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 鄭坤到底有幾分見識,知曉此事事關重大,也不是他能決定得了的, 還是得傳信給王爺才是, 便帶著溫和的笑容道:“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了,隻是,還需要過幾日才能給你答複, 這玻璃製成的鏡子, 就暫且先留在本官這裏吧,方才聽你講是近日和家人一道來了衡池郡的?既如此,這幾日倒是可以帶著家裏人在城中逛一逛。”

周長寧微微點頭:“是,那學生今日就不多叨擾了, 隻是, 學生現在所居之地距離大人府上較遠,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身子弱了些,讓大人見笑了, 可否勞煩大人派馬車將學生送回家中?”

鄭坤自無不可, 雙方都是聰明人,鄭坤怕周長寧耍什麽花招,話裏提到了“家人”二字, 周長寧則是聞弦而知雅意, 提出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將自己的居住地拋了出來, 相當於將軟肋主動遞到了鄭坤手裏麵以示誠意, 故而, 兩人心下對於今天的這一場談話都很是滿意。

在周長寧離開郡守府後不久,鄭坤方才就暗示管家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都回來了,確認周長寧口中暫無虛言,心裏有了成算,入夜時分,一隻信鴿從郡守府撲騰著飛了出來,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這種信鴿是高門顯貴人家花了大精力豢養的,輕易不會動用,因此,在接到表兄來信的時候,懷王還有些小小的吃驚,據他所知,衡池郡目前還算是個清靜之地,也不知出了什麽急事,竟能惹得表兄動用起信鴿來。

從信鴿的腿上取下信件,懷王展開來一看,上麵的內容隱含的信息量頗大,他一時間也無法做出自認為正確的判斷來,巧在這會兒是府上剛用過晚膳的時間,大家都還未睡下,因此,懷王也不等明日了,直接便讓管家派人去請他府上的幕僚以及郡守府的人前來書房議事。

不比其他幾位王爺,懷王早在來到封地的時候,便慢慢滲透著,直到將整個封地的勢力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郡守府的人雖說是受朝廷冊封的官職,可卻早已成為了他的人,原先皇帝還未出事的時候,他隻想著能讓自己在封地上過得自在一些,不至於有個郡守時常掣肘,可是,在皇帝出事以後,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倒是派上了大用場,最起碼,懷王可以保證的是,隻要他不願意,他那三個侄子派來的探子休想從棲元郡得到半分消息。

書房裏,鄭坤飛鴿傳書送來的信件在眾人手中依次過了一遍,當下,眾人心中便各有各的計較了。

“諸位,表兄所說之事,諸位覺得是否可行?說起來,本王向來主張‘兵貴於精而不在於多’,可是,目前訓練出來的精兵已經是王府的收入所能維持的最大數量了,若是當真如此人所說,做起這所謂的玻璃生意,其中的利潤必然相當可觀,本王也就能夠再次命人暗中招兵、訓練強軍了,唯一的疑慮就在於,那人是否可信。”

顯然,懷王自己是有幾分心動的,想想也是,在眼下這個關鍵時刻,誰的兵力強就代表著掌握了更大的話語權,對於內心有幾分野望的懷王來說,突然冒了出來的周長寧雖然是個不穩定因素,但根據鄭坤隨著信件一道送來的關於此人的家世背景,懷王自覺,還是能夠將此人掌控在手中的。

“王爺,根據鄭大人提供的信息,屬下以為,此人能夠以農家子出身坦然找到鄭大人談起為王爺做事,的確並非無能之輩,既如此,對於此人便有兩條路可以選擇,要麽,將他的家人掌控住,如此一來,不愁此人不用心為王爺辦事;要麽,王爺就將此人當做一個年紀雖輕本事卻不小的賢能之人來對待,手段嘛,自然也該溫和些,以安撫攻心為上。”

顯而易見,這些人一致同意,玻璃這門生意可行,畢竟,賺錢的事情誰會不喜歡呢?他們追隨懷王,自然是王爺的勢力越大,他們能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多了,唯一需要王爺來做決斷的,便是該如何對待這個周長寧了。

究竟是將他當做自己人,還是把他當成一把刀、時刻防範著此人噬主?懷王自己也在心中思量,不一會兒便做出了決斷來。

信件傳回衡池郡,鄭坤也就知道該如何做了,這一日,有一輛瞧上去普普通通的馬車停在了周家宅子的後門處。

周家還沒來得及買幾個下人呢,因此,這用於下人采買東西進出的後門一直都未曾徹底啟用,也就是林氏妯娌幾個圖方便一大清早去買菜的時候會從此處進出罷了,對此,鄭坤自然是清楚的。

“呀!”林氏照著往常的時間和二弟妹楊氏準備一道出門買菜,然而剛剛打開後門,卻發現有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有一小廝靠著車廂正在打盹兒,頓時驚呼出聲,雖然馬車並不華麗,可他們家初來乍到的,又能從哪裏認識到家裏有馬車的富貴人家呢?難不成,是方管事找到了他們落腳的地方?隻是,又為何不從正門拜訪呢?

正當林氏心中驚疑不定之際,那小廝卻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小跑著過來,臉上帶著笑,對林氏二人行了一禮道:“兩位夫人安好!小的叫阿榮,我家主人有事要拜訪周長寧周公子,不知周公子現下可在家中?可否勞煩夫人帶路一番?”

林氏和楊氏對視一眼,原來是尋長寧的,想到自家兒子前段時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折騰,也不知折騰出了什麽東西,這幾日倒是恢複正常了,林氏這才明白過來,想著不能耽誤了兒子的正事,便道:“弟妹,那今日就要勞你一個人去買菜了,或者,我去喊三弟妹陪你一道去?”

楊氏眼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從她胳膊上接過買菜的籃子,挎在自己的胳膊上:“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能買個菜丟了不成?嫂嫂便放心吧。”說著便離開了。

從後門進入,林氏走在前麵帶路,那小廝恭恭敬敬地跟在方才從馬車上下來的中年人身後,周長寧的生物鍾還是很穩定的,早早便起床了,用過早飯以後便開始在書房裏溫習以前“原身”所學過的功課。

待到林氏敲門,周長寧開門一看,一眼便看到了鄭坤,頓時明白了什麽:“娘,家裏今日有客人來,您幫著奶奶一道操辦著今日午膳的菜色吧,客人就由我來招待。”

林氏自然不會非要留下來打擾他們談正事,點點頭離開了,周長寧對著鄭坤朗然一笑道:“鄭大人,請!”

兩人在書房裏坐下,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話,就好像是極有默契地同時展開了一場名為定力的比拚似的,待看到鄭坤眼神裏已經有些許按捺不住的時候,周長寧心裏暗笑,終究還是少不了要和鄭坤打交道的時候,便先低了頭道:“不知鄭大人今日來此,有何貴幹呐?”

且不提鄭坤在聽到他這話的時候心裏是如何腹誹他的“明知故問”,周長寧既然“認了輸”,鄭坤也就見好就收,並不願意再多賣關子:“想來以周公子的聰明才智,我的來意公子也能夠猜到幾分,沒錯,我昨晚收到了王爺的回信,王爺覺得玻璃這門生意可行,對周公子的智慧很是讚賞,還吩咐我一定要好生善待公子。”

顯而易見,懷王這是接受周長寧的投誠了,對此,周長寧的臉上也並未顯露出絲毫的意外之色,既然鄭坤先改了稱呼,對他自稱“我”,周長寧也不拿喬:“長寧明白,定會時刻謹記王爺的知遇之恩,好好做事,對了,鄭叔若是不嫌棄的話,喚我一聲長寧也就是了,不必公子來公子去的,沒得聽起來格外生疏。”

鄭坤從善如流,順勢改了稱呼,喚了一聲“長寧”,當然了,周長寧以“玻璃”作為向懷王投誠的敲門磚,但是具體操作起來,可沒有這麽簡單,其中牽涉的利益何等龐大,如何運作、周長寧這個出人又出力的該得幾分,這些都是由鄭坤代替懷王來和周長寧談的,故而,等到兩人將這一條條細則敲定下來,還真到了該用午膳的時候了,周長寧也就出言挽留了鄭坤兩句。

鄭坤此時正是深覺和周長寧往後得加強聯係的時候呢,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坐在周家的飯桌上,菜色顯然是周家能夠拾掇出來的最好的了,鄭坤自己也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人,臉上並未顯露出絲毫嫌棄之色,麵對周老爺子和老太太,態度也顯得很是尊敬,倒是讓周家人心裏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本周是單休,所以才到了今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