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穿來落後又封建的古代的第四個月,曾經的我生活在溫室裏,在家有我媽,在學校有小女生送花,我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過得非常快樂。

但在成為太監之後,我學會了刷馬桶、挑石炭、漿洗被單和劈柴。

而現在,我又學會了抬皇帝的步輦。這步輦由兩根長長的紅漆粗木棍抬起,木棍與步攆之間用粗繩綁著,兩邊各四個太監,將木棍放在肩上,慢慢站起,步攆就抬起來了。

八個人抬啊,皇帝是豬嗎?

“怎麽抬的?沒吃飽飯?”趙煜風在步輦上突然出聲,不知道他在說誰,但我感覺後腦勺涼颼颼的。

“腰板直起來!”

管公公走到我邊上來,用拂塵在我後腰捅了一下,我瞬間直起腰來,同時感到肩膀被壓得很痛。

禦輦是去皇後的永寧宮的,步攆停在門外,八個灰衣太監原地候著,四個宮女兩個紅衣太監和管公公則和趙煜風一塊兒進了永寧宮。

我揉著肩膀小聲朝身旁人打聽:“皇上來這兒幹嘛啊?”

“來和皇後娘娘一同用晚膳。”身旁人小聲回答道,“這是規矩,每個月有三天得在永寧宮裏陪皇後用膳。”

我點點頭:“那我們呢?去哪兒吃晚飯去?”

他笑了:“餓著唄,誰管奴才吃不吃飯?等皇上出來了,咱們回去再去飯房吃,且等著吧,用完飯還得說會兒話,得等到天黑之後。”

說是這麽說,但過了一會兒,我發現有的人已經從袖子裏懷裏掏東西出來吃了,有吃餅的,糕點的、或者饅頭包子。

說好的一起餓肚子等回去吃呢?

“在主子跟前當差,得隨時候命,不到下值哪敢去吃飯?”旁邊那人見我驚訝的樣子,解釋道,“當然得自己帶點吃的,否則餓得沒力氣幹不好活又得挨罵。”

行吧,我也把懷裏揣的那支糖葫蘆拿出來吃,饞了一路終於能吃著了。

“嘿,你怎麽有這個吃?宮裏不做糖葫蘆,你去宮外買的?”突然有人注意到,問我。

“為什麽宮裏不做糖葫蘆?”我奇怪地問。

另一人解釋道:“因為皇上還沒有皇子和公主啊,娘娘們也不吃這些,沒有吩咐,禦廚是不會做這些小孩吃的東西的。”

我一顆糖衣山楂含在腮幫子裏,愣住了,禦廚不做的嗎?可這糖葫蘆就是禦廚送來膳房的啊,昨天我去偷雞腿的時候還偷到一支晶瑩剔透栩栩如生的糖魚,前天則偷了半包蝦須糖。

“能分我一顆吃不,我拿半塊餅子和你換?”有人遞了半塊乳餅過來。

糖葫蘆好吃但吃不飽,而且趁這機會和大家熟悉熟悉交交朋友也是好的。

我把山楂一顆一顆全分了出去,換了幾塊餅子糕點回來,一群太監一邊吃東西一邊在夕陽裏聊天,氣氛一時其樂融融。

“一個個的是不是都皮癢了!懶散得像什麽樣子!”正開心,突然就聽見管公公的聲音斥道。

眾人回頭,隻見進去還不到半個時辰的一行人已經出來了,年輕俊朗的皇帝正陰沉著臉,視線掃過我們臉上和手上。

管公公一拂塵打在手邊一個太監頭上,將那太監的帽子都打掉了。

八個太監聊天聊得放鬆,誰也沒注意到皇上出來了,此時個個神情慌張,藏著手裏吃的,擦著嘴上糖渣,腦袋垂得低低的。

“手裏什麽?”趙煜風走到我旁邊的一個太監身前。

被問到的太監把手伸出來,顫著攤開了手掌,現出掌心一顆紅彤彤糖衣亮晶晶咬了一半的糖葫蘆來。

趙煜風臉色微變,朝我看了一眼,繼而道:“手裏藏的,都拿出來。”

所有太監都攤開手掌,露出沒吃完的餅、糕點、糖葫蘆。

我也攤開雙手,手裏是四分之一餅、兩塊豆糕和一根光禿禿的糖葫蘆竹簽子。

趙煜風臉上陰雲密布地看著我。

我有點兒發怵,也看著他,對視中忽然發現他下嘴唇上結著塊暗色的痂,似乎破過皮,正好奇是怎麽破的,他一甩袖子,怒氣衝衝地上了步攆。

“起駕——回含章殿——”管公公唱道。

灰衣太監們立馬收好手裏的東西,抬著步輦往回走,等進了含章殿,八個太監在地上跪成兩排。

我實在不想跪,但隻有我一個人站著的話也太突兀,為了合群,我也跪了。

“管叔,含章殿的懶散風氣該整治整治了。”趙煜風站在殿門前道。

管公公道:“灰衣太監八人,當值期間懶散懈怠,每人罰俸一月。”

臥槽,就吃了口東西,十兩銀子吃沒了?

趙煜風又道:“近日不守規矩的奴才越發多了起來,上次碧珠還說含章殿裏有個太監每天守在飯房,連朕的禦前婢女也敢調戲,找出來是誰了沒有?”

我:“……”

有個宮女的聲音回答道:“回您的話,今日還真是巧了,本來那日打了那太監一頓,他就躲著,奴婢怎麽也找不著他,結果今日沒找他,他倒自己冒出來了。”

我背後發毛,聽著聲音耳熟,下意識抬頭去看,看見站在趙煜風身旁的一個宮女正是那天帶頭打我的,此刻她正笑看著我,蔥白手指準確地指中了我。

趙煜風順著看過來,冰冷而陌生的視線落在我臉上。

“狗奴才當罰,打十大板子。”

話音一落,登時便有侍衛要來拖我下去。

我以為他留著我不讓我出宮是還想找我玩的,或者已經把我忘了不在意了,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突然為這點兒事問也不問就罰我。

十大板子,這不是能打著玩的。

正要開口辯解,管公公先一步開口了:“皇上息怒,這小子是老奴家親戚,年紀小不懂事,老奴今後必定好好管教,還望皇上能從輕責罰。”

趙煜風:“你說怎麽罰?”

管公公略一思忖,道:“罰他在含章殿擦地三個月?”

“那便如此,給管叔一個麵子。”趙煜風似乎想也沒想就同意了,轉身進了主殿,其他太監也都散了。

管公公則留下來吩咐我:“謝二寶,回去收拾收拾,今晚搬到主殿邊房來睡,明日開始在主殿擦地。”

我小聲嘀咕:“他故意的吧,我到底和他比較熟還是和你比較熟啊,還給你一個麵子……”

“活膩了?!”管公公拿拂塵打我的頭,繼而又走進一步,小聲道,“聖上想做什麽,你便順著他的意思,他今日能縱容你,明日也能殺了你,你最好改一改你這態度!”

我心想你們兩個就是狼狽為奸,嘴上道:“哦,好的好的,狗奴才謝二寶這就回去收拾東西。”

管公公:“你!”

“我沒有調戲她們,”臨走前,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就是覺得她們長得好看,想看看她們而已,含章殿裏全是太監和侍衛,很沒意思,男的就是喜歡看女的,管公公,您能明白我嗎?”

管公公慈祥麵容稍稍扭曲:“你,你……”

他用拂塵在我胸口一杵,把我杵倒在地上,走了。他不明白,不但不明白,還很生氣。

我回到茶房收拾衣服用具,教我煮茶教了一個月也沒教會我的煮茶太監郭東進來打聽:“要搬了?你表舅給你安排了新的差事?”

“不是,挨罰了,去主殿擦地。”我一邊收拾,忽然好奇心起來,小聲問他,“我問你個事。”

郭東兩眼亮起八卦之光,把耳朵湊過來。

我問:“你喜歡女人嗎?”

郭東:“當然了,不喜歡女人,難不成喜歡男人嗎?”

我坐下納悶:“這麽說,變成太監之後照舊喜歡女人是正常的了?那他為什麽那麽生氣啊。”

“誰生氣?”郭東眼睛又亮了。

我沮喪道:“管公公,他聽說我喜歡看女孩子,生氣了,還打了我,難道成了太監,就連喜歡女的都不行了嗎?”

郭東搖頭歎氣:“倒不是不行,宮裏太監找宮女當對食,搭夥過日子的不少,就是……就是太監喜歡人的方式比較齷齪,管公公可能是因為這個生氣。”

我一愣,不解地問:“齷齪?為什麽?”

郭東看看門外,湊近了,用手攏住我耳朵,才悄聲道:“太監不能人事,找了女人也隻能看不能上,有些太監便想了些法子,用假的玩意兒折騰人……還有一些極其介懷淨身一事的太監,心理歪曲,手段比正常的男人還多,**凶殘得很,所以你別看太監好像什麽都幹不了,男人麽,越是那不中用的,越是變態越是花樣多,內官監有個大太監,他在宮外置了宅子,養了好幾房美眷,屋裏收來的假玩意兒並各種道具,好幾大箱子呢……”

“咦——!”我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立馬掏掏耳朵,搓搓胳膊。

“所以麽,”郭東笑道,“宮裏有些太監和宮女,是瞧不起那些好色的太監的,覺得齷齪。”

“我懂了,確實挺齷齪的。”

我歎口氣,心想難怪那個時候那四個宮女反應那麽大,我以後都不看她們了,見著她們我就低頭走,免得人家姑娘心裏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