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大半夜的絕不會有官兵或者其他商船經過, 但是那些水匪還是不自覺地加快了手下的動作,進入一間屋子以後,把藏得不明顯的銀票、首飾、金子之類的東西找出來, 撈在懷裏就走, 他們時間有限,也沒有功夫一一再去仔細搜尋。

恰巧,方才船上發出的那一聲慘叫給所有人都提了一個醒, 在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的時候, 這些惜命的富人便在第一時間藏起來了大半的家財,隻在露了一小半的財富在外麵,這種藏東西的程度是最浮於表麵的,為的就是能夠稍許滿足水匪的胃口, 好在保住性命的同時也能保住一些家底兒。

因此, 水匪們這一趟折騰的收獲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大,心裏並不滿意,嘴裏也就在不幹不淨地罵著些髒話,令被捆住的人都不由得麵露屈辱之色。

不過,若說男子臉上的是屈辱憋悶之色, 那麽, 女眷臉上更多的便是惶恐了,那種惶恐,是出於對自身命運的未知和茫然, 水匪們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免得惹來官兵的真怒火,可是, 若是在搜查的過程當中動手動腳、占些便宜, 那也是格外順手的事情。

周長寧站在門後, 微微弓起身子,手裏的那條桌子腿在進入這間屋子的時候就被他拋棄了,而此時,他已經聽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了,還不止一人,三五成夥的嬉笑著,似乎覺得今天的這趟活兒格外容易似的,剛上船時的警惕早已消失不見了。

終於,這三五個人挨個進入了這一排的每一間屋子開始搜金銀財寶,有人已經停在了周長寧所在的這間屋子門口,在門上映出了一個人形的影子來。

周長寧躲在牆後黑得什麽也看不見的角落裏,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那人伸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了,借著月光,周長寧看清楚了,此人的身形和他還是有些差距的,心下一沉,待會兒的衝突怕是不可避免了。

等到那人走了進來,下意識地朝著屋子裏四處打量了一番,結果卻對上了角落裏一雙明亮的眼睛,第一時間就要喊出聲來,引來自己的兄弟們一塊兒對付周長寧。

哪知,他快,周長寧比他的動作更快,一個箭步跨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死死地捂住了那人的嘴巴,察覺到那人的掙紮之後,狠了狠心,手上加大了力道,直接扭斷了他的脖子。

嚴格上來講,這是周長寧手上的第一條人命,可惜,他現在也沒有時間再去感慨什麽了,將那人軟趴趴的身子拖到了角落裏,以最快的速度將他身上的外衫扒了下來,換在了自己的身上。

當然了,最重要的肯定是這人手裏拿著的那柄刀,這才是周長寧一番折騰的關鍵所在,就算他身具大力,可是雙拳難敵四手,這些水匪一個個都是做足了準備才摸過來的,他僅靠手中的桌子腿怎麽和人家的真刀實槍去拚?所以,武器很重要。

隨即,周長寧模仿著水匪的動作,佯裝在屋子裏翻找著金銀等物,不過,他隻是略微找到了幾個銀錠子就罷手了,趁著鄰近的幾間屋子裏水匪都還沒有出來,他趕忙出門,弓著身子,刻意遮了遮自己的麵容,向著通道處走去。

也幸好這兩排屋子最後麵已經沒了油燈照亮,否則,周長寧還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提前被人發現,然而,越向方管事他們被捆的地方走去,周長寧的心裏也就越發緊張起來。

水匪當中也是有很明確的等級製度的,要進旁人的屋子裏去翻找東西,那是最底層的小嘍囉要做的活,但凡手中有點兒小權力的,都已經不屑於再去做這樣的活計了,左右給那些人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私藏東西,既然如此,好生坐在這裏,隻等著手下人的孝敬,難道不舒服嗎?

方管事等人都是被捆住了的,就連船上的水手、護衛也都在鬆懈之際被人一並綁在了這裏,當然了,凡是現在還被捆在這裏的,那都是十分清楚什麽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因為但凡表露出一絲反抗的意識的,早就被他們解決掉了。

也正是因為知道方管事等人已經翻不出什麽風浪來,剩下守在這裏的當家的和幾個小頭目,心情才很是輕鬆,仿佛已經看到了帶著今晚的收獲回去以後兄弟們一塊吃好喝好的日子了,不過,權力更大的大當家不在,所以,他們提前慶祝一番,應該也無事的吧?

幾人心裏如是想著,堅決不肯承認,自己是被手下人從一間屋子裏搜出來的幾壇子美酒給勾起了肚子裏的酒蟲,於是,離得越近,周長寧就越是能夠聽到那幾人推杯換盞的說話聲,心裏不免鬆了口氣。

事實證明,還是周長寧太過單純了,這口氣鬆得早了些,幾位頭目有權力開始提前分配他們的“戰利品”,但還有幾個小嘍囉因著不受重視、撈不到去房間裏翻找金銀這樣有油水的活計,於是,落到他們身上的,也就剩下了看守這個再簡單不過的任務了。

然而,看著從通道中走出來的一人,衣服的確是他們寨子裏統一縫製發下來的不錯,但是,他怎麽不記得,今晚一道出來的還有這麽一位兄弟呢?看上去身板瘦瘦弱弱的,就這樣的,是怎麽進他們寨子裏的?

就在這人擰眉冥思苦想之際,那廂,方管事卻是隨意一瞥,定住了眼神,很快又恢複正常,隨後麵露痛苦之色,呼出聲道:“哎呀!好疼啊!”

方管事何許人也?那是和許多人精要打交道的老狐狸,沒吃過豬肉也總見過豬跑吧,演戲的本事雖然沒有專門學習過,但長期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學到了七八分,眼下驟然出聲,乍一看,還真像那麽回事,成功地將幾個看守的小嘍囉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你這老頭兒,怎麽回事?”其中一人語氣很是不耐煩地說道,當然,心知能夠被捆在最前麵的人定然身份不一般,所以,不耐歸不耐,也終究不能不管不問,省得出了什麽意外、到時候上頭追究下來,他們可擔不起那個責任。

方管事一邊繼續連聲喊痛,一邊斷斷續續地道:“回大人的話,小人也不知道,興許是今天晚飯吃了些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眼下已是腹痛難忍,還希望大人能允許小人去解手一趟,以免實在忍不住,鬧出不雅的事情,也擾了幾位大人喝酒的興致。”

方管事自覺能屈能伸,不過是些許稱呼上的便宜,他才不在乎呢,隻要能夠脫困,喊兩聲大人又算得上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他的話眾人心下都聽明白了,就算他們水匪再不講究,也從沒有將汙穢之物弄到身上的時候,一想到方管事待會兒可能會惹出來的場麵,頓時心下一陣嫌惡,甚至衝動之下都有解決了這個老頭兒、一勞永逸的想法了。

所幸,那廂喝酒的幾個人中有一人投來了目光,十分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出兩個人陪他去解手,速去速回,老子可警告你,別想耍什麽花招,否則,老子的刀可就放在這兒呢。”

“是是是,小人豈敢?多謝大人體諒!”方管事訕訕地陪笑道,一邊強忍著痛苦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被指出來的兩個小嘍囉心裏那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本想押著他去解手的,哪知,下一秒方管事居然弓起了身子,麵露痛苦之色,儼然是在強行抑製著某種衝動。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不妙,拿刀一下便將方管事手上捆著的繩子給割開了,推了他一把,惹得方管事一個踉蹌,驚恐地道:“你趕緊去!我兄弟二人就跟在你身後!”他們可不想給這人收拾爛攤子,左右頭兒也沒說給他解不解繩子,那就先解了讓他跑快點兒再說吧。

誰知,下一秒,方管事便轉過身來,臉上哪還有半點兒痛苦的神色?還不等二人驚怒,便發現脖頸間一涼,似乎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往外流失一般,隨即身體倒了下去,不必多說,這自然是周長寧做的了。

與此同時,那幾個小嘍囉也發覺了不對勁兒:“臭小子,你幹什麽?”周長寧抬眼,讓幾人看清了他的麵容,原先就在懷疑著什麽的人登時大叫出聲:“不對,你到底是誰?”

幾個頭目也不再喝酒了,拿起佩刀,警惕地看著周長寧,見他身板兒這樣瘦弱,放下了心,隨後為首的一人眼裏閃過一絲獰笑:“小子,你也是這船上的吧!原先還想著先把這些個肥羊宰一宰,刮出些油水再說呢。

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個又窮又傻的漏網之魚自動送上門兒來了?還一下子殺了我兩個兄弟?不,是三個!嗬嗬,看在你小子這麽自覺送死的份兒上,老子做主,可以給你留個全屍,都給我上!”

周長寧才懶得理會這番話呢,他持刀看著這群人,與此同時,已經被解開手上繩子的方管事卻是飛快地撿起了地上兩個水匪的佩刀,挑著一看能有幾分力氣的大男人,用刀先給他們割開了手上的繩子,至於剩下已經被這番變故嚇傻了的女眷,則是衝著她們吼了一聲:“還愣著幹什麽,跑啊!”

水匪隻是捆住了眾人的手,卻並不妨礙她們逃跑,有了方管事的這一遭提醒,那些女眷才好似從夢中驚醒一般,頭也不回地向著身後的其他通道跑去。

當然了,有理性分析得失的,就有想借此以真心感化自家夫君的,一個個淚水漣漣:“老爺,妾身不走!妾身和老爺夫妻一體,自該共渡難關!”

......這是看似文雅的方管事此刻內心的真實寫照,什麽叫做“自我感動”,他這下才算是見識到了。

周長寧也不管身後的其他人在生死麵前怎樣互訴衷情,眼角的餘光瞥到了方管事走到張徽父子身邊頓了頓,卻沒有停下腳步來為他們父子二人解開繩子,他心下滿意,方管事是個明白人,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