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青雲接過巴虎的杯子,仔細看了一番,這人雖然窮,可生活有條理,喝茶的器具都洗得相當幹淨,心裏的主意突然變了個模樣,也許盛英,真的可以托付給他?

“巴虎兄,敢問巴虎兄年紀幾何?”

“二十六了。”

“巴虎兄如此年紀,怎麽也沒討個家室。”

“兄弟豈不是在笑話我,你看我這地方,家徒四壁,娶什麽媳婦。”

“現下,我便有一個好人家的女子,巴虎兄如何,有沒有想法?”

“不用,我這情況,莫害了人家。”

“巴虎兄,你我一見投緣,有些話,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想要你娶盛英。”

“不行!”巴虎猛地站起來,斷然拒絕道:“萬萬不可。”

“為什麽?”

巴虎眼神一驚,又慢慢撇過頭去,不作言語。

單青雲見他不說話,心裏有些焦急,又問道:“巴虎兄,你倒說說,為何啊?”

巴虎低著頭,又坐下,雙手握拳輕輕捏著,仍不答話。

單青雲見他如此,便隱隱作怒,這人當日還說不要為難盛英,現在卻裝傻充愣,說到底就是嫌棄盛英,多坐無益,立馬起身告辭道:“青雲魯莽,本以為巴虎兄不似其他人一樣,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卻不想巴虎兄也同那些世俗莽夫一樣,瞧不上遭殃的盛英。如此,便告辭。”

單青雲剛走出一步,巴虎猛地站起來,急道:“不是瞧不起她!”而後緩緩柔聲道:“是我配不上她。”

單青雲聽到這話,心頭一喜,轉頭說道:“巴虎兄,何出此言?”

巴虎無奈道:“她是你們單家的白天鵝,我就是個癩蛤蟆,她是天上的雲,我是地上的泥,我們差這麽遠,我配不上。”

“巴虎兄,你怎麽跟個迂腐的老夫子一樣?人與人配不配得上,難道就隻能依家門、錢財來定麽?依青雲愚見,巴虎兄豪爽善良,我妹妹純真耿直,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青雲兄弟,你別說這些話寬慰我。你也看到了,我這身無分文,拿什麽娶你家妹妹。”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就說,你娶不娶?”

“我……我……”巴虎吞吞吐吐的,就是不答應。

單青雲看他還在猶豫,彎腰一拜,求道:“巴虎兄,時不等人,你若慢了,盛英就要嫁到關家去了,巴虎兄,你也知道關紹德是什麽人,求你救救盛英一條性命吧!”

巴虎一看單青雲行此大禮,急忙托起她,說道:“青雲兄弟,快別這樣……“

單青雲彎著腰就是不起,巴虎實在無法,說道:“我聽你的,我聽你的還不行麽。”

單青雲眼睛一亮,立馬起身說道:“明日,你帶兩個兄弟,辰時到城裏錦繡布莊等我,可千萬不要遲了。”

巴虎無奈,說道:“行,我去找人。”

單青雲見他答應,立馬忍著笑,說道:“那就謝過巴虎兄,救命之恩。”

這裏兩頭說定,單青雲便趕緊回府準備,她一回聽雪居,便招來如意問道:“如意,眼下我們手裏還有多少錢?”

“金子約莫十兩,銀子約莫一百二十兩。”

“這麽少……”

“這還少啊,這金子銀子夠莊戶人家吃穿用度七八年了呢。”

“都給我拿出來吧。”

“你要幹嘛,咱們這院裏總要有些錢傍身的,哪能全部拿出來。”

“我現下要用,咱們在家裏,不愁吃喝,如今我俸祿也要來了,銀子積少成多,遲早會有的,你快把錢都給我找來。”

“那你說說,你要幹嘛用?

單青雲急道:“你……你問那麽多幹嘛,找來就是了。”

孫媽媽聽到她倆說話,進了屋,笑道:“如意,找給她吧,留二十兩銀子在屋裏應急,其餘的都給她,讓她去揮霍,等到要錢用的時候,她就知道今日的錯處了。”

“媽媽,那錢是咱們在外麵好不容易攢起來的。”

“是你賺的嗎?”

“我……”如意語噎,氣得嘟起了嘴。

“是誰賺的,讓誰用去,你多什麽嘴呀。”

如意無法,隻得轉身打開衣櫃,從深處尋出一個盒子,她先打開一看,裏頭整的銀元寶、散的銀錠子都有,還有個茉莉黃的錦囊袋子,如意輕輕抖出了二根金條。

如意收了兩個銀元寶,餘下的整個盒子放到單青雲麵前,說道:“都在這裏了。”

單青雲看著這些銀兩,細細想著接下來幾步該怎麽走,盤算之後,先移出二十兩白銀來收在書桌抽屜裏,以作後用。

“孫媽媽,明日,您得幫幫我。”

孫媽媽一邊收著衣物,一邊問著:“什麽事啊,我可沒錢,可別往我身上打主意。”

單青雲輕笑一聲,也明白孫媽媽拿她打趣,說道:“不敢問媽媽要錢。我叫巴虎明日帶了弟兄,請媽媽明日帶人在雍京城裏采買些提親的薄禮。”

“這可真有意思,才見過提親,還要女方家裏出錢的。”

“孫媽媽,您不常說,多行善事,莫問前程麽。”

“好好好,青雲大善人,就希望你這銀子不要白花才好。”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不辜負讀書給我的教養。”

“別跟媽媽咬文嚼字,你可得長點心眼才是。”

次日辰時,巴虎如約在錦繡布莊門口等著,他帶了兩個兄弟,一個藍布衣服,膚白猴眼,看起來很機靈,叫傅小寶,另一個黝黑皮膚的,叫貝有財。

單青雲先將他拉入小巷中,把錢匣子打開,對他說:“這錦囊袋裏是金子,你回去收好,等過大禮時必要打兩隻金雁子過來,其餘的,交六十兩出去給你兄弟采買提親的禮,剩下二十兩咱們在這裏買兩身好衣裳,好見我父親。”

巴虎按單青雲的吩咐,拿了銀子給兄弟,單青雲便向那兩位介紹道:“這位媽媽是我乳母,姓孫,巴虎兄要娶我家妹妹,禮數上不免繁所,所以我請了乳母來帶兩位兄弟采買,還望兩位兄弟明白其中要害。”

那兩位兄弟便恭恭敬敬向孫媽媽拜了一拜,說道:“但憑這位媽媽差遣。”

“好啦,走吧。”

孫媽媽帶著兩人去采買禮物,單青雲便拉著巴虎進了錦繡布莊,布莊女掌櫃看到單青雲這一身芡實白綢麵的衣裳,便諂笑上前,問道:“客官,可有看中的布料。”

“老板,你這裏可有成衣。”

“有有有,客官這身量的衣服,小店自然有幾套,隻需稍作裁剪,就能穿出去,必然引人注目。”

“不是我要穿。”單青雲讓開道,說:“是他,我要件體麵的,有正事。”

女掌櫃盈步上前,看到巴虎這糙漢子的模樣,說道:“有是有,就是不如您身上這個,是個緞麵的。”

“緞麵的夠了,你再量他的身,我再定一件海棠紅的婚服,綢布即可。”

女掌櫃回到櫃麵拿尺,笑道:“喲,客官這是好事將近,可喜可賀啊。”

“你手腳可得快著些,咱們還要趕正事呢。”

掌櫃手腳立馬變利索,從櫃台後麵內屋裏拿出件古銅色的衣裳往他身上比了一比,隨後就拿到裏麵改去了,改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往巴虎身上一穿,係上腰,顯得肩寬腰窄,頂天立地。

單青雲上下打量了巴虎一遍,說道:“穿成這樣來提親,夠了。”

“虎哥,咱們東西都買好了。”那位傅小寶,兩手提著七八個盒子,一搖一擺走進來,看到巴虎這一身,喜道:“還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啊。”

巴虎錘了他一拳,說道:“你小子,別亂說話。”

單青雲阻了他們打鬧,說:“咱們得快點,現在家父應該退朝回家了,一定要趕在關家再行動之前,把這親定下來。”

巴虎一點頭,單青雲便帶著他們飛奔回家。

一行人剛下馬車,單青雲又傻了眼,這邊單府側門大開,十幾個人正從門口的推車上,兩兩一組抬著一盒一盒掛著喜字的禮盒進門。

這陣勢,比起巴虎兩個兄弟手裏提的,隻能用大巫見小巫來形容了。

單青雲趕忙跑進府,那些人把精致一些的香木盒子抬進了前廳,粗糙點的碼在了前院裏,她爹正坐在上首悠閑喝茶。

她走上前,便質問道:“父親好不講道理,明明答應孩兒若能為盛英另尋一門親事,便應允,如今卻把人家的聘禮都收下了。”

單仲賢不屑看她一眼,隻說道:“誰告訴你這是盛英的聘禮?”

“這難道不是關家抬來的?”

“你可不要忘了,你除了有盛英這個妹妹,還有一個叫淺英的妹妹。”

單青雲這才認識到自己理虧,吞吞吐吐道:“這,這難道是金督道家來的……”

“金督道已與我擬好了日子,三月二十七,便是淺英的大喜。”

單青雲拜道:“那今日便要恭喜父親,雙喜臨門。”

“哦?那你倒說說,還有一喜事是什麽?”

單青雲回頭扇了扇手,示意巴虎和那兩位兄弟進門來,他們三進來以後,單青雲便介紹道:“今日,巴虎兄弟,家住二裏頭村,身家清白,前來提親,求娶盛英妹妹,這可不是大喜事麽。”

巴虎抱拳拜道:“草民巴虎,見過單大人。”

單仲賢掃量了巴虎一眼,冷笑道:“你是倒挺會挑人。”

“巴虎兄弟對盛英有恩,盛英以身相許,豈不是美事一樁,何況父親答應過,若孩兒能為盛英尋一門親事,父親必當應允,這事不就是水到渠成的,父親該接下巴虎兄弟帶來的禮物才對。”

單仲賢不疾不徐,淡然說道:“再等等。”

金督道家裏來的夥計把東西都搬完,領頭的人便到單仲賢跟前哈著腰笑道:“單大人,大禮都過來了,這是禮品明細帖子,您點一點,若無差錯,小的們就回去複命了。”

“辛苦你們了,陳印啊,帶這些兄弟去後頭喝兩杯酒,每人打發一兩銀子,叫人去把淺英和三姨娘叫來。”

單仲賢的親侍陳印領命下去,沒一會兒三姨娘便和淺英攜手來到了前廳裏。

三姨娘一眼看到院裏堆得滿滿當當的聘禮,睜圓了眼,三兩下疾步走到那禮盒前,微微掙開雙臂,說道:“為了娶淺英,金督道可真是……”隨後立馬噤聲,走到單仲賢麵前福了一禮,續道:“可真是給足了主君麵子。”

單仲賢將禮品單子遞給了三姨娘,說道:“日子擬了三月二十七,這是聘禮單子,你親自對一對,芳兒會給淺英備一份嫁妝,你這親娘,也不要忘了貼些體己物送她。”

“是,妾身明白。”

說完,三姨娘喜滋滋地,對著單子到院裏看禮物去了。

恰好此時,門外又來了一行人,那個梅紅襖子的媒婆帶著四五個小廝提著通紅的禮盒走進來,一搖一擺地到了單仲賢跟前,說道:“老奴見過單大人。”

單仲賢笑道:“原來是做媒的六婆,請坐,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