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娘看著他爹的樣子也是心疼不已,有了上一世的教訓,這裏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杜應貞此時內心的痛苦了。
這個家裏誰都知道對方的算計,唯獨杜應貞天真地相信“一家人不必計較”。
杜應福對著裏正作揖道:“裏正大人,我杜應福種了那麽多年地,供他們吃供他們喝,誰都知道在弟妹懷孕的時候,一直是我娘子在燒飯,對他們好了這麽多年,難道不能有一點補償麽?”
杜應貞惱火非常,衝上去將杜應福推開,喝道:“這麽多年,我們家哪個月沒有交月例了!就算是輪到你們,還不是隔三差五我們買菜!你竟然敢在爹的靈前胡說八道!”
“你閉嘴!”杜應福罵道:“別以為你考上了白馬書院就為所欲為。你說交月例,誰看見了?有記錄嗎?”說著不禁往地上啐了一口。
裏正忙將他倆分開。村裏麵為了分家的事情鬧僵的有不少,但是他沒想到號稱書香之家的杜家分起家來也是這幅德行。
“行了行了,你們能不能好好說話!”
有裏正發了話,杜應貞隻好退到自家這邊,生生將怒氣吞了進去。
杜應福見狀,不慌不忙道:“裏正,我們家這情況是這樣的。我爹從小隻允許我們兄弟一人讀書,我就將機會給了弟弟,若不是我,他如今也不會考上白馬書院,有那麽好的前程。你說我犧牲了這麽多,拿點房子和地還不應該嗎?”
杜應貞頓時急道:“那你怎麽還要分我們做生意的錢?!”
隻聽杜周氏在對麵輕蔑地看著杜應貞,冷笑道:“要不是那二十兩的本錢,你們能有那麽多銀子賺嗎?爹的錢我們也有份,你們靠我們的錢賺到的銀子,我們怎麽就不能分了!”
“你做夢!”杜秋娘淡淡出聲。
杜周氏正要說“一個小輩有什麽說話的資格”,隻見杜秋娘冷冽的目光投了過來,頓時從頭到腳都冷了起來,喉嚨一塞,便沒說出話來。
“大娘,你是不是想說我一個小輩沒有說話的資格。”杜秋娘冷笑了一聲,淡淡道:“我爹是個讀書人,做不了這種撕破臉皮的事情,我娘又性子軟,少不得被你們欺負。”
王三娘一手抱著虎頭,一手忙拉了拉杜秋娘,意思是不要她趟這渾水。
杜秋娘隻是笑著看著一眼她娘,上前對裏正福了福身,道:“裏正大人,不瞞您說,我家現在已經是我當家了。所以,這分家的事情,我相信我是可以說上一兩句的。”
對於杜秋娘,裏正接觸了不是一次兩次,心中對她也是十分肯定的。隻像杜應貞征求了意見,便沒說什麽。
杜應福向來知道杜秋娘牙尖嘴利,忙道:“你爹你娘健在,那裏輪得到你一個丫頭片子做主,你早晚是外人,怎麽輪得上在我杜家耀武揚威。”
杜秋娘冷笑道:“我一天沒出嫁就一天是杜家的人。再說,你想搶的銀子可大部分都是我賺回來的,你有什麽資格爭搶。”
杜秋娘一邊喝住杜應福,一邊對裏正道:“裏正大人,我的意思是這樣的,我大伯的話也不無道理,我爹有今天也確實是托了讀書的福。”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除了杜秋娘自己,無不震驚。她剛才還在嗆杜應福,現在又說他講的有道理了。尤其是杜應福,隻是疑惑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出什麽幺蛾子。
杜秋娘不卑不亢道:“這房子和地,我家除了應當得的,其餘一分都不要,都給他們也無不可,但是……”
杜秋娘陡然提高了聲音,鏗鏘有力道:“但是我做生意的錢,一分都別想染指。爺爺那裏的二十兩銀子,我早就還清了。為此,我還讓爺爺寫了收據。”
杜秋娘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上頭白紙黑字地寫著還了錢。按道理來說,一家人本不應該這麽見外,但是杜秋娘為防不測還是做了一回惡人,沒想到是做對了。
“沒錯,是杜老爺子的字跡。”裏正點了點頭。
有了收據,杜應福他們為了分錢所說的理由就不成立了。杜應福皺緊了眉頭,打她做生意的錢的路子被封死了,那麽家裏的錢就不能給他們一分!
“好,既然已經還清了,那你做生意的錢是你自己的,我們不會染指一分。但是……”
“慢著!”杜秋娘對著杜應福莞爾一笑。這笑容甚是甜美,但是在杜應福看來,卻是讓他心裏直發毛。
裏正忙道:“秋娘,你想說什麽?”
“咳咳……”杜秋娘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我這二十兩銀子給了爺爺,收拾遺物的時候卻不見一分錢的現銀。我記得這遺物都是大娘收拾的吧,這銀子去哪裏了?”
杜周氏渾身一顫,這些銀子早就被她收起來了。急忙道:“什麽銀子,我沒見到什麽銀子,誰知道老爺子是丟了還是花了,還是被你們騙走了。”
“是麽?我記得爺爺那錢是放在一個藍色包袱裏的,那包袱可是上好錦緞啊,我記得前兩日還在您家裏看到過呢。要不要我們一起去看看?”杜秋娘看著杜周氏淡淡地笑著。
杜周氏頓時急了起來。當初拿了銀子,她看那布料甚是好看就沒舍得扔,沒想到被發現了,急忙朝著杜應福投去求救的目光。
沒想到杜應福還沒想好怎麽說,杜燕兒就先出了聲。“不過是塊藍布罷了,我家也有不少,都是舅舅送給我做衣服的,有藍布能說明什麽?”
杜周氏忙幫腔道:“對,能說明什麽?”
杜秋娘見她們嘴硬,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禁笑道:“可是那藍包袱上麵還繡著奶奶的小字呢,這包袱總不是隨處可見了吧。”
“你!”杜周氏頓時憋得滿麵通紅。她是見到過那小字的,本來還以為是個奇特的花樣子……
杜應貞聽到這裏,袖子裏攥著那封遺書,已是再也憋不住了。
既然杜應福早就不念兄弟之情,那麽他就不能做一個不孝之子。
“我這裏有爹留下的遺書,裏麵關於分家的事情都說清楚了。”杜應貞憤怒地看了一眼兄嫂,將遺書交給了裏正。
本以為這個出其不意能讓杜應福和杜周氏幡然悔悟,沒想到杜應福卻是笑了笑,道:“遺書?我這裏也有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