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寶兒都沒有異議, 張傳榮也就開口答道:“那是自然,隻要你兩口子願意……”

“願意……這還有啥不願意的呢!”劉氏搶在張傳華之前開了口。張傳華也連連點頭:“大哥呀, 你信我一次吧, 我絕不會再上當了!”

“好吧,親兄弟也得明算賬,明個我讓老五把字據寫好。以後咱們還是按比例分成。”既然張成才開了口,張傳榮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了:“對了,過幾天我打算去瓊山看看擇梁他們新找的鋪子, 傳華你跟我一塊兒去吧,先前都是老三跟著忙活, 往後你也多往瓊山跑跑,長長見識。”

“好!好……”張傳華自然滿口答應,當在學堂院子裏聽見彭知縣那一聲怒喝,還有“八十大板”四個字的時候,他差點沒嚇暈過去。一轉眼, 又對上了張皓言、張皓方兩兄弟焦急害怕的目光, 他的心徹底崩潰了。

沒錯, 先前是他太好高騖遠, 家裏稍有幾個錢,一下子就飄飄然起來, 但他往後不能再這樣啦,還有兩個娃兒呢!萬一真的出點什麽事耽誤了娃兒們的前程,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老爺,那個……那個童生跑了!”彭知縣這晚來不及趕回文昌縣衙, 便帶著隨從們住在了潭牛鎮上。

“什麽?!”彭知縣氣的兩眼圓睜:“你們幾個到底是做什麽的?!怎會好好的讓他跑了?!”

“老爺開恩呐……咱們這次又不是出來拿人的,沒帶枷鎖,想把那小子帶回去打板子,但誰知道他一出了天賜村就接二連三要求方便,他那個……那個臭氣……小的們實在是受不了,隻能躲遠點兒,誰知道在樹林裏頭他一會兒就沒了人影了,小的幾個沿路追趕,沒有找到,隻能回來稟報大老爺,求老爺恕罪!”

“你們幾個沒用的東西,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看不住!唉!”彭知縣氣呼呼的把桌子一拍:“罷了罷了,他也不是什麽要犯,你們回去讓師爺找人四處張貼告示,懸賞捉拿吧!”

“是、是……”兩個衙役諾諾連聲退了出去。

彭知縣一走,村子裏暫時又平靜下來。王家徹底不敢在村裏拋頭露麵了,據說,王家族裏的老人開了祠堂,王栓兒雖然躲過了縣老爺的板子,卻在祠堂裏被結結實實打了一頓,現在還躺在**直哼哼呢。

張家的布匹鋪子,悄然無聲的在瓊山縣上開起來了。考慮到張家幾個孩子現在都在讀書,鋪子表麵上的所有者是陳擇梁,憑借過去一年建立起來的各種關係和賣貨渠道,鋪子一開張就收到了不少訂單,一批批白布源源不斷的從天賜村運了出去。

張家新建好的宅子很快就有些不夠用了,不時有人來送織好的布,大房需要一個堆放布匹的地方,糧食也越收越多,家裏的倉庫早已不夠幾家人用。張老爺子考慮一番之後決定,在老屋宅子的附近,由各房自己出錢蓋新房子住。

這就意味著張皓夏和張皓文都將擁有自己的房間了!雖然張皓夏過幾年就要出嫁,但是現在她也經常讀書寫字、繡花紡紗,很需要一個屬於她的空間。

張皓文更不必說,之前他一直在大房的主屋裏的小**睡,現在他越長越快,那小木床漸漸顯得太小,和父母睡在一個屋子裏也讓他覺得有些別扭。大房如此,其他幾房也是一樣,孩子們越來越大,一房一屋根本住不下一大家子人。

這一次,張家算是真正的分家了。

到了夏天,田野裏陣陣蛙叫蟬鳴,大房的新院子首先蓋了起來。二房、三房也蓋好了大半。隻有老四張傳貴因為沒了媳婦兒,孤身一人帶著張皓亮,暫時沒有另蓋新屋的必要,就和張老頭兩口,還有張傳雲、張傳翠兩個仍住在原先的張家主宅裏。

這回新房蓋好,張

傳榮免不了要請鎮子上張皓文的舅舅李思來家裏看看,張皓文的表哥李青安此時已經中了秀才,就在文昌的縣學讀書,聽說姑姑家蓋了新宅,也同父親李思一起來送賀禮。

李青安年已十九,入學時行了冠禮,此時穿著簇新的直裰,帶著方巾,真是翩翩然一個俊秀少年,引得鄉下人都在他家附近探頭探腦的看。

李思和李青安兩人來到張皓文家中一瞧,隻見主屋寬闊高大,東西兩廂房也清淨雅致,和一般村子裏那些土房截然不同,殊不知,這正是張皓文出主意蓋的,想到自己將來早晚也得向李青安一樣有了功名,院子不蓋大點怎麽成呢?李思父子兩人正稱讚著,張傳榮又帶他們到後麵瞧了放布匹的倉庫,這一下子李思可吃驚不小,才多長時間不見,張家竟然就做起了這麽大的生意!

李思對張傳榮道:“既然妹夫你如今發達了,也未必要守在這小村子裏頭,將來寶兒說不定要去縣裏、府裏頭讀書,你們在瓊山有了布店,何不就在那裏尋個地方,買下一處院子,將來阿慧照顧寶兒飲食起居,也更方便。”

這話倒是提醒了張皓文,不管什麽朝代,買地、買房子總是沒有錯的。不過,他現在暫時還沒有買房子的必要,畢竟就算他能入縣學、府學,那也是兩年後的事情了,生意需要用錢,不用把銀子壓在一處空置的房子上。

但長遠考慮,早晚他們是要搬離天賜村的,他可以從現在起就讓自己的準姐夫陳擇梁代他好好留意,至少,陳擇梁和張皓春很快就要成親了,他們的家應該會安在瓊山吧!將來如果能和自己的大姐比鄰而居,相互之間有個照應,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正屋裏,供奉著張傳榮的親娘符氏的牌位,李思和李青安拜過之後,李青安忽然輕聲問自己的姑姑道:“原來皓文的親奶姓符?莫非她……不是漢人?”

“啊……?!”李氏愣了一下,好久了,家裏一直不怎麽討論有關張傳榮的親娘的話題。李青安這一問讓李氏心裏有點感慨,在她還小的時候,她就倒是聽到過村裏的種種傳聞,據說,符氏確實不是天賜村的人,是張成才出去捕魚的時候從河邊救起來的,結果符氏對這個漢子產生了好感,便以身相許嫁給了他。

至於李氏,她第一次看見符氏,是和張傳榮定親的時候。那時張家的家境剛有了些起色,張成才把張傳榮送到了李氏的爹開設的學堂讀書。李氏一見這位未來的婆婆,頓時就對她的相貌感到格外驚訝——村上的婦人大多數都是臉色黑黃,不是矮小瘦弱,就是肩寬背厚,體壯如牛,而她,張傳榮的娘,卻皮膚雪白,身材高挑勻稱,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灼灼閃耀,活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仙子。

李氏聽自己的娘親說過,張傳榮的娘姓付,可後來婚後有一次張傳榮卻告訴她,不是“付”而是“符”,當然,那時候符氏已經故去,張成才續娶了吳氏,家裏人丁越來越興旺,張傳榮卻因為要養家糊口不得不離開了學堂。

符在瓊州島上並非一個少見的姓,但卻是一個明顯有著異族烙印的姓氏。雖然在許多黎漢混雜居住的村子,這個姓氏隻不過意味著多多少少的黎族血統,但是李氏的記憶中,任何與這位符氏相關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李氏嫁入張家之後生活艱辛,她早就失去了對這些事情的好奇,也從不曾追問過,如今李青安一問,她曾經的記憶被喚醒了,的確,這位僅僅見過幾麵的婆婆從長相到言行舉止都有些與眾不同。

見李氏愣神,李青安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突兀,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了,幾人一起來到院中,酒席早已擺好,張傳榮和李思再次對飲起來。

“咱們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希望娃兒們都能有出息呀!”張傳榮說出了從古到今的父母都愛說的話

:“往後呀,我們兩口子就指著寶兒了!”李思則點頭附和道:“是呀是呀!寶兒將來肯定比他表哥強!”

晚上,明月高照,新蓋成的院子裏灑落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光芒。張傳榮把李思父子兩人安排在家裏新蓋的客房休息——若是以前的張家,他們是不可能留下過夜的,這就是單獨分出來住的好處。而張皓文回到了自己的東廂房,躺在**一直無法入睡,今天李青安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從前,他也沒有過多的思考過,但是如今……

他抬起手來,看了看腕上纏繞的銀鐲子,和月光一樣閃動著銀輝,上麵那些奇怪的符號仿佛有生命似的,沿著刻痕輕輕流動遊走。張皓文眨了眨眼,知道這不過是他的錯覺,可是,自從有了這個鐲子,空間裏山後的霧氣已經越來越淡了,有好幾次,他已經覺得自己隱約瞥見了霧氣之後的景色!

莫非手上這個銀鐲子真的有什麽特殊之處?可是,就連張傳榮對他娘的事情都所知甚少,張皓文一時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

送走了李思父子,又是大半個月的時間過去,張皓文和兩個哥哥學完四書,韓景春已經開始給他們讀八股,試著讓他們自己開筆寫寫文章了。對於張皓文來說,這又是一個新的挑戰。八股八股,顧名思義,文章由八個部分組成,構思極為嚴謹,每一句話都必須模仿著聖賢的語氣,一點也不能逾越。

這天早上,張皓文正在和八股的第一步——破題做著鬥爭,學堂裏忽然來了兩個眼熟的差役。韓景春與他們寒暄幾句之後,便對齋房裏招了招手,道:“皓文,縣太爺有事傳你,你隨為師去縣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