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黑衣守衛一愣,繼而對周亭大喊:“退回去!!!”
趁黑衣守衛這一瞬間的分神,假遊俠從劍下逃了:“把那太監殺了!”
眾人皆往寨子外圍跑,剛跑出去沒多會兒,隻聽接連幾聲地動山搖的巨響,寨子裏冒出濃煙和遮天的塵霧,碎木塊、石塊與泥土朝四周飛射而出。
整個寨子都往下沉了下去,中間形成了個比足球場還大的巨大地坑,阻隔在我們和皇城司軍隊中間。
這爆炸猶如地震般,震得幾乎所有人都摔在了地上,倒地時黑衣守衛抱住了我,以手臂護住了我頭麵。
等飛屑幾乎落定,黑衣守衛割開了我手上繩索。
我則迅速搜尋假遊俠在的方位,看見他就倒在不遠處的地上,身邊跟著那灰衣少年,他正一手擋著自己頭,一手護著那少年後腦勺,以免被漫天飛石木塊砸了頭,接著他們也起身了,朝山下跑。
掃了掃周圍,正好不遠處地上有一把長弓兩支箭,我過去撿起長弓,全神貫注地拉弓瞄準假遊俠,繼而用了十成的力氣放出這一箭,羽箭破空而去,本是瞄準的他後背能造成重傷的位置,但他跑的速度太快,最後隻射中了他胳膊。
但這也夠了,剛轉過身想朝黑衣守衛炫耀一下,隻見他沉著臉衝過來,一手摟住帶著我便跑。
我這才發現,原本占人數優勢的我們,由於親從兵們沒法直接過來,而隻能遠遠繞道,於是讓山匪們爭取到了時間,現下躲過了亂飛的碎石,山匪護著裝有黃金的馬車迅速下山,剩下五百來人直衝我們殺了過來。
這些人身手不一般,敵眾我寡,武功再高強也敵不過人數上的碾壓,黑衣守衛帶著幾十禦前侍衛,找了個最薄弱的口子突圍出去。
突圍方向正好和皇城司親兵來支援的方向相反,於是半山坡上形成了一副奇景,幾十侍衛在前麵跑,後麵追著五百來個冒著陰森殺氣的山匪,山匪後麵則是上萬皇城司裝備精良的親從兵聲勢浩大地騎馬衝了過來,但山路難走,騎馬也隻稍稍比雙腳快一些而已。
還有完沒完了?拿到黃金了還不走?做什麽非要殺我這個太監?
我心累:“這他媽都是些什麽事,媽媽我想回家……”
“不許回!”黑衣守衛怒吼一聲,將我打橫抱起,運起輕功加快速度,如風般掠過林地。
卻到底拉開不了多少距離,何況寨子附近山勢平緩無遮無擋,山賊們人多,拚著被身後皇城司追殺也不顧,竟然有條不紊地把我們幾十人圍逼到了一處懸崖邊上。
“還不快束手就擒!”
周亭已經追上了,最先麵的親從兵已經同山賊廝殺成了一片,但山賊們竟是有應對的,一半竭力阻攔,一半則瘋了一般,拚了命地要殺到我身前來。
“全是死士,那老賊也是真舍得。”黑衣守衛一手護著我,一手持劍,轉眼斬殺了近至身前的三個山匪,血濺濕了他的袖子。
“現在是不是追回那二十萬兩黃金比較要緊?”我道,“再不追他們就跑了,少了這麽大一筆錢,朝廷還能運轉麽?”
“自有人去追,你瞎操心些什麽?”黑衣守衛凶狠地瞪了我一眼,“躲後麵去。”
我登時明白他意思:要不是你管閑事跑出宮來,也不會有這麽多事。
我拖著傷腿往後挪了挪,躲在侍衛們形成的防護圈背後,雖然看起來比較沒用,但是至少不必時時照看我之後,黑衣守衛行動靈活方便多了。
應該就快沒事了,皇城司已有少說兩三千人趕到了懸崖邊上,馬蹄震得地都在顫,馬都能踩死這些山賊了。
剛這麽一想完,忽然我耳朵捕捉到一聲在刀劍聲裏不甚明顯的,什麽東西裂開了的聲音。
我順著聲音看向腳下,又聽“嘩”一聲,隻見腳下地麵竟然裂開了一道縫,正好在我腳尖前麵一些,隔開了我和侍衛們。
???什麽情況?太幹燥了?
下一瞬,我腳下地麵陡然朝後傾斜陷落,眼前景象旋轉,由拚殺的戰場變成了明淨的星空,我整個人驟然失重,如同斷翅的鳥一般朝後墜了下去,落下了懸崖。
“二寶!!!”懸崖上一聲嘶吼,繼而一個黑色身影決然地從懸崖上縱身躍了下來,又在峭壁上借了一腳力,急速追上,張開雙臂把我抱在了懷裏。
耳旁風聲呼嘯,四周景象飛速滑過,下方洶湧流水聲越來越清晰,懸崖上殺戮聲變得遙遠而模糊。
黑衣守衛在我耳邊道:“我就說收了你,我活不過三十。”
下一瞬,他抱著我一旋,以背部朝下,撞進了懸崖下湍急的河裏。
水漫過頭頂,呼出的氣體化作成串的泡往上湧去,我慌張地扒拉,黑衣守衛緊緊摟著我,封住我嘴唇渡氣過來,兩人不受控製地被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挾著往下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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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河水裏漂流了一會兒後,抓住了河邊斜生的掠在河麵上的粗樹枝爬到了岸上來。
岸邊是荒無人煙的深山,一時摸不清楚周圍情況,但找到了個山洞,打算先湊合過這個夜晚。
黑衣守衛臉上的易容偽裝全被水泡沒了,露出原本俊美的撲克臉,山洞裏燒著一堆火,沒有火折子,是他用幹草和枯木鑽出來的火,方式幾近原始。
大冬天的,濕衣服穿身上感覺像要結冰似的,是以我們倆都把身上衣服脫了,像兩個野蠻沒開化的原始野人般赤身**地坐在洞裏深處烤著火。
趙煜風去外麵找了點兒草藥回來,嚼碎了敷在我大腿傷處,道:“就不能把褻褲脫了?濕濕嗒嗒穿在身上,也不怕把你那小雀兒給凍壞了?”
我小心地抱住腿,小聲道:“本來就是壞的。”
趙煜風不再勸,眼裏仿佛蒙著一層薄薄的陰霾,直接拿匕首把我身上最後一點兒布給劃開扯了,然後給了我一片柔軟的大葉子。
我看了看他臉色,把葉子抓在手裏,轉了個身,背朝著他坐。
趙煜風在背後靜默片刻,忽然歎了口氣,從後麵抱住了我:“沒事了,明天就去找出山的路,又或許周亭能找到我們,肚子餓麽?我出去找點兒吃的。”
我臉埋在膝蓋上,抹著眼淚道:“都怨我,我那天就不該一個人出宮來……”
趙煜風:“這不怨你,他們早有計劃,這次沒綁著你,也會有下一次,還記得圍獵回程的時候那些刺客麽?”
我點頭。
“現在想想,那次刺殺的真正目的,也許是你。”趙煜風沉吟道。
“為什麽?他們不是來刺殺你的嗎?”我不太明白。
“不,他們是孫鴻光派來的,那老家夥隻想嚇唬我,並不會真的想殺了我。”他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包著我的手搓熱,“若是我死了,趙瑾風繼位,對他們更不利,因為趙瑾風無任何把柄可以讓他們利用來牽製皇權。”
“那這次的這些人呢?”我問。
“應當也是他的人,把我身世透漏給小報坊主的肯定也是他,太後沒理由這麽做。”
“他怎麽隔三差五地就生些事出來?是想當皇帝了嗎?”
“不知道,但是這次要這麽多錢,應該是要有些大動作。”他又問,“餓不餓?”
“不餓,別出去了,外邊冷。”我說,“而且我一個人害怕。”
“害怕?”趙煜風忽然輕輕笑了,“我瞧你今日膽子挺大的,那麽多人等著殺你,你還敢離開我去放箭殺人。”
“那個人……可能是虞瀧禮。”我說,“我想在他身上留點兒傷,到時候好確認是不是他。”
趙煜風手指拈著我的下巴朝後撇,皺眉給我看:“朕的戶部侍郎,朕都沒認出來,你怎麽認出來的?”
我把他們差點兒當著我的麵直播的事告訴了他,道:“那個少年的表現和那時我們在南風館偷看到的也很像,所以我才懷疑。”
趙煜風點點頭,沒說什麽,起身去拿衣服,火大,最近火的一件深衣已經快幹了。
他拿過來勉強蓋住兩人身體,胳膊讓我枕著,互相抱著取暖,打算在鋪著幹草的地上就這麽睡了。
我總覺得他哪裏有些不對勁,好像在暗暗生氣卻藏著不想讓我察覺,可惜他不怎麽藏得住。
“你在不高興嗎?”我戳戳他,“我下次不會再這麽擅自行動了,對不起。”
趙煜風又睜開眼,注視我片刻,道:“你那天出宮,最初的目的是什麽?”
我:“去找到那些小報啊,我怕去得晚了,那些小報會賣得到處都是。”
“你怎麽知道那天小報上的消息?”他又問。
我:“我一個在禦廚的朋友,他出宮去采買,買了兩份回來,我那天沒去內書堂,早上的時候直接找他去了,在他那兒看到的。”
趙煜風懷疑地看著我,似乎不太相信。
我不解:“你以為我是出宮去幹什麽?玩兒?”
趙煜風移開視線,語氣平靜道:“我以為……你不喜歡上那麽多課,想出宮回家去了。”
“一年還沒到啊。”我就莫名其妙了,“你是想趕我回家了嗎?”
“誰想趕你回家?”趙煜風瞬間嚴肅起來,“我恨不得你永遠留在這兒!”
我愣了愣,道:“那永遠留在這兒,那也是不行的……”
“知道,時間到了會讓你回家的。”趙煜風一臉煩躁。
我抱著他,想到個事,道:“我也問你,從懸崖上跳下來的時候,你,你在想什麽?”
“跟著你,和你在一起,還能想什麽?”趙煜風沒好氣道。
這是生死相隨的意思啊……我一定是昏了頭了,生出了一種浪漫的感覺,尤其在這個山洞裏,仿佛與世隔絕,世上隻剩了我們兩個人在這兒,像原始人似的**身體抱在一起。
“腿別亂動!”趙煜風凶了一聲。
“蹭一蹭,暖和些。”我道,“我冷!”
趙煜風低頭和我對視,我目光真誠,趙煜風卻沒感覺到我的真誠,冷漠道:“你瘋了?起來了誰負責?”
我:“你早就起來了,和我沒關係好嗎?別甩鍋給我!”
趙煜風臉瞬間紅了,道:“怎麽和你沒關係,我又不是和尚,這樣抱著怎麽可能不……你別捉弄我了成嗎?”
我沉默,想起那些夢裏他把我折騰得慘兮兮的,這個仇是時候報了。
我伸手。
趙煜風渾身一震,僵直:“二寶,聽話,別玩兒這個……”
他不說還好,本來隻想隨便折騰他一下,一說我逆反心理瞬間上來了。
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