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衡池郡的周家人, 今日卻是迎來了幾位客人,人是由鄭坤帶過來的,雖然礙於懷王還沒有登基, 沒辦法下明旨, 但口諭的內容以及這幾位客人舉手投足間展露的細節,周家人心裏便已然明了。

有了使者帶來的口諭,周家人需在三日後和鄭坤一家人一道進京, 這樣一來, 收拾行李的時間便有些緊張了,幸好周老太太等人都是極為能幹的,周大新三人忙活著交接這些日子忙碌的事情之餘,也不忘給家裏搭把手, 緊趕慢趕著, 這日清早,人數不少的隊伍就這樣出發了。

一路上眾人都是坐的馬車,雖說由於官道都是土路,趕路趕得急了,一行人難免顯得有些灰頭土臉的, 但是好在, 沿路沒有遇上什麽盜匪,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煩。

當然了,周長寧私以為, 這也是和兩支護衛在車隊身側的隊伍息息相關的, 畢竟,盜匪也不傻, 不會明知道硬碰硬惹不起的角色, 還非要湊上來買教訓。

現在的馬車, 減震裝置可真夠差勁兒的,坐在馬車上,感受著這些日子一成不變的搖晃,周長寧再一次在心底裏吐槽道,這可不代表時下的馬車製造水平不行,隻是,達官貴族家還能想盡各種法子來減輕這種震動,普通的馬車可就沒這種待遇了。

幸好,經過這些日子的趕路,他們眼看著這兩天就要到京城了,聽侍衛首領這樣一說,不止周家人,幾乎是整個隊伍的人心底裏都暗暗鬆了一口氣,畢竟,沿路上再美的風景,經過這些天困在馬車上的日子,也該看厭倦了。

那廂,懷王雖然還沒有正式登基,卻已經將整個京城掌控在了自己的手裏,地方上或許還有人渾水摸魚作亂,京城卻是早已恢複到了以往那種安定祥和的生活狀態,這一點,自然是過了城門以後、周長寧一行人看到街上的百姓而感受到的。

不比鄭家在京城裏早有根基,周家人卻是初來乍到的,原本還在想著今晚該先去哪個客棧湊活著落腳呢,在鄭家人脫離車隊、駛往南城以後,馬車卻是絲毫不停,徑自停在了一座看上去很是氣派的宅子麵前。

“周公子,到地方了,您讓老爺夫人他們先安置吧,至於您,還得先梳洗一番,跟著咱家走一趟了。”專程去了一趟衡池郡的宦官站在周長寧麵前,弓著身子,笑眯眯地說道。

這下,周長寧總算是明白剛剛鄭坤鄭大人那個別有深意的笑容是什麽意思了,看樣子,懷王殿下深諳“千金買馬骨”的道理呐,這不,還沒正式見麵呢,就這樣送了他一份大禮。

不過,周長寧也心知肚明,若不是他此前表現出來的價值打動了懷王,又怎麽會收到這樣一份禮物呢?

宅子裏已經有仆人在打掃了,周長寧和周老爺子說了兩句話,在下人的服侍中先梳洗了一番,換上了房間中早已備好的一件衣裳,這下總算是能夠見人了,那位李公公不著痕跡地點點頭,這才和周長寧一道向著懷王府的方向去了。

是的,雖然眾人都心知肚明,懷王距離那個位子也就是差個儀式上的東西罷了,但是,為了避免朝中的那些個老古板又說些什麽不中聽的話,懷王帶著家眷現在仍舊住在懷王府裏。

盡管這樣,經過重重檢查才來到了廳堂裏的周長寧覺得,現在懷王府的守衛力量怕不是比守著皇宮的人還要多呢,也不知道那些自詡維護正統的老臣到底是怎麽想的,遲一日住進皇宮對這位殿下來說有什麽分別嗎?

侍女上了茶,隻是周長寧並沒有去碰,在廳堂中小坐了一會兒,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傳來,不由得抬眼望去,進來的是一個氣質沉穩的中年男子,單看廳堂中的侍女都行了一禮、退了下去,他便明白,今天要等的正主兒,終於來了!

來者正是懷王,但說實話,在周長寧抬頭露出麵容的時候,盡管對他的年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周長寧居然真的這麽年輕,懷王心裏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草民周長寧見過王爺!”進門之前被李公公耳提麵命著臨時惡補了一番行禮的知識,周長寧又是個懂得“入鄉隨俗”的人,現下對著懷王行禮,心裏也沒有什麽障礙。

懷王趕忙走過去托住他,不讓周長寧真的跪下來見禮,沉聲道:“先生快快請起!”雖然和周長寧這是第一次正式見麵,但是鑒於他先前做的貢獻,懷王心裏是把他當做自己的門客幕僚一般看待的,稱呼一聲“先生”也不為過。

待懷王在上首坐了下來,這才再次開口道:“先前由於表兄引薦,又和先生通信過幾次,雖說已經知道先生年紀不大卻極有才華,但今日見麵,本王還是難免有些驚訝,也要謝過先生此前願意輔助本王,若非有先生源源不斷地提供糧草,本王也沒辦法與燕王僵持下去。”

雖說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皇帝了,麵對的還是周長寧這樣一個少年,但懷王並沒有顯露出絲毫驕矜之色,言語之間反而很是客氣。

“殿下言重了,草民所做的,隻是決定一場戰役勝利的其中一個重要因素,最關鍵的,還是殿下知人善用、運籌帷幄之功啊。”

話雖這樣說,但周長寧的臉上卻絲毫不見惶恐之色,當然了,這樣一個清秀的少年即便說的是吹捧之語,可看到他眼底的真誠,還是難免讓懷王心情大好。

“聽聞先生原是黎縣青石鎮人,如今來到京城,怕是還得一陣子時間適應,這樣吧,先生這些日子大可先好好陪伴家人,對京城也多熟悉了解一番,若有什麽疑惑,可去尋表兄解答,待過些日子,先生有了正經差事做,再想尋些清閑時光,怕就是難了!”

自然,懷王指的就是他登基之後了,不過,根據周長寧之前所做的事情,他大抵能夠猜到,懷王對他的安排極大可能是去戶部,隻是,他自己卻有些別的想法。

因此,周長寧掏出賬本來,呈遞給懷王:“啟稟殿下,玻璃這門生意已經有了起色,隻需殿下派人去接手、維持好先前的局麵即可,這便是賬本了,各項支出、利潤,草民都已經一一羅列,可在五日內交接給後來的大人。

草民鬥膽,也想給自己求個恩典,若是殿下想賜草民一個差事做,草民想去工部,還望殿下能夠恩準!”

懷王接過賬本,翻開來看了兩眼,對周長寧想去工部的事情不置可否,反而對他賬本上所用的記賬法有了興趣:“本王看先生這記賬的法子極為簡單清晰,可以說一目了然,可是先生自創的?”

一直以來,賬目這兩個字便牽扯到了許許多多,裏麵的水可深得很呐,然而,懷王剛剛草草翻了兩下,卻是見到這賬本上的賬目格外清晰,有沒有不對勁兒的地方幾乎是一眼便能察覺出來,若是這記賬法能夠推廣開來,能夠免去多少貪官汙吏在其中層層剝削啊,由不得懷王不心動。

畢竟,他之前隻是個王爺,可是等到他登基以後,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了,那些貪官汙吏貪的是國庫的銀子嗎?不,那分明是他的銀子啊!

懷王會對這記賬法感興趣,自然也在周長寧的意料之中,他是以表格的形式做的賬目,因此,其中沒有絲毫能夠做手腳的可能性,至於為何想去工部、卻還是要把記賬法扔出來呢,那自然是不想日後找戶部的人要銀子的時候被卡了,再者,相信有記賬法在,也不怕懷王登基之後忙得把他忘到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