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塵埃落定 第十六章 城頭初日始翻鴉,陌上晴泥已沒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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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女帝去世,軒轅彥殉葬,妻主軒轅雙敏被軟禁,紫辰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別看他平日裏總跟在軒轅彥身後,唯唯諾諾像一隻應聲蟲,可對於潛藏在身邊的危險他卻有種本能的直覺。
紫辰在紫府一直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沒想到嫁了人之後,情況依然沒有好轉。妻主雙敏郡主除了成親那晚草草行了夫妻之禮之外,剩下的時間都和湖宛黏在一起,也不知湖宛有什麽本事,竟然把雙敏郡主的魂給勾跑了。隻用了短短幾天便成為了雙敏郡主的側夫,照這個勢頭,恐怕成為正夫指日可待。
就在紫辰以為自己這一輩子要重複父親的人生時,情況急轉直下,女帝重病,雙敏郡主和湖宛寸步不離的貼身守護,讓紫辰恍惚地以為如果女帝駕崩,雙敏將繼承王位。紫辰猜對了一半,女帝的確死了,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至交好友軒轅彥會跟著殉葬。雖然他一直很清楚軒轅彥和女帝之間的深厚感情,可到了舍棄生命的程度,也的確讓他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無論如何,紫辰因為彥的死大哭了三天,直到得知雙敏郡主被軟禁在家,不得擅自離府的時候,他才嗅出了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振作精神之後的紫辰試圖出府去找自己的母親紫菲涵,卻被擋在門口的高大侍衛們無情地攔了下來。
那一刻紫辰便完全知道,自己的命運隻能靠自己,母親紫菲涵絕不會在意庶出兒子的生死。但如何自救,紫辰卻完全沒有主意。若是軒轅彥還活著,定能想出脫身之計……隻不過……一想到軒轅彥,紫辰的眼角便泛出了淚水。
在得知上官一黨被腰斬的消息之後,紫辰早早上了床,蜷縮在被子裏,他剛閉上眼睛,便被一個聲音驚醒了。他的寢室距離書房很近,時常能聽到進出書房的腳步聲。但自從雙敏被軟禁之後,書房就好像被廢棄了一樣,一直沒人再進去過。所以這聲音雖然聽上去十分微弱,卻仍吸引了紫辰。
他撚手撚腳地下了床,慢慢走到窗前,窺視著外麵的月光和黑影,見院子空無一人,才小小的鬆了一口氣,悄悄朝門口挪去。出了門,他沿著房簷走向了書房,許是環境有些陰暗,他無意中踢到了一顆小石子,幾隻黑鳥呼啦一聲飛起來。這時書房裏的竊竊私語聲止了,紫辰趕忙停住步子,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冰冷徹骨的北風呼嘯聲。
過了一刻,書房內又有響動傳出,紫辰走到門口,見門是虛掩著的,猶豫了片刻便走進去。讓紫辰沒想到的是,這書房內竟然還有一個黑漆漆的密室。軒轅雙敏和湖宛此時就在密室中,紫辰湊過去一聽,竟然是歡好**之聲,頓時把他弄了一個大紅臉。鎮定下來之後,紫辰心裏有些憤憤然,眼下正是迫在眉睫的時刻,妻主竟然還有閑情搞這些東西,真是不知死活。
正在他轉身欲走之時,隻聽得密室內傳出一聲犀利的尖叫,紫辰再度探過頭去,見軒轅雙敏全身□,心髒的位置上插著一把短匕首,鮮血四濺,而她的側夫湖宛隻著了上衣,正一臉興奮地瞅著雙敏:“軒轅柳卓死了,軒轅彥死了,軒轅依鴻和軒轅翎恐怕也是死了,現在終於輪到你了。當年軒轅氏誅了印家九族,現在報應輪到軒轅氏身上了。”
軒轅雙敏驚恐地瞪著湖宛:“你……是印家人?”
“印家最小的兒子——印千雅。”印千雅一邊說著,一邊抽取了燭台上的一支蠟燭,蠟燭的火光照亮了軒轅雙敏慘白的麵頰。突然,印千雅把蠟燭湊近了軒轅雙敏的頭,把她的頭發點燃了,空氣變得越來越渾濁。這時軒轅雙敏已死,但印千雅似乎覺得這種程度的報複還不足以泄憤,他把雙敏散落在地上的袍子也點燃了,然後蓋到屍體上,隻聽見肉被火烤時所發出的滋滋聲。印千雅見火越燒越大,他呼吸有些困難,便朝門口走去。
紫辰見印千雅朝自己方向走來,一時情急,沒留意關上了密室的門。這下子算是闖了禍,印千雅被困在密不透風的房間中,房間中央還著了火。他並不知道如何從裏麵打開密室,每次都是雙敏郡主去啟動開關的。正所謂百密一疏,偏偏是最關鍵的事情疏忽了,印千雅拚命地拍打著密室的門,卻無人回應。
紫辰站在書房門口猶豫了好久,當他聽到裏麵傳來持續的慘叫聲時,心裏一驚。雙敏郡主已死,湖宛……印千雅也死了,這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紫辰越想越怕,他火速跑回自己的寢室,收拾細軟,準備逃跑。剛出門,便見著一堆侍從侍女往大門跑,邊跑嘴裏還喊著‘著火啦,著火啦。’
人人神情慌張,正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有了上官府的前車之鑒,眾人犯不著為了雙敏郡主丟掉性命。這書房著火,正好給了眾人一個開溜的機會,雙敏府上的仆人老老小小全加在一起也有七十人,她們可不想被砍頭或是流放,現在書房走水,趁著混亂之際,一幹人等蜂擁衝向了大門,負責守在門口的八個侍衛一見著了火,也慌了神,她們第一反應是關上大門,不讓任何人一個出去。但還有七八個先行的人已經跑出了郡主府。
紫辰就夾在這七八個人中間,渾水摸魚溜出了郡主府,待他到了對角的街上,隻見郡主府內火光衝天,那把火似乎已經從書房延伸到府內其他地方了。紫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慶幸自己逃過一劫,若剛才被印千雅發現了,恐怕自己也難逃一死。他摸了摸藏在胸口裏的金銀細軟,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這郡主府肯定是回不去了,鑒於紫菲涵對自己的態度,紫府恐怕也不歡迎自己。紫辰思前想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隨意走進一家店子買了件粗布袍子,換下身上那件錦袍,然後散開頭發重新挽了一個普通的發髻,又卸去了臉上的脂粉,對著銅鏡照了片刻,見沒什麽紕漏之後,一個人竟然出了城。
紫府的公子,軒轅雙敏郡主的側夫紫辰借著朦朧的月色踏上了一條充滿無限光明的道路,他心裏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紫辰了,他要改名字,叫彥辰。
福兮禍兮,軒轅雙敏的死亡成為紫辰開啟自由之門的鑰匙,而這場大火,卻讓剛剛趕到郡主府門口的紫陌一行人大吃一驚。
當詠澤告訴紫陌,左丘岱和別靜知雙雙身亡的消息之後,紫陌隻覺得頭暈目眩,心裏泛上一股難言的痛楚。她一下子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緊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著氣。自那日左丘岱對自己說,有些事情需要想明白便消失不見,已有半年多的時間了。這半年多的時間,紫陌不是不擔心,更不是不在意。在她心中,左丘岱是一個看似堅強,其實內心柔軟的孩子。他做事情不計較後果,總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這樣的左丘岱,讓紫陌十分心疼。紫陌悄悄吩咐琳公子幫自己尋找左丘岱,但一直杳無音訊,幸而左丘岱一身好武藝,讓紫陌對他的安全問題暫且沒有那麽擔憂。
既然左丘岱說他想通了會回來找自己,那麽自己就乖乖等他回來吧,紫陌一直是這樣想的。那如的死,已經讓紫陌悲痛萬分,現在如果左丘岱再出事情,紫陌不知該如何是好。紫陌蹲在地上許久,直到她捋清了思路,才晃晃悠悠地起身對詠澤說:“左丘岱不可能和別靜知私奔,更不可能被賊人殺害。左丘岱和別靜知的確有過些往事,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左丘岱早就釋懷了。他對別靜知情已逝,不可能和他私奔,更何況他武藝高強,一般的賊人又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小主子,可當時在德欽治水,左丘岱和別靜知曾私會……”詠澤辯解道:“萬一要是……死灰複燃了呢?”
“不可能。”紫陌堅定地說:“我相信左丘岱,他不會背叛我。”
站在紫陌身旁的勒子容沉思了片刻,開口問道:“別靜知的屍體現在何處?是何人發現的?”
詠澤回答說:“在雙敏郡主的府上,因為上官家已經……無人可替別靜知收屍,便由雙敏郡主負責……”
還不待詠澤說完,勒子容便接過話去:“陌陌,不如我們到郡主府問個究竟,看看是什麽人費心思布置這盤棋的可好?左大夫並不是朝廷命官,卻被牽扯進來,子容覺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紫陌盯著勒子容的臉看了半響,才點了點頭。紫陌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越接近真相,越可能會有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
待紫陌等人趕到郡主府,隻見火光衝天,攔住路人一打聽才知道郡主府走水了。紫陌突然想起自己的弟弟紫辰,便著急地想衝進去救人,卻被詠氏姐妹抱住了腰。雖然她和弟弟紫辰的關係並不好,但無論如何他也是紫家的一份子,特別是在得知軒轅彥殉葬後,紫陌本想尋個機會去找紫辰談談,看看他有什麽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可沒想到,還未來得及做這一切,便發生了這檔子事。
就在紫陌掙脫了詠氏姐妹的懷抱,扭著身子想要擠過人群衝進府裏的時候,廣單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全是傷痕,見到紫陌,廣單也不說話,而是直截了當點了紫陌的穴道,把她交給詠氏姐妹。
“乖乖在這裏等著。”說完廣單便飛身衝進了火場。
與此同時,軒轅依鴻的心腹唐之培也鼻青臉腫的出現在紫陌麵前。他一臉複雜的凝視著紫陌,慢慢地挪動腳步,把頭湊近了紫陌,聲音沙啞的說:“王爺他……去世了。”
紫陌因為被點了穴道,渾身上下無法動彈,也沒法開口說話。她隻能瞪圓了眼睛,震驚地望著唐之培。見唐之培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紫陌隻覺得心髒突然停止跳動了,一時隻有出得氣,再無進的氣。唐之培見狀急忙解開紫陌的穴道,伸手在鼻子下麵一摸,呼吸微弱,他按住人中,往紫陌的嘴裏塞進了一粒藥丸。片刻之後,紫陌才幽幽轉醒,這時廣單從郡主府裏出來了。他告訴紫陌,紫辰所住的寢室已經被燒毀,但聽一個小侍女說,在大火之前,看到紫辰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朝大門走去,估摸著紫辰應該安然無恙。
紫陌的眼角不停的滲出淚水,她推開詠氏姐妹伸出的手,踉踉蹌蹌地站起來,直視著唐之培的眼睛說道:“找個僻靜的地方,把事情的經過細細說來。”
這時勒子容建議去勒府商談此事,紫陌也沒拒絕,而是大步朝著勒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紫陌的淚水雖然掉個不停,但情緒卻異常穩定,沒有發瘋的預兆。盡管如此,詠氏姐妹還是互相交換了擔憂的眼神,那日那如戰死,紫陌就想自殺殉情,現在死的人是紫陌最在乎最愛的軒轅依鴻,這可怎麽辦才好。
這倒是詠氏姐妹多慮了,進了勒子容的閨房,紫陌也沒再客氣什麽,而是坐在木椅上,用袖口擦幹淚水,一臉嚴肅地尋問唐之培事情的經過。
唐之培把破廟亂戰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紫陌,當他重複道軒轅依鴻那句‘無論生死,我都愛著她’的時候,紫陌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掩麵低聲哭起來。哭聲並不大,聽起來卻讓人覺得柔腸寸斷。哭了一會之後,紫陌仰起頭,滿臉全是淚痕,但她的眼睛裏卻散發出某種令人昏眩的光彩:“德欽水戰、襄城偷襲,以及這次的……這次的破廟亂箭,甚至是幾年前的鼠疫事件、遺詔糾紛,恐怕全都是有人在幕後策劃。其實,我也大概猜出幾分。廣單……”紫陌突然話鋒一轉,眼睛怒視著她的側夫廣單。
“自與雙敏郡主狩獵之後,你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尊重你的想法,不幹涉你的生活。可卻不代表我對所有的事情全然無知。你有什麽要告訴我的嗎?”紫陌冷冷地問道。
“我是在狩獵宴之後得知全村人包括親生父母皆被軒轅氏所害,我才……我才和加入進姐姐廣貞的複仇計劃裏。血債血償,一定要軒轅家的人陪葬。”廣單話音剛落,唐之培拔劍就朝廣單刺去。
紫陌橫在中間攔了下來:“看你們全身是傷,恐怕剛剛見麵時已經打過了,現在不是自相殘殺的時候,我要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再做定奪。”
“姐姐名義上是軒轅翎的人,其實她幕後的主子是紫菲涵,紫主子。紫主子得知姐姐報仇心切,便讓姐姐參與進她的……篡位計劃裏。軒轅翎的確和向本寄勾結,但紫菲涵亦是如此。應該說,是她和向本寄布了一個局,讓軒轅翎鑽進去,表麵上看,裏通賣國的是軒轅翎,其實是紫菲涵。至於她和向本寄之間有何交易,我並不知曉。”廣單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被命令拿著你親手製作的風箏去石攢國,把它交給軒轅宜芷,並且勸說宜芷毒死太女。”
不待廣單說完,紫陌便毫不猶豫地重重扇了他一個耳光。廣單不以為意,繼續說道:“等我辦好這件事回到太寧,紫菲涵又吩咐我,拿著這個……”廣單說著從袖口裏取出一塊玉佩,正是軒轅依鴻送給紫陌那塊:“去找軒轅依鴻散落在各地的暗衛,並把他們通通殺掉。”
“就憑你也想殺死那些高手?!”唐之培在旁邊冷笑了一聲:“若不是你拿著王爺的信物,讓他們以為你也是王爺的人,你以為,真能那麽容易下手?”
“是。”廣單繼續說道:“因你去襄城尋那如,紫菲涵便命我去勸說軒轅依鴻隨你而去。我以為這不過是調虎離山之計,為了篡位登基掃清障礙,沒想到……王爺會因此而喪生。”
紫陌上前又扇了廣單一個耳光:“你沒想到?你沒想到?!為了你和你姐姐的複仇,竟然犧牲掉了這麽多人的性命。現在你竟然如此輕巧的說‘你沒想到。’我再問你,當年宜芷大婚,你其實並未隨行前去自在郡吧,那時你去哪裏了?”
“德欽,去見向本寄。”廣單幹脆的回答。
“何事?”紫陌攥緊了拳頭。
“紫主子吩咐我把百憂解交給他。”廣單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恨不得殺了我,我也恨不得殺了自己。為了報仇,竟然殺害了這麽多無辜的人。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大錯已鑄成,再無挽回的可能。我現在隻想告訴你真相,然後自刎謝罪。”
“對,我是恨你。”紫陌咬牙切齒的說:“你辜負了我的信任,害死了依鴻和宜芷,冤有頭,債有主,我要去找母親……紫菲涵,質問她為何怎麽做,待一切結束之後,你是生是死,與我無關。”
“我同紫小主一起去。”唐之培適時的插話進來。
這時一個侍從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伏在勒子容耳邊低語了幾句,勒子容有些詫異的點點頭。片刻功夫,在紫府裏供職的桑麻子便出現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