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於翠翠見眾人都在等著她說話,不禁縮了縮身子,越是顯得身形單薄。

“我……我爹生病,欠了好多銀子……”

“原來是這樣。”眾人恍然大悟。理解了五十兩的原因,眾人都開始同情起她來,又讚許她有債必償。

但是同情是一回事,掏錢又是另一回事。

杜秋娘上前問道:“於翠翠,你可還記得我?”

於翠翠抬頭看她,茫然地搖了搖頭。“這位姐姐,看著麵熟,可是實在記不起來那裏見過。”

“我買過你的酒。”杜秋娘直言道:“怪不得有段時間沒見到你跟你爹上街賣酒了,原來是……節哀。”

於翠翠想起了杜秋娘,頓時便想起了她買酒時候出手大方,急忙撲過去抱住杜秋娘的腿,喊道:“姐姐,你一定有錢買我的,求求你買了我吧,我已經無家可歸了。若是今天還沒人買我,債主就要送我進窯子,我爹也無人安葬了!”

小腿處傳來一陣寒意,可見這於翠翠身上是多冷了。杜秋娘看向王三娘,隻見王三娘已是不在人群中,隻剩下杜應貞抱著虎頭在那兒。

“秋娘,我在這兒。”王三娘拿著錢袋子擠到前麵,忙蹲下身拿出兩塊銀錠子遞給於翠翠,道:“於姑娘,這是五十兩銀子,你快去還債去吧。”

於翠翠瞪大了眼睛看著王三娘手上的銀子,愣了片刻,急忙磕頭。

人群中有人道:“你們還真是大方,我看著丫頭凍了這兩天了,也活不長,身子看起來瘦瘦弱弱的,這五十兩是虧了……”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道:“人家好心,關你什麽事。”

於翠翠接過銀子,從懷裏掏出一張按了手印的賣身契交給杜秋娘,道:“還請夫人和小姐容許我安葬我爹再行上門。”

王三娘摸著她的頭笑道:“不必了。這錢算是我們贈與你的,快去安葬你爹吧。”

杜秋娘亦是將賣身契交還給她,道:“是啊,以前我們還買過你家的酒,也是緣分。好生去安葬你爹吧。”

於翠翠熱淚盈眶,默默回過身去,拖著她爹的屍體下的主席艱難地走了。

人生在世,多的是艱難。

杜秋娘舒了口氣,扭頭隻見杜應貞抱著虎頭過來,笑道:“現在放心了?可以趕路了?”

走到馬車邊,隻聽馬夫歎氣道:“你們肯定是被騙了,哪有人拿了銀子還不走,還會上門來做奴婢的。”

王三娘一麵托著杜秋娘上馬車,一麵對著馬夫笑道:“本來也不要她來做奴婢。”

天黑之前,三人終於到了驛站,兩個馬夫要了一間房自行去休息。而杜秋娘一家人先是將行李送去了房間,接著便下來在堂間吃飯。三個人點了一盆飯,一盤炒青菜、一盤蘿卜湯、一盤紅燒肉。

堂間有不少去白馬書院上課的學子,不時地聊著些書院的規矩、哪個先生好或者不好等話語,杜應貞便也上去討教了了一番。

回到桌上感歎道:“哎呀呀,光學費一年就要上百兩銀子,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也不知道會分到哪一個先生……”說著便抬頭看著房頂,若有所思。

杜秋娘和王三娘好笑,這還沒上學呢,就先焦慮起來了。到時候等書院考試,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第二日一早,一家人又重新上路,到了下午,終於見到了姑蘇的城門。

姑蘇城裏一派祥和,過年的喜氣還未褪去。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叫賣的聲音不絕於耳。

按照房契上麵的地址,杜秋娘找到了位於翠玉閣後頭的河對麵的一處宅子。這座宅子不大,後門正對著河,出來洗洗刷刷的倒是方便。隔著兩三戶人家就是橋,過了橋就是鬧市。

杜秋娘等人沿著橋過了河,繞到了宅子正麵。宅子不大,也就四間房的寬度,門口兩根紅柱子撐著,大紅木門上的銅鈴有些生鏽,抬頭看去,瓦片倒是很新的,一看就知道是新換過。

宅子麵前就是一條大青石板路,對麵是一排商鋪,不遠處是一處牌坊。那牌坊旁邊是一座大宅子,門口的石獅子尤其顯眼。

這樣的位置,六百兩銀子實在是便宜了。

三人下了馬車,馬夫們恭維了幾句,拿了錢就走了。

杜應貞將行李放在腳邊,敲響了銅鈴。不到半刻,裏頭就開了門,走出來一個管家來。

“請問你們是?”

杜秋娘和王三娘看到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此人就是當初跟著錢少白去杜家,給王三娘診斷出懷孕的那個祥叔。

“祥大哥,是我們呀?環溪村的杜家?”王三娘激動道。

祥叔仔細地看著她們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是你們啊,太好了。錢掌櫃讓我在這裏等你們,可巧就來了。快進來。”

三人大包小包地進了門,由祥叔帶領著看了一遍屋子。

宅子不大,進去是一個未開墾的小花園,零星地種著一些牡丹、海棠。正對麵是正堂,旁邊是兩排屋子,一排四間房,有書房、廚房、臥房、客房……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走的一應都是石子路,圍牆有兩人高,屋後種著一些竹子和荊棘。荊棘是防止有人從後麵翻圍牆的。

參觀過屋子,眾人又回到大堂,祥叔道:“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廚房裏有現成的米和柴火,房間裏的被褥也都是現成的,都是我們掌櫃的吩咐準備的,說你們來的匆忙,湊合住一宿吧。”

參觀的時候看了個大概,隻知道錢掌櫃周到,沒想到竟然連這些東西都想到了。

杜應貞忙作揖道:“多謝你們掌櫃的。對了,這麽晚了,你何不住一晚再走?”

祥叔回了禮,笑道:“不用了。錢府離這裏不遠。就隔著兩家。老爺他們這兩日也要到了,我還要回去準備準備。”

杜秋娘想起在門口看到的那個大石獅子,離這裏正好隔著兩三家,忙問道:“錢府可是門口有兩隻石獅子的?”

祥叔道:“正是呢。”說著看了看外頭,天色漸暗,忙道:“我先走了,告辭。”

“等一下。”杜秋娘喊住他,忙從包袱裏掏出了二百兩銀子的銀票來塞給祥叔,隻道:“我們搬了新家,這個月的交貨時間隻怕要延後了,這二百兩銀子一來是多謝錢掌櫃的照顧,二來這是違約金,往後若是再有延誤,錢就從這裏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