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溪鎮市中心的辛巴之家是整個溪鎮最大最專業的托兒所,程亦之的母親蘇琴琴就在這裏工作。
直到現在,程亦之還是有些雲裏霧裏,還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但眼前的事實讓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回到了2005年的溪鎮。
就在半個小時前,她忽然想到了母親蘇琴琴的號碼,那還是當初父親程鋒給她的,程鋒雖然對前妻心裏一直很膈應,但對女兒和母親的關係卻從不橫加幹涉,甚至一度希望程亦之能夠和母親冰釋前嫌。
當時的程亦之壓根沒想過要跟蘇琴琴聯係,可莫名地,那一串號碼卻通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處。
更沒想到的是,電話居然真的通了,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時,程亦之整個人都是懵的,連握著手機的手指都在顫抖。
“喂?”
陌生女人的聲音,讓程亦之的一顆心吊在了嗓子眼裏。
她張了張口,頂著眾人異樣的目光,深深吐了口氣:“是蘇琴琴嗎?”
“是,你是?”女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哆嗦。
“我是你一個遠房親戚,有事找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地址?我過去找你。”
程亦之說完之後就覺得自己像個詐騙犯,蘇琴琴也遠沒有那麽精明,她將信將疑地,說出了自己的工作地址。
程亦之身無分文地來到托兒所,心裏不免起了些異樣。
像蘇琴琴這種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愛,連一個媽媽都做不好的人,怎麽會在托兒所工作?她能夠善待托兒所裏的小朋友嗎?
她根本無法想象蘇琴琴這樣的人會對小朋友有足夠的耐心和善心。
蘇琴琴在托兒所做阿姨,剛到午休時間,等安排完工作後她才遲疑地在托兒所門口晃了兩圈。
自從接到那個電話後,蘇琴琴一直心神不寧。
遠房親戚?她哪有什麽遠房親戚?家裏的人早就斷幹淨了,這麽多年也從沒和以前那些親戚聯係過,這時候哪裏冒出來的遠房親戚?
該不會是有人故意惡作劇吧?
蘇琴琴低頭思索了片刻,抬頭正要進去時,忽然發現外麵的長椅上坐著一個年輕姑娘,並且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看。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像是定住了一般地看著對方。
程亦之四肢僵硬,神經忽然崩住了。
遠處的那個已經有些發福了的素顏中年婦女,一身托兒所的工作服,頭發一撮直接綁在腦後,發絲略有些淩亂。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無法把她和二十年前的那個總是打扮得體的女人聯係到一塊兒。
程亦之壓抑著心裏的慌亂,起身迎向她。
“蘇琴琴?”她直呼其名,也並未覺得會冒犯到對方。
蘇琴琴不禁一個哆嗦,被程亦之展現出來的氣場嚇退了半步,這架勢看著不像是來尋親的,倒像是來要債的。
“你是誰?來找我幹什麽?”
程亦之蹙眉觀察著蘇琴琴,如果她不說她是蘇琴琴,在大馬路上經過,程亦之絕不會把她和當年的母親聯想到一塊兒。
蘇琴琴的瞳孔裏閃爍著一絲警惕,她往後退了一步,不知為何,覺得這姑娘有些眼熟。
程亦之手指微微蜷了蜷,握緊了拳頭。
從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見到二十年沒見的母親。
既荒唐又可笑。
見程亦之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蘇琴琴覺得更滲人了,難不成真被自己說中了,是來要債的?
“姑娘,我直接跟你說了吧,其實我剛才就想提醒你了,我沒什麽遠房親戚,所以你別裝了,你從哪裏知道我號碼的?到底想幹什麽?”
兩人對峙之間,托兒所的前台姑娘疑惑地經過,問蘇琴琴是否需要幫助。
她們看程亦之的眼神防備地就像是看小偷。
程亦之不以為然,甚至有點想笑,她為什麽會想到來這裏?就算見到了蘇琴琴又怎麽樣?這個人早就已經跟她沒關係了。
從她6歲那年被拋棄被丟在家裏那天起,她就已經沒有媽媽了。
蘇琴琴的臉上漸漸有了些不耐煩,仍盡力耐著性子說:“我勸你還是回去吧,好好一個姑娘做什麽不好非要騙人?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程亦之忽然冷笑了一聲。
是啊,她們雖然是母女,但又不是母女,更何況,還是一個拋夫棄女的女人,她怎麽會對這種女人抱不該有的幻想?
程亦之轉身離開時,聽到前台姑娘在問蘇琴琴她是誰,隱隱約約地,聽到蘇琴琴回答:“應該是個騙子,不用管她。”
騙子。
程亦之想笑卻笑不出來。
**
人生中的第一次無家可歸,以這種方式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程亦之在流落街頭這方麵沒什麽經驗,身上身無分文,天黑之後也不該去哪裏,隻能暫時在肯德基落腳。
然而溪鎮的肯德基並不是24小時營業,過了晚十點,服務員便過來委婉地趕人,程亦之隻好再次遊**街頭。
三月的天,晚間還有些涼意,而她回來給母親奔喪時是夏天,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因此被凍得瑟瑟發抖。
溪鎮不大,城建相對落後,晚間的路上幾乎已經看不見什麽人。
路過縣城中心某正裝修的小飯館時,程亦之忽然駐足。
門口貼著一張招聘啟事,她在這張招聘啟事前思忖良久,然後一把撕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
眼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別哪天還沒回去,自己就先被餓死了。
翌日清晨。
飯館現場的施工人員剛進場就發現了蹲坐在旁邊的程亦之,幾個人三步一回頭地盯著她看,不知在竊竊私語什麽。
程亦之已經熬了一天一夜,肚子餓的咕咕叫,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搭理不相關的人。
她撐著牆壁勉強站起來,看了眼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大約就是手腕處這塊古董表。
興許隻能靠著它先換點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