不懷好意,招手讓那貨郎過來了。

我卻覺得十分氣悶,終於還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