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錢多便盡責盡力的由管家領著,親自到附近的三家學堂去看了看,最後選中了一家。這麽一來一往的,竟也折騰了大半天,回到田府,便累得躺**歇著了。心裏頭,她並沒有歇著,還是不停的盤算著孩子上學的種種問題,想到了什麽,便去吩咐翠兒告訴管家。
入夢前,她笑自己,現在,果然也有當母親的感覺了。想想她才21歲的青春年華,卻經不住現實與外表的催促提醒,這就像你穿了什麽衣服便會表現什麽樣的態度,一個演員往往要穿上戲服才會真的入戲。
其實能真的入戲,她這輩子也算圓滿了。
她再也不能騙自己,她早已過了做夢的資格了。
與年紀無關。
夜色,悄無聲息的來臨。
這一天一天的,黑白交替,過得可真快呀。錢多坐在窗前,伸手撥了撥油燈,拿出櫃子裏的布塊兒針線,打算今晚給兩個孩子做出兩個書包來。
僅僅是感覺油燈輕輕一晃,錢多本能的轉過頭來,就驀地看到身後竟然站著一個人!
她驚得一窒。
若不是那輪廓是深入骨髓的熟悉,若不是那麵容那眼睛像心裏的星光一樣璀璨,她想她此時早已驚駭的大叫出聲。驚呼噎在喉嚨,兩眼犀利充滿敵意地盯緊著對方,她倔強的站著,手裏的針不知不覺紮破了肌膚,深刺而入。
梅心非的眸子一閃,縱身飄散來,一把抓起她的手,“多兒……你的手!”
錢多愣了愣,雖然很防備,還是沒料到他突然衝上來,回神過後憤懣地一邊推他一邊後退出去,正要喝斥他卻忽然發覺了手上的疼痛,低下頭才看到指頭上的鮮血還在往外冒,也不免驚呆了下。
“多兒……”梅心非又不顧一切的又撲過來,甚至變本加厲的抓過她的指,不假思索的含入口中,輕吮。
錢多心頭一個激靈,呆若木雞的看向他。
梅心非保持著雙手抱著她的手指含吮的動作,長睫顫動,目光疼惜,臉頰上還帶著淺淺的愧色和責怪。
錢多滿胸的羞與憤湧上頭頂,猛的一把抽回手,眼睛對著他似要噴出火來,“你憑什麽?!關你什麽事?!”頓了頓,她又驚愕地質問:“你為什麽會到我房裏來?你怎麽進來的?你……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梅心非見她還是這麽激動,這麽排斥,怯生生的眼睛裏也不免露出刺痛來,想上前安撫她,又怕她更發怒,隻得前也不是後也不是的站在原地,乞求地說:“多兒……我知你氣我,可是我是真心的想求你跟我回去,多兒,我們回梅府吧,好不好?”
錢多強忍著怒火深吸了一口氣,她對這個男人,真的快要抓狂了。“給我個理由,為什麽要跟你回去。”
梅心非眼睛一亮,理所當然地說:“我們在一起多好啊,我喜歡我們在一起,你也喜歡的不是嗎?”
“不是,不是!”錢多恨恨地說,冷笑一聲,轉過頭來,不再看他,“梅老板,民婦倒是可以給你出個主意,你挑個府上伶俐的丫頭,喂你吃飯,陪你工作,還可以給你當抱枕。慢慢的,你就會知道,不是隻有我才能勝任。”
梅心非一臉的疑惑和不解,“為什麽,我不喜歡跟別人。”
“你要學會嚐試。”錢多苦笑,“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的老板和員工的關係已經結束了,你實不該再來打擾我。”
梅心非滿眼的著急,“多兒……沒有啊,你為什麽要這樣說,我一直沒有當你離開,你就該在梅府,我們同吃同住……”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錢多氣呼呼的打斷他,“梅心非,你罷手吧,我們再像以前那樣不可能了,你快點接受現實吧。”
“為什麽……為什麽?!”梅心非雖
然幼稚卻也極其難纏,他不可抑製的向前一步,錢多就戒備的往後退一步,保持著兩人的距離,梅心非眼睛裏的傷更深了,還有深深的不理解,“為什麽你一定要逃開我,為什麽要拒絕我?為什麽一點情義都不見了?多兒……我對你不好嗎?我不疼你嗎?為什麽你現在,這樣討厭我?為什麽見了我像見了鬼一樣!”
麵對梅心非句句沉痛的追問,錢多無力的閉了閉眼,突然抖著肩膀失笑出聲,“梅心非呀,你聰明一世,為何獨獨不懂……老實告訴你,我不是討厭你,我也承認你對我好,但可惜,那種好不是我要的好。所以,你這麽苦苦逼我回去,隻會加重我的痛苦,你知道嗎?我隻有遠離你,才會慢慢忘了傷痛,你若真有疼我的心,就從此遠離我,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我求你了。”
聽著錢多一字一句絕情的話,梅心非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滿眼的不可置信和絕望,他努力的抽著氣,張了張口,用極其小心的聲音,抱著一絲希冀地問:“那麽,你告訴我,你要的好,是什麽?我會努力的,我會給你的。多兒……求求你告訴我,我可以的……”
“你不可以!”錢多卻是不肯給他一點迂回,“梅心非,我要的好,你給不了,你不懂這種感情,所以你永遠也給不了。現在明白了嗎?我們不再可能有一絲牽絆,你走吧。我不想再說話。”
梅心非輕顫著身子,有點支撐不住的輕輕往後退,碰撞到牆櫃上,他依著牆,脆弱的抬起眼,那清灩的大眼睛裏,竟不知何時溢上了滿滿的淚水。
錢多也怔了,望著他淚汪汪的眼睛,竟不知如何是好。她從來沒見過他流淚,他似乎永遠隻會笑盈盈的,永遠隻會一副清雅無辜的模樣,他……也會哭?
氣氛僵持著,一個呆怔,一個柔柔弱弱的依著櫃子,相對無語。
忍了好一會兒,錢多終於把理智拉回,努力的收回目光,她長吸了口氣,心再度冷卻下來,“梅老板,對不住了,我現在已不再是以前的錢多了,也請你不要再感懷,好好回去做自己的事,我會……好好將你放在心底的。”說完這些話,錢多眼睛裏也悄悄滑下了一行清淚。
梅心非沒有看到她流淚,他雙目空洞的放在不知名處,輕顫著雙唇,低聲呢喃著:“要怎麽好好的……做自己的事?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你告訴我,要怎麽做……”
錢多失笑,抹去眼角的淚,她換上一副慈愛的微笑,是啊,麵前的梅心非,就像是一個舍不下母愛的孩子,他苦苦的來求她,隻是因為依賴,因為習慣而已。而她,又怎會讓這個誤會再重來一次。他失了自己,隻會痛一時,可他給自己的,是永遠的痛。所以她,就算為了兩個孩子,也不會為了他犧牲。
“梅老板,今日我已把知心話講明,我希望你是個明事理的人。我現下的身份,你實在不方便進進出出,我有相公有孩子,讓外人看了,會影響我的名節,希望你能成全。”
梅心非望向她,眼裏的清淚簌簌落下,隻是順著長睫滴落在他衣襟,並未在他精美的臉上落下痕跡。
“走吧,至少我們還有回憶在。沒有什麽割舍不下,好好睡一覺,待他日你回想,一切,都會顯得微不足道。”錢多細聲勸著。
梅心非依然靜靜的看著她,一動不動。眼睛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看不懂她。
錢多輕歎了口氣,“你不能總是依賴我,想想以前是怎麽生活的?回歸過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們,不再有關係了,你這樣癡纏,隻會給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我們做夫妻……是不是就可以,可以永遠在一起?”梅心非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生生將錢多打了個措手不及。
梅心非鳳眼一張,眸
中迅速閃起希冀,他激動的奔過來,一把握住錢多的雙手,張慌的揉捏著按在胸口,“是嗎?對了嗎多兒?做夫妻,我們可以做夫妻的……”
“夠了!!!”錢多一聲嘶吼,同時一把狠狠推開梅心非,覺得不解恨,又接連一下又一下的毫不留情的將他往外推攘,“滾!你滾!神經病!”
梅心非被推攘著,幾度被她推倒,一臉的驚恐萬狀,“多兒……怎麽了?多兒……多兒!”在即將跌掉之時,他一把握住她的雙臂,苦苦哀求:“多兒……別這樣,怎麽了?到底又怎麽了?我又說錯了嗎?”
錢多氣虛的停止了粗魯的動作,在他懷裏掙紮著,“你這是幹什麽?你幹嗎羞辱我!你明明不愛我……”一出口,她再也止不住,痛哭出聲。
梅心非慌了,急了,“愛,我愛……”
錢多當頭一聲霹靂,怔怔的止住了哭聲,抬眼,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他明豔的臉,他期盼的臉,在她眼前,這多麽……諷刺。傻錢多啊,難道她還要再騙自己麽?嗬,嗬嗬……
一瞬間,她恢複了清醒,眼底埋下慌亂,蒙上一層寒冰,心沉了下去,臉色也開始陰霾。“梅老板,對不起,我們之間是個意外,是個可笑的相識。我已經有相公了,我們不會是夫妻。所以,請斷了這個念頭吧。”
梅心非錯愕的看著她。
“你走吧,一會兒,我相公會回來,他若見到你在我房裏,會生我的氣。”錢多已徹底恢複了冷靜,聲音也低沉,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梅心非痛苦的蹙緊了眉,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失望和絕望分不清在他眼睛裏,讓瞧的人心碎。
錢多不再囉嗦,一把拉開屋門,回頭,清冷的看著他,“出去。”
梅心非終於好像再也找不到賴下來的理由,被動的挪動腳步,艱難的一步步往外走。
錢多屏著呼吸,一瞬不瞬的盯著他。這個人,也許從此將要各自天涯。
梅心非走到門口,轉過身來,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空****的看著她。他明明胸口有千萬種疑問,可是現在似乎再也無力去追問。隻能靜靜的看著麵前的女人,任他怎麽努力似乎都再也追不回的女人。
許久,許久,又或許是一瞬間,他們咫尺相望,卻似隔著千山萬水。
最終,梅心非淒然轉身,跨出門去。
風起,他的墨色長發輕飄飛揚。許是月色太淒清,將他的身影映照得似乎要透明,仿佛是夜裏的幻影。一出門,他縱身一躍,飛飄至牆頭,轉過身來,纖塵不染的月白衣袍翩躚,他靜靜的看著門下邊錢多瘦弱的身影,眼中一片淒哀,隨後,什麽話也沒說,再轉身飛躍而去。
夜,又恢複了寧靜。
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
錢多緩緩垂下眼簾,靜默的關上門,轉身,氣虛的走到桌前,拿起布和針,將銀燈剔亮,然後仔細的拿起針,用布頭擦去上邊的一絲血跡,然後穩坐下來,用泛著白的指,一針一針的縫裏來。神情,很安詳。豆大的眼淚掉落在布上,她無心去顧。她很想撲在**痛哭一場,可是找不到哭的理由,她不想再那麽脆弱那麽可笑,她要繼續過她的日子,認真的過。
不要說她太不相信男人,是男人不可靠。
若田野不曾見過韓夢羽和梅心非,他還會不會對她這麽上心,會不會對她溫柔,這點,她一想就覺得無比揪心,所以她不願去想,不願去探討。
若不是自己那時候太慣著梅心非,便不會讓他感覺這麽離不開她,他哪裏還會追得這麽緊?他是需要她的愛?還是隻是需要兩個人在一起時帶給自己的滿足感?
這兩個男人的愛,不是廉價,是不存在。
今後,她要對自己好一點。必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