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張皓文一下子清醒過來:“剛才那個人去哪兒了?”

吳捕快在張皓文旁邊坐了下來, 一連十幾日的相處讓他對這個孩子非常信任,甚至在無意中還時不時征求他的意見。現在情況有點棘手, 他決定跟張皓文好好商量商量。

“你看看這戶人家, 雨停了半晌了,這會兒也快到晚上,這家人怎麽沒有一點燒火做飯的動靜?那男人方才和我打了個照麵,我想跟他說幾句話,他卻轉身走了。”吳捕快在張皓文耳朵邊上嘀咕著。

此時, 在屋門口往外張望的方捕快也走了過來,加入了兩人的討論:“我剛才他聽見外頭有動靜, 好像又來了個人,他兩人說起話來,嘰嘰咕咕的,我根本就沒聽懂,吳老爹, 這瓊山話和咱們文昌話差別這麽大嗎?”

“你說什麽?”吳捕快和張皓文一起反問。

“我說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啊……”方捕快道, “不過, 他們也就在門口說了兩句, 馬上就進到那邊主屋去了。或許是我聽錯了吧。”他也有些拿不準的搖了搖頭。

剛才進屋的時候淋著雨,非常倉促, 張皓文也沒看清這家主人的模樣,但是張皓文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和自己經常打交道的莊稼漢不一樣的感覺。

是什麽呢?他琢磨著,忽然間意識到,就是一種對他們三個忽然闖入的警惕和防備。他開門的時候似乎特別緊張, 但一看三個人老的老小的小,好像又鬆了口氣似的,這才把他們領了進來。

吳捕快說的有道理,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家。這棟房子,甚至這個村子裏頭,肯定隱藏著什麽秘密。

張皓文想了想,對另兩人道:“都這會兒了,天眼看就黑啦,咱們肯定不可能在這荒郊野嶺連夜趕路。今天晚上還得睡在這兒,不管怎麽樣,我看那男人沒有害咱們的意思,咱們留下來靜觀其變就是了。”

吳捕快也點了點頭,事已至此,他們也隻能聽天由命。

又過了一會兒,天徹底暗了下來,方才的男子對方捕快比劃了比劃,把他叫了出去,片刻之後,方捕快端來一個大木盤,上麵放著熱騰騰的白米飯,還有幾碟醃魚,一塊塊的蒸糕,看上去倒是讓人食指大動,張皓文他們肚子早就咕咕作響了,這會兒毫不猶豫的端著碗吃了起來。

“喝酒不?”他們吃過飯後,吳捕快隨著方捕快出去想要對那男子表示一下謝意,卻見那人拎著一個小酒壺走了進來,對兩人晃了晃。這是他頭一次開口,聲音顯得有些幹澀。

方捕快剛想拒絕,吳捕快卻拉住他把酒壺接了過來,笑著謝了一番,那人也笑了笑,轉身就出去了。

他離開之後,三個人湊在一起,把那酒壺打開問了問,似乎非常香醇,也沒聞出不對勁的地方。吳捕快倒出一杯,沒敢喝,而是倒在竹床的角落裏了。

張皓文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也沒有睡意。三人說好輪流值班,但吳捕快年紀大了,輪到他的時候,張皓文也不忍心把他叫起來,一個人坐在床邊盯著院裏的動靜。眼看月上中天,院外剛下過雨的清爽氣息隨著晚風吹入屋內,讓張皓文的頭腦越發清醒,就在這時他,他聽到了院門處傳來的輕輕敲擊聲。

大半夜的,是誰來了?張皓文輕手輕腳的從**起來,挪到了屋門口。隻聽外麵很快就響起了腳步,隨後院門吱嘎一響,傳來了低低的交談聲。

張皓文豎著耳朵聽去,他驚奇的發現,這兩個人說的根本不是瓊州官話,甚至也不像是當地方言,但是,他們的話他竟然能夠聽懂!

或許是靈水的效果吧,他漸漸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想到了自己出發前臨陣磨槍配置的各種各樣的靈水,不知道是哪一種起了作用。不

過不管怎麽樣,這讓現在的他心裏有底多了。

“……一個老頭,兩個孩子……探子……不是他們。”

“……現在就去嗎?走吧。”

張皓文趕緊跑到**躺好,做出一副熟睡的樣子,果然聽見屋門響了一下,似乎有人站在門口,正在審視他們,他甚至感覺到了投在他身上的視線。他裝作翻了個身,門口的影子一閃,很快就關上門離開了。

張皓文一咕嚕坐起身來,從門縫往外望去,隻見兩個健壯的男人打開院門,不知去哪裏了。

張皓文來不及叫醒兩名捕快,從空間裏摸出增強晚上視力和行動敏捷度的靈水一飲而盡,飛身跟了上去。

這村子裏樹木蔥蔥,晚上能看清楚的他想找地方藏身並不困難,那兩人走得很快,一邊走一邊說著:“……官兵不敢……她還關著呢……”

他們抓了一個人質?!張皓文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多。誰知沒走幾步,成片的樹影忽然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站著密密麻麻裝束奇怪的人們。

他嚇了一跳,趕緊躲在最靠邊的幾棵樹後,悄悄往前看去,隻見那些人圍成一圈,舉著火把,一個個都是滿臉憤怒,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火把圈的中間站著一名老人,這老人大約五六十歲年紀,手持彎彎曲曲一根藤木杖,頭上披著色彩鮮豔的繡花頭巾,還插著一溜銀簪子,兩個碩大的耳環垂在肩上。

她轉過頭來,張皓文驚異的發現,她原本就溝壑縱橫的臉上,紋滿了青色的線條,讓她的臉看上去有幾分神聖,又有幾分猙獰,張皓文雖然自覺膽子不算小,但是乍看之下還是嚇了一跳。

這老人穩穩站在一堆火前,把木頭藤杖高高一舉,閉上兩眼,晃著頭不知道在念誦什麽。那兩個銀耳環和她頸前一層層的銀項圈叮咣作響,四周人們的話音馬上就在這金屬撞擊聲中減弱下來。他們開始躬身,跪下,對著那老人安靜而整齊的不停叩拜。

“先祖呀……”那老人終於開口了,聲音極低沉,又暗啞:“……引來這災禍的漢人,該受到懲罰!我們的族人獻上祭品,保佑……保佑我們……”

老人的藤杖呼一聲從火堆上劃過,那火焰蹭蹭燒的更烈了,老人揮動著藤杖,忽然往張皓文的方向一指,張皓文手腳冰涼的站在那裏,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難道他被發現了嗎?他一動不敢動的站在那裏,就在這時,他身邊的樹叢沙沙作響,一隊人從那裏鑽了出來。

張皓文終於鬆了口氣,但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那一隊人在最前頭的,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兒!

這女孩兒的穿著打扮和村民截然不同,一身剪裁合體的藍色緞子襖裙,隻是衣裙已經髒了,原本紮成兩個羊角髻的頭發也有些散亂,清秀的小臉滿是淚水和泥汙,她驚恐的瞪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一群奇怪的人。

老人的藤杖對她一指,仿佛知道要發生什麽似的,這女孩在片刻沉默之後,忽然張開嘴大喊起來:“救命!救命呀……”

這孩子到底是誰?張皓文來不及多想了,隻知道自己必須得想辦法把她救下來。他故伎重演,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到了空間裏,飛奔上山挑了一隻看上去頗能唬人的色彩斑斕的大鳥,一把把它裹在白玉網裏帶進了現實。

空間裏的動物都性情溫順,但這鳥剛才還在覓食,現在一把被張皓文揪了出來,一臉茫然,不情不願的瞅了張皓文一眼,長長的鳥嘴晃了晃,忽然叫道:“嘎……”

鳥的叫聲非常響亮,張皓文趁勢把手一伸,那鳥衝著黑暗中唯一的一個光亮之處——那一堆篝火就飛了過去,在火焰上不停的盤旋著。

“神鳥!”眾人的眼裏充滿了崇

敬和恐懼,紛紛又開始磕頭。

手舉藤杖的老人一輩子做法禱告,大概從沒有收到過這麽好的效果,一時間也有點不知所措,隻能喃喃道:“祖先的神靈降臨了……”

張皓文正轉著圈的靠近女孩被拴住的那一棵樹,想著怎麽趁著混亂把她救走,誰知道這回的鳥卻沒有上次那麽配合,它好像被這些村民嚇到了,四處尋找著熟悉的人——張皓文。

當它看見張皓文的一瞬間,它馬上就衝過人群飛了過來,然後,興高采烈的落在了張皓文的肩上。

張皓文這時候離那女孩隻有咫尺之遙了,他甚至已經掏出一塊磨得尖利的石頭,準備解開女孩手上的繩索,結果下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僅暴露了自己,計劃也泡湯了。

還好,那鳥歡喜的落在張皓文的肩頭,這讓這群人對張皓文產生了一種敬畏,至少,他們暫時沒有把張皓文當做敵人,張皓文靈機一動,想到,或許自己可以裝成神鳥的化身,讓他們把女孩放了,這樣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該說什麽?鄉親們……?張皓文有點不太確定自己應該怎麽稱呼這些奇怪的村民,但是當他就要開口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怎麽稱呼並不重要,他雖然能聽得懂他們說話,但是,他並不會說他們的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