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語搖搖頭：“那倒是沒有。”
她不懷疑三皇子，三皇子的話，少說也有七八成是真話。
最高的撒謊技巧不是句句虛構，而是七、八成的真話配上最多兩三成假話，這樣才能讓人相信。
所以三皇子小時候吃過苦是真的，他多年來不受寵也是真的，走到這一步戰戰兢兢，高處不勝寒，想要拉攏更多盟友更是真的。
但他是否胸懷天下，那就得打個大大的問號了。
不過，這也並沒有十分重要。
在沈驚語的認知裏，一國之君更多的是個技術工種，要成為一個好的國君，比起同情心，還是對權勢和人性的把控更加重要。
三皇子能找到她、說起這些，想必是下過一番功夫的，而這一點就已經不錯了。
沈驚語問賀宴城：“你打算什麽時候去看歐陽丞相？”
“我……”賀宴城沉吟片刻，有些躊躇。
回到京城以後，他一直沒去看歐陽丞相，一方麵固然是因為形勢所迫、俗務纏身，但另一方麵又何嚐不是因為他下意識要避著歐陽丞相，壓根不想跟歐陽丞相見麵呢。
事已至此，去見歐陽丞相又當真還有必要嗎。
看賀宴城遲疑許久，一副沒有辦法下決定的樣子，沈驚語就明白了幾分。
她拍了拍賀宴城的肩膀：“沒事，你要是實在不想去，那就別去了。”
賀宴城蹙眉：“可這樣總歸不好。”
沈驚語不以為然：“歐陽丞相不顧你的意願，非要把你往京城調的時候，我也沒看他覺得這樣做有多不好，怎麽到了你這兒，一舉一動就都不好了？”
如果所謂的道德隻能禁錮賀宴城一個人，那這道德不要也罷。
賀宴城沉默許久，垂了垂視線，仍然堅持：“歐陽丞相可以不幫我，但他當初對我的幫助還是實打實的，我不能就這樣對歐陽丞相置之不理……我還是會去見歐陽丞相一麵的，隻是見麵之後，我不會答應他超出為國效力的要求。”
沈驚語聳了聳肩：“那也行吧。”
其實對於歐陽丞相來說，賀宴城不答應他為國效力之外的要求，就等於賀宴城這個人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了用處。
畢竟沈驚語可不覺得，歐陽丞相是個一心為國為民、不圖一絲私利的主兒。
賀宴城歎了口氣，目光沉沉地起身，出了門。
沈驚語冷眼看著，覺得賀宴城仿佛忽然就老了十歲。
沈驚語忍不住感慨，果然要想讓一個人變得蒼老，最快的方法就是讓他沉浸在一份不合適的工作裏。
賀宴城在小三進的院子裏轉了幾圈，最終還是出了門，前往丞相府。
此時歐陽丞相正跟顧少延一起，兩人說著賀宴城的事情。
顧少延冷冷地道：“賀宴城這一次已經暴露出了狼子野心，他恐怕是覺得自己已經有了和恩師您對抗的本錢，他是不會再來和咱們共謀大計的了。”
歐陽丞相蹙眉：“宴城倒不是那十惡不赦的人。”
“他不是十惡不赦，但他也是有自己心思的！”顧少延篤定道，“恩師，這一次我敢保證，他絕不會來。”
歐陽丞相皺眉，沉吟難決。
於情，他當然希望賀宴城能過來；可是於理……或許，當真是顧少延說得對。
但，他還是不能就這樣放棄賀宴城。
畢竟歐陽丞相對外一直以體麵之人自居，而賀宴城也跟著他一起那麽多年，還替整個清流一黨一起擋過災禍！就算這一次賀宴城當真不肯再站在他們這一邊，他也不能就這樣輕輕鬆鬆將賀宴城給推出去。
眼看著歐陽丞相還在遲疑，顧少延有點著急：“恩師！我的揣測絕不會錯……”
“老爺。”
管家匆匆現身，來到歐陽丞相旁邊說了幾句。
歐陽丞相聽得一愣，眼裏有了精光：“當真嗎？”
管家點點頭：“千真萬確。”
“這個消息倒是不錯！”歐陽丞相頷首，“你讓他先在外頭等著，就說我有事！暫時見不得他。”
“是，老爺。”
管家點點頭，又匆匆出了門。
管家出門後，歐陽丞相霍然起身，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顧少延看著歐陽丞相亢奮的模樣，有些驚疑不定：“恩師，您這是……”
歐陽丞相回頭看著顧少延，目光灼灼：“你可知，外頭是誰來了？”
顧少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是誰？”
“是賀宴城來了！”歐陽丞相哈哈大笑，“宴城到底還是聽我話的，看來這麽多年，老夫和他之間的情分還是沒有完全斷絕呐。”
“……”
顧少延頓時五味雜陳。
想不到，賀宴城居然當真來了！那麽，他該怎麽辦。
“恩師……恭喜恩師。”沉默許久，顧少延訕笑，“倒是我把他想得太壞了。”
歐陽丞相拍了拍顧少延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少延呐，老夫知道你和宴城之間有些恩恩怨怨，隻是你往後是要一飛衝天的人！絕不能因為一點恩怨擋了自己的眼，你心裏要明白。”
顧少延抿了抿唇，點頭：“我明白。”
歐陽丞相欣慰地笑了笑，回過頭去坐下喝茶。
顧少延有點詫異：“恩師不出去見賀宴城嗎？”
歐陽丞相擺了擺手：“先不去。”
顧少延頓時就更詫異了。
歐陽丞相方才明明激動得很，這會兒怎麽又不去了？
歐陽丞相看出顧少延的懷疑，神秘一笑：“這會兒就出去，怕是要讓賀宴城覺得我有多麽迫切，覺得老夫沒他不行！老夫不能這般做，老夫要讓他好好明白明白，就算沒有他，老夫也照樣是好好的。”
顧少延了然：“學生明白，恩師的馭人之術，學生還得再好好學學才行。”
歐陽丞相滿意微笑：“是這個道理。”
兩人在房裏喝著茶，說著話。
門外，賀宴城坐了好半晌的冷板凳。
他微微垂著視線，眼神很複雜，情不自禁想起了多年前的情形。
那時歐陽丞相也是如此，自顧自和顧少延說著話，沒想過要來見他……
昔日情形和如今的情形重疊在一起，賀宴城忍不住叫住管家：“敢問，丞相還有多久出來？”
管家皺了皺眉：“賀將軍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