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三黑訥訥:“那,那村裏人也不知道我爹娘去哪兒了?”

蘇裏正點點頭:“沒錯,咱村裏沒人知道你爹娘是誰!原本大家商量著把你送進祠堂裏,卻沒想到齊婆子把你撿回去了。”

齊三黑喃喃:“還有這樣的事情?”

原來,是齊婆子自己將他撿回去的?

想想先前齊婆子對他百般嫌棄的態度,齊三黑怎麽都沒法相信,他怎麽覺得是有人故意把自個兒塞到齊婆子家裏去,逼她養著的呢。

蘇裏正一看齊三黑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你小子還真別不信!哎,其實後來我們看齊寡婦對你不算好,都去問過這事兒,既然她不喜歡你,當初為啥要把你給撿回去?結果你猜齊寡婦是怎麽說的……嘿。”

蘇裏正說著說著,又猛抽一口煙袋鍋子。

齊三黑撓撓頭:“我娘她,她咋說的?”

“她說,你是她撿回去的,那就是她兒子了!”蘇裏正冷哼一聲,想想當初齊婆子說的話都覺得憋氣,“她還說,天底下就沒有不是的父母,她做娘的做啥都對!愛拿你咋樣就咋樣,就是打死了你,那也是她對。”

“這……”

這話有點太難聽了。

齊三黑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蘇裏正都覺得憤憤不平:“我就說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你要生娃娃那就得對他好點,管他一口吃喝,也別動不動就把不順發泄到娃娃身上。人家娃娃生下來也不是為了給你虐待取樂的……”

齊三黑掙紮了一下,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蘇裏正:“裏正爺,我娘她,她說得對。”

蘇裏正一愣:“啊?你說啥?”

是不是他聽錯了,齊三黑咋能說蘇婆子的話對?

“我娘對我有養育之恩,她對我做啥都是對的。”齊三黑小聲,好像是在催眠自己一樣,“我娘以前就告訴過我老多次了,她說她養我不容易,能養我到這麽大還沒把我丟在外頭,那是她老人家的功勞,所、所以,她對我做啥都是對的,都是能明白的,說不定,她也有自己的苦心。”

“你……”

蘇裏正盯著齊三黑,無語了。

他發現,他好像是真有點無法理解齊三黑的思考模式。

良久良久,蘇裏正搖搖頭,別過頭去脫下外套往被子裏鑽:“還說啥?睡覺!現在就睡覺。”

齊三黑撓了撓頭,總覺得自己把蘇裏正給氣著了。

可他也沒說啥啊,裏正叔為啥生氣。

齊三黑很茫然,勉勉強強是睡下了。

另一邊。

沈驚語大半夜的,去了老齊家一趟。

老齊家這會兒血腥味還是很重,大半夜裏聞著,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加上旁邊時不時傳來幾聲小動物提心吊膽的“唉呀媽呀”、“太嚇人了”,這驚悚的效果簡直拉滿。

好在,沈驚語是不怕這個的。

她淡定地繞過一堆枯草,進了齊家大門。

這會兒齊婆子正待在自己房裏哆哆嗦嗦,時不時還喃喃自語幾句,一看就是受了不小刺激的樣子。

沈驚語站在外頭看了看她,清清嗓子:“咳咳。”

“啊呀,有鬼!”

齊婆子殺豬一樣叫喚起來,一蹦三尺高。

沈驚語有點納悶地看著齊婆子:“有鬼,有什麽鬼?哪有鬼,你給我指指。”

她活了這麽大,還沒見過鬼呢!要真能看見,那也不錯。

“你……是你。”

齊婆子看清楚了沈驚語,悻悻地瞪了她一眼,低頭不說話了。

沈驚語笑眯眯地走過去,來到齊婆子窗邊,盯著她:“齊婆子,你怕啥?是不是你心虛了?”

“我有什麽好心虛的!”齊婆子臉色變了變,聲音都尖利了幾分,“我怕啥?是我兒子被殺了!”

沈驚語奇怪地看著她:“是啊,既然是你兒子被殺了,既然你不虧心,那你為啥這麽激動?”

“我,我那是……”

沒等齊婆子把話說完,沈驚語先擺了擺手:“算了,我也不想聽你說那麽多,我就想告訴你一件事,舞陽樓垮了,你的辣椒生意沒了。”

齊婆子狠狠一愣。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沈驚語,表情恐怖,仿佛眼眶子都要瞪裂了一般。

沈驚語笑眯眯地看著她,倒是很輕鬆愉快的樣子。

“騙人!不可能……”齊婆子好半晌才重新開口,聲音也更尖銳了幾分,“咋可能?人家魏掌櫃經營得好好的,你說他生意垮了,他生意就垮了?沈氏,你光會放屁!”

沈驚語聳聳肩:“這個可不是我說的,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鎮上問問,舞陽樓確實是垮了,當初魏掌櫃欠楊大壯的湯藥費全都還了回來,一文錢都不差,甚至還多了誤工錢呢!”

沈驚語說得這麽精細,顯然是真的。

齊婆子心裏,其實也清楚這一點。

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便隻能死咬著這一點反反複複地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

沈驚語笑道:“怎麽就不可能了?這官司打到了縣官那裏,是縣尊大老爺自己判的案子——哦,對了,明天縣裏會派人下來檢查齊二黑的死因,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嘛。”

齊婆子又是一哆嗦。

她呆呆地看了沈驚語好半晌,不說話了。

沈驚語把該說的話給說完了,開始往回走。

齊婆子看著沈驚語的身影好半晌,忽然一哆嗦。

不成,這事兒絕不能就這樣!明天仵作要來,縣裏的仵作那都是久經考驗的,他們肯定能發現齊二黑的屍首到底有什麽問題,她絕對不能就這樣了……

齊婆子全身都在哆嗦。

犯了事,怎麽辦?

跑!她當然得跑。

好在先前魏掌櫃也給了她幾兩銀子,她還有這個本錢逃走,要是她真把這錢借給楊家婆媳倆人,她現在豈不是連逃跑的本錢都沒有了。

齊婆子咬咬牙,翻箱倒櫃找出自己所有的銀子,想跑。

誰知她還沒來得及跑走,就聞到了一股子香甜的氣息,隨之而來的便是暈眩的困意,擋都擋不住的那種。

“困……不成,我得走……”

齊婆子支支吾吾兩聲,終究還是抵擋不住地睡了過去。

而香甜的氣息,也隨之緩慢散開。

一盞茶功夫後,沈驚語的身影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