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坤從善如流地喚了一聲“長寧”, 當然了,說要做生意也不可能一句兩句話就這樣拍板定了下來,兩人在周長寧的書房裏就具體的細則章程又商議了足足一個半時辰, 才算是勉強形成了一套體係, 這自然也是周長寧會找上懷王的原因,畢竟,白手起家這四個字, 說起來容易, 想要做到卻不簡單,在周長寧需要時間發展起來的時候,懷王無疑能夠在前期給他提供足夠的支持。

午膳自然是在周家用的,隻不過, 林氏的廚藝雖好, 限於見識,也並未鼓搗出什麽新花樣來,僅僅做了一些家常的菜色,鄭坤坐在周老爺子身邊,掃了一眼桌上, 臉上並未露出分毫異樣之色, 反而在吃飯的間隙,和周老爺子很是談得來。

待送走了客人,周長寧這才對著一家子交代了他近日所做的事情, 得知剛剛來的那位客人竟是一位王爺的表兄, 周家人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周老爺子沉思片刻, 問道:

“長寧啊, 你鼓搗的那些東西, 我們也都不懂,隻是,我老頭子到底活了大半輩子,咱們鎮上的那些富貴人家尚且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更何況是身份無比尊貴的王爺呢?王爺的封地在南方,你也並未見過他,又怎能保證找上他投誠,不是在與虎謀皮呢?”

周老爺子的謹慎是有道理的,畢竟,對於那些個皇家貴胄來說,他們才是王法,這一點,早在周家人從周家村被迫逃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清清楚楚了,按照他們一家子本分老實了一輩子的性格,原是應該恨不得離那幾位王爺遠遠的,哪成想,周長寧卻來了個先斬後奏?

隻是,周老爺子也並未開口抱怨什麽,畢竟,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入了貴人的眼還想全身而退,顯然現在的周家並沒有這樣的本事,因此,還不如把該了解的東西了解清楚,如此也能讓一家子有個足夠的心理準備。

“爺爺,我雖然來了衡池郡以後也不怎麽出門,但是您忘記了吧,我曾經看過那麽多邸報呢,在這幾位王爺的封地之中,棲元郡百姓的日子是最好過的,因此,孫兒覺得,隻要懷王心中有百姓,他的為人也就不會差到哪裏去,孫兒既然帶著一大家子入了這漩渦,自此便會謹慎小心行事,時刻記著一大家子的安危都係於我的身上呢。

況且,玻璃這門生意雖然還未起步,但其前景卻是極為可觀的,待孫兒做出一番成績,懷王殿下定會想法子與我見上一麵的,屆時,若孫兒發現他並非明主,也一定會隨時做好抽身而退的準備,不會非要在懷王這棵樹上吊死的。”

周長寧這一番話,語氣格外篤定,周老爺子雖不知他能有這般大信心的底氣源自何處,但也並未深究,左右長寧自己心中有章程就是了,他老了,也該放手了,年輕人想闖一闖那就讓他去吧,畢竟,泥人尚且有三分氣性呢,他們家從周家村逃荒出來,一路輾轉,逃得狼狽,若是能有個改換門庭的機會,就算隻有五成把握,他也甘願去讓長寧試上一試,若是失敗了,那就是命,他老頭子認!

上次拿給鄭坤看的小鏡子隻是周長寧在書房裏用了最簡易的法子製作加工出來的,格外費時費力,若是要大規模生產,那樣的法子可行不通了,因此,周長寧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幾乎是住在了玻璃工坊之中,和匠人們同吃同住,把控著每一道工序。

鄭坤聽著懷王的命令,要人給人,要錢給錢,要材料也立刻派人去找,一直待在郡守府的他心下也極為好奇,這個周長寧到底隻是靈光一現、虛有其表還是有些真才實學呢,故而,過了這麽些天,周長寧派人來請他去工坊驗收的時候,鄭坤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便點頭答應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帶上了他的嫡長子鄭旬。

鄭旬翻了年也不過十歲,如今還在郡守府中跟著鄭坤請來的先生讀書,隻是,鄭坤自己並非傳統的文人,在對兒子的教養上,自然也不願意他變成一個隻會死讀書的書呆子,想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才將兒子也帶上了。

看到如今工坊的模樣,鄭坤毫不掩飾臉上的驚訝之色,畢竟,這塊兒地方當初還是他“以權謀私”給周長寧批下來的呢,除了靠近小河灘、周圍荒蕪之外,沒有絲毫特別之處,然而現下,工坊不但是建起來了,裏麵的工匠也是三五成群有條不紊地做事著,即便他們進來了也並未往這個方向投來好奇的目光,在製作玻璃上,鄭坤是門外漢,但他的見識卻不是假的,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見得周長寧管理工坊的手段之了得。

鄭坤父子倆往裏走著,總算是見到了周長寧,鄭旬不由得好奇地看向他,鄭坤卻是心下吃驚,與上次見麵時相比,周長寧黑了些,也清瘦了許多,可見是一心撲在了工坊的事情上。

周長寧和鄭家父子倆打了招呼,便毫不客氣地開口道:“鄭叔,如今工坊的玻璃產量已經逐漸穩定了下來,經過多次試驗,我們做出的玻璃品相比起市麵上流通的還要勝過一籌,現下麵臨的問題就是,該如何把玻璃賣出去。”

鄭坤自然也清楚這一點,畢竟,賣了玻璃、拿到手的銀子,那才是真真切切的,不過,在此之前,他總得先看一看工坊做出來的玻璃才行,周長寧也知道什麽叫做口說無憑,將鄭家父子倆帶到了倉庫這邊,現如今產量最高的無疑就是門窗玻璃和玻璃鏡子了,而且,介於有些人或許買不起全身鏡,周長寧還特意做出了梳妝鏡和便攜鏡。

說實話,鄭坤父子二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門窗這般大片的玻璃呢,隻要一想到以往隻能往皇室進貢的玻璃,現下卻是在這麽一個小小的工坊裏被做了出來,甚至品相還要更勝一籌,父子倆心情便不由得有些奇妙起來。

“雖然見麵次數不多,但我自認為對長寧也有些了解,你這人啊,性子應當是有些走一步看三步的,當初既然主動找到郡守府來,我可不相信,你會沒有將玻璃賣出去的法子。”

鄭坤這算是帶了些許考校意味了,左右周長寧也不在意,隻要能達到目的,讓懷王看到他的能力,管他用的誰的法子呢,便道:

“玻璃現在還算是個稀罕物件,也隻有一部分人願意掏這筆銀錢,不如將一批玻璃送往棲元郡,另外,鄭大人府上也該辦個什麽宴會了吧,屆時,鄭大人的書房換上了玻璃,顯得格外明亮,鄭夫人將鏡子不經意炫耀出去,無論是確實需要,還是出於攀比,想必玻璃這門生意都能打開銷路了吧。”

聽到這話,鄭坤豈會不知道,說是由他府上打開銷路,周長寧實則打的是懷王殿下的主意呢?畢竟,所謂“上行下效”並非說說而已,屆時,就算是不願站隊在殿下身後的人,也會有一部分為了保持自家的體麵而找上殿下牽線購買玻璃吧,這樣一來,不僅賺了銀子,說不定還能有些意外之喜呢。

唯一存在不確定因素的,大概就是殿下到底願不願意站出來了,隻不過,鄭坤身為懷王的表兄,對這位爺還是有些了解的,自然也知道該怎麽樣拿捏住懷王的軟肋,如此,也就不愁這門生意不好做了,鄭坤如是想著,殊不知,遠在棲元郡的懷王卻是突然打了個噴嚏,倒是惹得身邊伺候的人好一陣緊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