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了遐洉國,千筱伊又得了君後喜歡,便連著半個月一直在福樂宮住著。天兒也一日日的熱起來了,君後宮中冰抗領的多,自然涼爽。可憐夏侯燁剛娶了正妃,卻要經受這般的折磨。無奈千筱伊總是勸他忍耐,他也無法,隻得日日下了朝都往福樂宮跑。

這一日正是陽光明媚,千筱伊同夏侯燁在福樂宮水榭內閑坐。千筱伊細細用過一碗冰粥,懶懶得躺在軟榻上不想動彈。夏侯燁捏著一本詩集,有一茬沒一茬地同她一起背古詩。

蕊王姬從外頭進來,見了二人如此,氣不打一處來,道:“你二人倒是好興致,可憐四王兄千辛萬苦從外頭回來,不知將自己糟蹋成了什麽樣子。”

聞言,千筱伊驟然起了興致,起身道:“夏侯喬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蕊王姬往嘴裏塞了一塊薄冰,含糊道:“許是剛回來,我在路上遇見了他。卻是衣衫襤褸,不說都沒人能知道他是遐洉國的喬親王。這會子,我估摸是是往他母妃,楚妃娘娘宮裏去了。”

千筱伊因轉頭看向夏侯燁,道:“本想著他這麽些時候不會來,若是回來,想必一定是帶著清泠郡主的。看如今這個形式,如何聽起來像是逃回來的。”

“你若好奇,待會子休思來給母後請安的時候問一聲就是。長嫂如母,也算不得僭越。”夏侯燁明白他這位四王弟心氣素來很高,想必寧肯逃亡也不肯同清泠郡主隱姓埋名過一世的。因而隻是淡聲回了一句。

言至此處,夏侯燁又有意無意提了一句,道:“伊伊你在母後宮裏住了這樣久,總是叨擾母後也不好,你看,什麽時候回王府去。采買侍婢的事情,也要你看一看。”

千筱伊看了蕊王姬一眼,笑道:“回了王府可就不能時時看見我們蕊兒了……”

蕊王姬不通人事,天真道:“王嫂何必回去?在福樂宮住著,同蕊兒和母後一起說說笑笑的不是很好?二王兄若是想見王嫂了,進宮也是容易的事,回了燁王府,有什麽趣處。”

“你這丫頭,”夏侯燁無奈道,“王兄娶了王嫂,自然是要時時刻刻在一處在好。難不成我娶了王妃,是為著咱們蕊兒玩鬧?”

“可是……”蕊王姬還要再言,卻被一陣笑聲打斷。

“蕊兒,你怎麽這麽不懂事?浚之哥哥今日是鐵了心要帶回他的王妃,你在這裏棒打鴛鴦算是怎麽回事呢?”這一聲甜美嬌柔,三人朝發聲處望去。卻見是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少女俏生生站在帷幔處,巧笑倩盈,一雙剪水之眸閃著柔美的水光。十指芊芊,左手虛虛扶著一旁的帷幔,十分嬌美動人。

蕊王姬見了她卻不是很高興,隻僵笑了一聲,道:“蘭嵐姐,你來啦。”說罷,便低了頭拿起繡繃兀自開始繡起來。端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態度。

那少女卻不理會,隻定定看著夏侯燁,看著看著便淚光盈盈,“浚之哥哥,多日不見,你清減了。”

夏侯燁淡笑一聲,道:“過來坐,來人,看茶。”

千筱伊看了那少女一眼,心中警笛大作。對著夏侯燁露出一個得體的笑來,柔聲道:“浚之,這位是……”

“這是我母家的表妹,喚作路蘭嵐。”夏侯燁又朝路蘭嵐道:“蘭嵐,這是我新娶的王妃安鄰郡主。”

一語罷,不待眾人反應,路蘭嵐便流了淚,哽咽著道:“浚之哥哥,你得了這樣好的女子做正妃,我是該祝賀你的。隻是,隻是我等了你這樣久,喜歡了你這麽多年,今日很想要一個答複,為何,不能夠是我?”

夏侯燁沉默片刻,冷然道:“沒有為何之說,隻是有個緣分所在。”

有一句話夏侯燁埋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他這一世活著,不過是為了找到千筱伊,然後再好好愛她一回。

不過如此,別無他事。

聽了他這句話,路蘭嵐哭得越發傷心,抽噎著道:“分明是我先遇見你,便是緣分,也該是我同你的緣分。”

夏侯燁看了千筱伊一眼,見她朝自己笑笑,便端了茶去同蕊王姬看繡作。知道這回她是要看自己的答複,他隻得回過去對著路蘭嵐冷聲道:“蘭嵐此言差矣。情之一字,乃是發自肺腑,令生者可以生,死者可以死。緣分,也要講究時機因緣。單戀實非緣分,而是癡罔。”

他說得情真意切,無奈路蘭嵐怎肯聽他的。一個不留神,路蘭嵐便撲到千筱伊麵前,撲通跪到在地,扯著她的裙擺哭得狼狽。“安鄰郡主,你乃是王朝的郡主,想必自幼飽讀詩書,自然也能明白,情感這事,不是自己想忘就能忘得了的。郡主,我是真心愛浚之哥哥的,請你成全我這一份卑微的心。”

千筱伊頓下正在教蕊王姬刺繡的手,低頭看了她一眼,拿過描雲手中的茶盞慢慢撇茶沫,輕聲道:“路小姐好大的忘性,方才王爺說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路小姐怎麽還喊我安鄰郡主,理當尊稱我一聲燁王妃才是。當然,路小姐乃是君後母族,王爺的表妹,便是喚我一聲表嫂,想必也是在理的。”

路蘭嵐不備她會在稱謂上頭如此在意,一時愣在當場。描雲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千筱伊何人?王朝皇宮裏算計著長大的,她這一招,對付起旁人來指不定還能有用,遇見千筱伊,卻是小巫見大巫。

果然,千筱伊又繼續淡聲道:“路小姐如今讓我成全你和王爺,也不是不能夠的事。我自小熟讀女訓女則,自然明白以夫為天這個道理。我既然嫁了王爺,必然以王爺的喜歡為第一要緊事。隻要王爺想要納了路小姐,路小姐又不怕委屈自己作了側妃,我自然歡天喜地地迎路小姐進來。”

路家乃是遐洉國的名門望族,路蘭嵐更是君後一直喜歡著的名門淑女。如今讓她做側妃,她怎麽肯?

路蘭嵐聽了這話,果然忍不住叫出聲來:“側妃?不可能!”

聞言,千筱伊冷笑一聲,道:“看來路小姐是覬覦我著正妃的位置了。描雲,去將皇上的賜婚聖旨取來。看看路小姐有沒有這個本事,讓皇上收回成命。”

路蘭嵐一抖,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遐洉國當日雖為著夏侯燁的婚事出兵王朝,如今卻仍舊是王朝屬國。皇上是天子,國君不過是天子手下受著邊疆的王。她路蘭嵐何德何能,能夠駁天子的旨意?

“呦,路小姐這是怎麽了?”千筱伊見她如此,知道她明白其中利害,便笑道:“雖天氣熱一些,地上卻陰寒。描雲快將路小姐扶起來。”

路蘭嵐已經明白這位燁王妃不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當下任描雲將她扶回位置上,僵笑著道:“方才腿有些麻了,多謝燁王妃關懷。”

千筱伊笑,誰說癡情的女子最難纏,你看,這不是很懂事嗎。隻是不知,這份懂事是裝的,還是真的了。

想到此處,千筱伊取茶慢飲一口,柔聲道:“方才王爺說得很是,叨擾母後這樣久,我心內也有些惶惶。待會子便去向母後辭行罷,王府裏也該好生整頓著。”

夏侯燁如何不明白她這是防著第二個路蘭嵐出現,隻是心內卻是歡喜的,歡喜她能在自己身上用上這份心思。“一切都依你。”

路蘭嵐慘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來。蕊王姬斜視她一眼,勾起一個冷笑,複低下頭繡自己的花朵兒。

路蘭嵐何人,嬌生慣養長大的名門閨秀。自小便很受君後喜歡,時常進宮來陪伴君後。蕊王姬自小同她待在一處,路蘭嵐又是個愛哭的柔弱性子,一個不慎便十分委屈。蕊王姬暗地裏沒少吃過她的暗虧。

如今有了這樣一位有手段的二王嫂,她且看著路蘭嵐如何自掘墳墓。蕊王姬繡著花兒,不由自主地哼起歌來。

路蘭嵐沒有腦子,她卻是知道的,這位二王嫂,乃是真正的安寧公主,凝慕皇後。她可是讓送風去查過的,在王朝的時候,死在千筱伊手下的人不計其數,更難得的是死相慘烈,非常人所能及一二。

見她如此幸災樂禍,路蘭嵐氣得眼淚直掉。“蕊兒你!”

蕊王姬朝她甜甜一笑,“蘭嵐姐,如今哭的是你,難堪的也是你。我卻是為著能有這麽一位王嫂歡喜得緊,一不留神便忘了你,你可不要怪罪我。”

門外,君後站著細細聽了一會,麵無表情地離去了。妙曼扶著她,見她表情難測,試探著道:“燁王妃這樣對嵐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好?”

“有什麽不好,”卻不料君後卻是讚賞的一句話。“蘭嵐那個性子,不是能成大事的。燁王妃如今這個樣子,進退得宜,是很好的。來日我兒登位,這位王妃必定能使六宮平和。你去給王妃收拾收拾,今日就讓她回去罷。”

“是,君後。”

聽君後話裏話外的意思,那位嵐姑娘是沒有指望了。妙曼輕歎一聲,自扶著君後往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