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琴琴彎著身子,低著頭捂著臉,像是遇到了極為難受的事情。
程亦之看著她這樣,差點有些想不起來記憶中的母親是什麽樣子的了。
那種自己和母親最後的合影裏,母親笑得如沐春風,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化著淡淡的妝,紅唇格外靚麗。
可那張照片裏的蘇琴琴,與眼下的蘇琴琴,判若兩人。
短短四年時間而已,為什麽能將一個人改變的這麽徹底?她究竟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在擔心歡歡回去之後還會被遭她爸爸毒打?”
程亦之自顧自地倒了杯水,咕嚕咕嚕喝了兩口,說好不想管蘇琴琴的事情,可她還是沒辦法坐到袖手旁觀。
尤其看到她現在這樣,程亦之的內心有種說不出的煩躁感。
希望她過得不好,但真的看到她過得不好時,她又覺得生活本不應該這樣。
她不是為了過得更好才拋夫棄女的嗎?那就過得好好的給她看啊,為什麽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副樣子?
蘇琴琴慢騰騰地抬起了頭看向程亦之,似乎欲言又止。
不止程亦之對她有偏見,其實她對程亦之同樣有。
從一開始蘇琴琴就覺得程亦之這女孩太自我,一旦認定自己的某個想法就很難改變,可她居然也會因為擔心歡歡那孩子而主動去看歡歡。
“早上我們送歡歡回去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女人,可能會是歡歡繼母的女人。”
程亦之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臉上絲毫沒有驚訝,大約是已經知道孫勝把那個女人帶回來了,所以撞見是遲早的事情。
“那孩子應該從小就沒有母親,能有個類似母親的角色照料她不好嗎?”程亦之問。
蘇琴琴的表情有些迷茫,她點點頭:“如果對方是個好繼母,這樣對歡歡當然很好,可是……”
蘇琴琴自己也曾有過一個溫柔的繼母,對她來說,繼母比親生母親對她的關愛更多,她從不認為繼母就一定惡毒,可孫勝帶來的那個女人給她很不好的感覺,那個女人並不像是會關愛歡歡的樣子,歡歡也很怕她,抱著奶奶的腿死也不肯跟那個女人親近。
小孩子是最不會說謊的,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對歡歡好,歡歡又怎麽可能會是那樣的反應呢?
“你覺得那個女人不會是個好繼母?她會對歡歡不好?”
蘇琴琴沒說話,但她的表情已經曝露了一切。
程亦之收回了視線,自顧自想著心事。
她想起了自己的繼母趙美蘭,趙美蘭是一個溫柔得體的女性,是學校的音樂老師,無論從舉手投足間的氣質還是本人的氣質,都不像是會跟父親程鋒在一起的女人,可世事就是這般奇妙,程亦之在十二歲那年有了趙美蘭這個繼母。
起初的時候程鋒似乎並沒有再婚的打算,後來發現他一個大男人帶著女兒過日子,終歸是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於是便琢磨著是否需要給程亦之找個繼母這件事。
程亦之對於這件事倒也並不排斥,隻要程鋒覺得合適,她沒有任何意見。
程鋒在旁人的介紹下也試著見過幾個,但大多並不那麽稱心如意,匆匆幾麵後便作罷了。
後來有一段時間,程鋒似乎放棄了這個念頭,也沒想著非要找個女人一起過日子,直到認識了趙美蘭。
那會兒程鋒的餐館開得如火如荼,趙美蘭本是餐館的客人,一來二去兩人便熟稔起來。
不知從何開始,那兩個人之間互相對彼此有了好感,程鋒曾小心翼翼地問過程亦之關於趙美蘭的想法,那時候的程亦之已經十一歲,能敏銳地察覺到父親更深層的意思。
她不僅表達了自己對趙美蘭的喜歡,還主動讓程鋒放下包袱向前看。
終於在一年後,程鋒和趙美蘭再婚。
趙美蘭的上一段婚姻因自己無法生育而結束,但她是個內心豁達的人,從不會因為這樣就認定自己無法再得到幸福,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讓程亦之得到了汲取了極大的養分。
程亦之的生日,趙美蘭比她記得更清楚,每一年程鋒和趙美蘭都會為她過生日,各種重大的節日一家三口也甚少缺席,甚至在程亦之中考高考工作,每一次重大抉擇前,趙美蘭都能溫柔地輸出自己的觀點,指引著她往哪裏走才更加踏實。
所以程亦之從來不認為繼母就一定是惡女,在許多人眼裏,繼母或許是個反麵人物,但在程亦之眼裏,正是趙美蘭的悉心照顧和關懷,填補了她生命裏母親的空缺,讓她也能感受到母愛,像其他孩子那樣成長,才有了今天雖然在事業上並不算很成功,但在心理上卻健康成長的她。
兩天後,孫勝帶著孩子再次找上了托兒所。
彼時正是托兒所的家長開放日,園裏都是來看自家孩子上課的家長們,孫勝大概是看重了這一點,才選擇了這一天來鬧事。
他一進來就要找蘇琴琴,聲稱那晚蘇琴琴強行把孩子帶走後孩子身上出現了很多傷,認為是蘇琴琴造成的,要求蘇琴琴賠償。
和孫勝一起來的還有個年輕的陌生女人,大約就是孫勝的那位女朋友,即將成為歡歡繼母的女人。
顧湘想讓孫勝二人去園長辦公室,可他卻偏不幹:“怎麽?你不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跟我對峙?怕這裏的家長都知道你們這裏的老師都是什麽真麵目?我就不去,我就要在這裏說,你看看孩子身上的傷。”
孫勝也不管大庭廣眾,猛地聊起孩子的裙子,露出了清晰可見被掐過後的淤青,歡歡害怕地大哭起來,可這位父親,儼然不管孩子哭得傷心欲絕,像展示商品那樣一一向眾人展示著孩子身上的傷。
顧湘的臉色已經差到了極點,勸說孫勝先把衣服放下來,顧及一下孩子的隱私,可這些在孫勝的眼裏反倒成了顧湘心虛害怕的證據。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時,蘇琴琴忍無可忍地站出來:“這些傷明明都是你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