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醫院要開總結大會,景上因為夜班,早早就去了會議室,一大早的會議室空無一人,景上尋了個最後排的位置,剛要美美的睡上一覺,身旁就坐了個人,手裏還拎著散發火腿帕帕尼的清香。

這對於本來就餓了一夜景上簡直是致命的**。

火腿帕帕尼啊……

景上幾乎毫不猶豫,出手如雷,迅速的搶走了身旁人手裏的袋子,結果正好看到了蔣易那張臭屁又賤賤的臉。

“今早起得早啊,同誌思想覺悟高。”景上撕開包裝袋,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後真誠的誇了蔣易一句。

在她眼裏,能在休息日早起的都是神仙。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萬一碰到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美豔女鬼呢?”蔣易遞了杯咖啡給景上:“慢點吃,你看你這熊樣。”

景上與蔣易的關係一直都算是不錯,她屬於慢熱型,看似好相處,但朋友其實真算起來還挺少的。景上喝了口蔣易遞來的咖啡,尋思了一會兒,說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難得聽到景上不恥下問,蔣易來了興趣:“說給我聽聽,或許哥還能為你指點一二的迷津。”

景上其實不是那種喜歡和別人說自己過多私事的人,其次是她也沒什麽私事好說,更多的時間可能是去聽別人的事情。但是她對感情這方麵的知識的確是有些匱乏,書中也找不到合適的答案,隻得不恥下問一回。

“是這樣的。”景上小心的措辭:“我有一個朋友……”

“停。”蔣易一本正經:“你哪個朋友。”

“我家一個遠方親戚,小表妹,你不認識。”景上接著說道:“她最近喜歡上了一個職業特殊的男孩子,男孩子的職業注定了他身邊有很多的女生,而且每一個都很優秀,很漂亮,男孩子現在在追她,她也挺喜歡這個男孩子的,但是她拒絕了這個男孩子,因為她怕自己受到傷害。但是她現在很糾結,也很難受。”

蔣易看了景上半天:“……你表妹喜歡的不會是男公關吧?”

景上:“……”

景上衝蔣易翻了個白眼,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向小劉和蔣易這兩貨說這種事的自己就是個二百五。

“你表妹不是猶豫了麽?”蔣易突然說道。

景上愣了一下,定定的看著一本正經的蔣易。

“感情這種事情最忌諱的就是猶豫,猶豫了就說明你沒有放下,猶豫了就說明你放不下。既然連眼前都放不下,那為什麽還要去擔心以後的事情?”蔣易吃完了手上最後一口三明治,不以為然:“傷心可以痊愈,唯獨後悔,你看我們醫院什麽藥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叫表妹不要害怕,人生多的是重頭再來的機會,但是卻少有追悔莫及的勇氣。”

蔣易與景上之間的關係很是奇妙,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打鬧,互懟起來更是沒有下限,可偏偏低潮時候又能相互鼓勵對方。

“對了。”蔣易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樣:“表妹長得好看麽?我覺得你可以把微信推給我。”

剛剛還殘存的感動瞬間被蔣易毀得一幹二淨,景上將自己手裏吃剩下的漢堡紙往蔣易手裏猛地一塞:“吃你的紙去吧。”

漫長且無趣的年末總結過後,所有人陸陸續續開始放起了假,隻有景上,大年三十有拖著疲憊的身體跑來上班。

微信群裏小劉闔家去泰國了,不比她還在海港穿著襖,照片中的小劉穿著花襯衫笑得格外燦爛。蔣易則不知道去了哪裏,朋友圈裏一片空白,就連他們在群裏聊天他也隻是潛水。

景上進入——退出——再進入蕭楚的朋友圈看了好多遍,蕭楚是個不愛發朋友圈的人,最新的一條還是去年,就這麽短短的一條被自己這幾天瀏覽了近幾十遍,卻始終沒有點開和他對話框的勇氣。

她該和他聊什麽呢?總不能讓他來醫院自己給他按摩嗎?

景上忍不住拍腦袋,看著抽屜裏那條六爪鑽石項鏈,心裏漸漸有了答案。

一年最溫馨的不過結尾那天,這才剛過了五點,街上就少有出來走動的人,平日白天裏熱鬧到不行的海港,今天徹底成了一座空城,長直條的大馬路上空無一人,景上開著車,一路暢通無阻的往爹媽家裏開去。

晚冬的天氣越來越猜不透,前一天或許還陽光普照,今天就陰雲壓頂,大片帶著黑氣的雲層疊著聚集在這片天空,像是有什麽妖怪要出世一樣。

景上心不在焉的握著方向盤,車裏的音樂走心的唱著,是手機播放器自動推薦給她的,低沉的聲線,還帶了點磁性,景上越聽越覺得耳熟,結果瞄了一眼,還真的是蕭楚唱的。

好像是他去年主演的電視劇片頭曲。

原來他唱歌這麽好聽。

車駛入金城苑,景上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估計是控製不了自己去想蕭楚了。

小劉找到的那張照片浮現在她的腦海,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從那個時候蕭楚就一直看著自己嗎?

對方不是普通的男同學,無論是從人類學哪個方麵來說,蕭楚都無疑是人類社會中成功的那一類人,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名利雙收,財色兩全,這些時日接觸下來性格也不錯,紳士,且有風度。在她麵前完美到……讓她沒有什麽實感。

……

好端端的一個大年三十,怎麽想到這了?

景上心煩意亂的捋了把頭發,上了樓。

爺爺奶奶去世的早,景上的外公外婆一早就被景泰陽從老家接了過來,兩個老人穿著大紅的唐襖拿著紅包,樂嗬嗬的等著寶貝外孫女的到來。

景上看到兩位老人也是忍不住一通撒嬌,還沒進門了,甜甜的“外公、外婆”就先叫上了,絲毫沒顧及自己的年紀,臉皮極厚的拿了紅包。年近三十的景醫生把自家外婆的手臂牢牢抱住,控訴在廚房裏忙東忙西的陳蘭不是,陳蘭豎起了一對耳朵,偶爾氣急了就提著菜刀衝出來,要找這白眼狼不肖女算賬。

景泰陽是個好脾氣,一邊守著自己燉的豬蹄花一邊安慰生氣的老婆,整個屋裏開足了暖氣,景上穿著厚實的棉睡衣,趿拉著棉拖鞋,拿著手機陪著外公外婆守在電視機麵前,等著看春節晚會。

距離春晚還有一些時間,老兩口就坐在沙發上磕著瓜子有滋有味的看抗日神劇。景上拿著手機,挨個給同事們發新年的祝福短信。

不過剛掏出手機的功夫,那邊已經好多人發了信息給她。

景上不喜歡群發信息,於是挨個的回著,先是醫院的同事和領導們,還有就是生活中的好朋友,以前的老師……

她本來認為蔣易鬧人口失蹤了,沒想到這邊信息剛發出去,那邊蔣易就秒回了過來,和她一樣都是短短的一句話:新年快樂。

上次年終大會的時候景上隻顧著自己的事情,直到值班的時候才想起來看了下果果的病曆,與她當初猜想的一樣,果果的病情始終沒什麽起色,估計蔣易的心情也不是太好,所以春節期間才鬧失蹤,景上猶豫了下,發了句“一切都會好的。”,然後繼續滑著手機裏的通訊錄。

最後滑倒了蕭楚。

那麽多的名字唯獨他的名字像是死死的刻在了手機小小的屏幕上,景上滑來滑去始終不忍心錯過他。

她該不該發信息給蕭楚……

“……蕭楚?”身旁的外婆不知道什麽時候帶上了老花鏡,調皮的湊了過來:“囡囡,蕭楚是誰哇?”

景上被自家外婆嚇了一跳,忙收起手機,正尋摸著該怎麽糊弄過去,碰巧陳蘭從廚房裏端著菜走了出來,插嘴道:“蕭楚就是那個,去年演古裝劇演火的那個,當時你們不是可愛看了嗎?是我們景上初中同學。”

陳蘭一句話看似什麽都說了,其實什麽都沒說,外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根本就記不得自己去年看了那些古裝劇,更想不起來蕭楚在裏麵演了個什麽。張著嘴迷茫的看了半天的空氣,終於“哦哦”的點了點頭,和大明白似的:“就是那個,那個!”

陳老師糊弄人的水平當真是與日俱增。

景上:“……”

廚房一向由景泰陽包圓,陳蘭最多打個下手,下手忙完了,剩下的就是景大廚顯真功夫的時候了,景泰陽燒煮東西的時候從來不讓別人在自己身邊,以至於景上總是忍不住懷疑他爸在鍋裏到底放了些什麽調料。不過她媽對此倒是樂的輕鬆,不讓她下廚正好,反正最後有口吃的就行了。陳蘭擦了手坐到了景上身邊,四口人擠擠挨挨的坐在沙發上:“給朋友發拜年短信?”

“嗯。”景上往外婆邊上挪了挪,給陳老師騰了位置:“剛好發完了。”

陳老師這個家長其實做的相當開明,也就是今年剛退休有些適應不了才忍不住多管了一些女兒的事情。平日裏她很少去說教景上的事情,無論是她的朋友也好,從小到大的學習工作也好。陳蘭認為無論是孩子還是成人,都是一個個體,有些錯誤早犯比遲犯好,有些虧早吃比晚吃早,跌跌撞撞後還有起來摸爬滾打的勇氣,那才叫成長。

不過景上恰恰相反,她覺得這都是因為自己太過省心的緣故,不需要太多管教。景上小時候還好,不知道為什麽越長大了越謹慎保守,不知道是不是與工作有關的原因,如今反而每走一步都要猶豫很久。

說不清楚是好事還是壞事。

“蕭楚也發了嗎?”陳蘭說這話的時候沒忘記端詳著自己閨女的臉,景上每提到蕭楚的時候臉上都有不自然的表情一閃而過,陳老師忍不住惡作劇的說道:“你外婆可喜歡他演的角色了,我看可以讓他來家裏吃頓飯給外婆見見啥的。”

“媽!”景上當然知道陳老師在逗自己,她嗔怪的叫了一聲,大過年的誰不在家吃飯這句話剛要脫口而出,結果下一秒就愣住了。

蕭楚他……還有家嗎?

連孩子生病都不管的父親,孩子在學校顯些鬧出生命危險卻無動於衷的母親……

還有蕭楚。

他應該還在劇組裏吧?

有吃到年夜飯嗎?

往年呢?都是怎麽過來的呢?

內心深處宛如長了一條蔓延而上的苦瓜藤,不著痕跡替那個人苦了一把。

如果自己是他,一定很孤獨吧。

——“收工!”

場記高喊了一聲,剛從威亞上下來的蕭楚渾身酸痛。今天拍的是將軍出征的大場麵,良心劇組為了拍出恢弘大氣的場麵,硬是壕氣衝天的砸了十幾萬造了這件黃金黑甲,黑甲重達二十多斤,光是抬手提劍,手臂都像是要斷了一樣。

蕭楚臉色蒼白,汗如雨下,最後拍重傷特寫的時候化妝師也隻不過在他臉上撒了些血,甚至都沒有撲粉就一條過了。

腳剛落地,趙千秋就趕了過來,兩人投資的工作室最近簽了幾個新人,本就忙成皮球的趙千秋更是焦頭爛額,四處拉資源,投項目,今天試圖往這個劇組裏塞人,明天又尋思著往那個劇組塞人,哪個有爆紅的可能,哪個就是他的第一目標。別說是過年,地球爆炸他都不一定放在心上。按理說劇組裏有劇組經紀人跟著,趙千秋不用趕來,不過蕭楚前天聽說神通廣大的趙千秋往他所在的這個劇組塞了一個剛簽約的小妹妹,估計今天是特地來打關照的。

果不其然,蕭楚剛被助理扶著走了兩步,滿臉油光的趙千秋就帶著一個素淨的小姑娘走了過來。

小姑娘披著一頭水直的長發,黑眼瞳又圓又亮,神情有些羞怯的看著蕭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