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片檔案 ☆
片名:關山飛渡
外文:Stagecoach
導演:約翰·福特
編劇:杜德利·尼橋爾斯、本·海齊特
主演:克萊兒·崔華、約翰·韋恩
上映:1939年3月2日
國家/地區:美國
片長:115分鍾
獲獎:第12屆奧斯卡最佳原創音樂、最佳男配角,紐約影評人協會最佳導演獎
《關山飛渡》是約翰·福特早期最著名的西部片,它與導演另外的三部電影——《俠骨柔情》(My Darling Clementine)、《搜索者》(The Searchers)、《雙虎屠龍》(The Man Who Shot Liberty Valance)——共同被看作約翰·福特電影生涯的四大傑作,正因為影片自身文化上、曆史上、美學上的價值而被美國國家電影保護局收藏。《關山飛渡》使西部片真正成為一種電影類型,一種文化現象,一個美國精神的載體。它的構圖、剪輯以及故事結構都深刻地影響了之後西部片的麵貌。
1.主題表達:《關山飛渡》與《羊脂球》比較
《關山飛渡》的故事情節以及人物設置都與19世紀晚期法國著名的小說家莫泊桑的作品《羊脂球》神似。但是兩部作品的主題表達差異還是非常明顯的。《關山飛渡》所表現的環境更像是一幅當時美國的社會風情畫,裏麵的人物都葆有人類最高尚的美德。達拉斯從頭到尾都有同情她的人,最後更是得到了浪子林哥的垂青,兩人也最終走到一起。而《羊脂球》鋪陳的環境則留有普法戰爭的陰影,羊脂球形形色色的旅伴,都是一群明哲保身的偽君子,她隻是被眾人當作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她雖然用身體保住了眾人的性命,但得到的仍是一片冷漠與鄙視。從主題上看,《關山飛渡》代表著一種純粹的樂觀奮進的狀態,這正是當時逐漸成熟的美國社會的象征。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美國開始真正參與世界的事務。美國亟待產生自己的民族英雄,西部牛仔正好適應了這樣的一種角色。而《羊脂球》卻帶著強烈的社會批判性,它所表現的歐洲當時正處於極度黑暗也是極度動**的氛圍之下。金錢與權力交織,社會墮落,革命時起時伏。醉生夢死剝削壓迫與憤怒悲觀絕望兩種態度互相纏繞,這是整個歐洲邁向20世紀最痛苦的時期。而從藝術形式上看,兩部作品又有著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嚴格的現實主義。不論是環境的描述,情節的發展,還是人物性格的刻畫與感情的表達,都遵循著一種極其自然的態度。
20世紀40年代的世界藝術,尤其是電影已經經曆了各種現代主義的洗禮。而《關山飛渡》仍然遵循著古典的自然主義態度,這可以說與當時好萊塢甚至整個美國社會的保守態度相關。從《海斯法典》的頒布就可以看出電影界革新所麵臨的困境。不過這並不能妨礙《關山飛渡》成為一部偉大的電影,因為它的現實主義正是當時好萊塢所缺少的東西。它所表達的對待現實的態度,與《亂世佳人》完全不同。時至今日,我們在大屏幕上看到的好萊塢電影,已很少有那種奢靡浮華之風,即使以燒錢著稱的科幻片,它所追求的依然是空間場景的逼真效果。
2.人物群像:個性刻畫與人物之間的對立
《關山飛渡》刻畫了九個完全不同的人物形象。在影片裏,馬車夫、警長、醫生、達拉斯(電影裏間接說明她是一位妓女)、軍官妻子、賭徒、葡萄酒推銷員皮考克、銀行老板一行人前往洛茲堡,中間搭載了另一位有案在身的旅客林哥。這九個人曆經艱險,在擺脫了印第安人的追擊之後終於平安到達洛茲堡,而林哥也在驛站以一敵三戰勝了自己過往的仇人。最終,警長放任墜入愛河的林哥和達拉斯離去,影片在二人奔向天涯的鏡頭中結束。
馬車夫是一個膽小憨厚的胖小子,警長是一個驍勇善戰但又頗具溫情的好人,貝恩醫生是一個嗜酒如命但俠肝義膽的老頭,達拉斯的身份雖不光彩但是溫柔善良,軍官妻子是一位稍具勇氣自詡正派的人士,賭徒雖然圖謀不軌但最終幡然醒悟,皮考克是一個畏畏縮縮但堅持正義的老頭(別人總把他誤以為牧師),隻有銀行老板是一個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的壞家夥。而半道殺出的主人公林哥,身上則帶著最正統的牛仔的光輝。總結這些人,在困難麵前,有一往無前的,有害怕但還是挺身而出的,有完全逃避的。這種迥異的性格也使眾人在敘事中承擔著不同的作用。這些人中有好幾種對立關係:林哥與警長的對立,貝恩與皮考克的對立,賭徒與軍官妻子的對立,軍官妻子與達拉斯的對立,銀行老板與所有人的對立;這之外,還有眾人與印第安人的對立,林哥與洛茲堡三個仇人的對立。這些對立的關係一直持續到影片的結尾,也因為困難的接觸這種關係又最終被化解了。畢竟在隻有一次的生命麵前,一些性格上的瑕疵,人格上的偏激,難以啟齒的經曆,都不算什麽了。
3.敘事時空:嚴格按時間發展和矛盾衝突線漸進敘事,空間對比強烈
《關山飛渡》的敘事嚴格按照時間發展層層推進,一直到矛盾衝突最終得到解決,這也確立了經典西部片的敘事模式。本片的敘事模式也可以看作是對經典好萊塢敘事模式的一種挑戰。因為影片前麵將近一半的部分都是在以一種“公路片”的方式進行敘事,主要的衝突矛盾一直沒有出現。在將近72分鍾左右,影片第一個與印第安人做鬥爭的**才來臨。而這場姍姍來遲的槍戰戲,也成為追逐場麵的經典之作。之後許多導演都把這段戲當作參考,例如在《勇敢的心》《指環王》中,都可以看到這種鏡頭的出現。
約翰·福特迷戀西部高原壯闊的景色,自從在《關山飛渡》裏出現之後,石碑峰就成了他的影片中標誌性的景色。那奇特的一座座土峰向人們展示了美國繁華而粗糲雄大的一麵,某種程度上似乎也是在暗示這是美國精神的一個發源地。而另一麵,約翰·福特在表現遼闊的西部景色的同時,又加入了一輛小小的馬車。狹小的馬車與大西部寬廣的景色形成敘事空間對比。這種極小與極大所形成的張力,使影片空間的層次立刻豐富起來,也使整部影片避免被限製在一個狹小的車廂裏,注入了一種雄廓的元素。
4.有關約翰·福特及西部片的幾點批評爭議
其一,因為《關山飛渡》和之後的幾部西部片,約翰·福特曾招致許多批評,理由是他在影片中表達了對印第安人的缺席。事實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約翰·福特也開始反省自己之前影片中的缺漏,在《搜索者》中已經可以明顯地看到針對這些的改變。但如果回顧曆史,約翰·福特的電影中印第安人的缺席並不是他一個人的意願,而是當時整個社會的一種意識形態與普遍看法。印第安人與美國的齟齬從美國獨立戰爭、第二次獨立戰爭中就已經開始,甚至延續到之後的南北戰爭。在這些戰爭中印第安人不是站在殖民主義者一邊就是站在南方種植園主一邊,隻有少量的印第安人與獨立政府結成同盟。而之後獨立政府取得優勢,又反過來迫害印第安人。所以這兩個民族的恩怨是由來已久非常複雜的。在對待這個問題上,並不能求全責備地去責怪後來者的某些無意識、粗心以及疏漏,這是整個社會的一種偏見。約翰·福特屬於硬漢一派,但是也有柔情。他在影片中表達的對妓女的同情,對弱者的扶持,對新生嬰兒的喜悅,使人很難去責備他是一個極端派。事實上,《關山飛渡》中幾乎沒有對印第安人有意識醜化的鏡頭,那個背叛丈夫的女印第安人是由一個白人女演員飾演的,而那場沒有任何言語往來的鹽湖上的戰鬥,除了表現戰況激烈外,也沒有說明任何印第安人的凶殘。總之,作為西部片中一個普遍的現象,印第安人的缺席是一個社會的慣性使然。
其二,關於牛仔形象的重構。真實的牛仔群體,其人員構成其實是十分複雜的,除了主體的白人,黑人也占據了很大的比例,甚至還有婦女。除去性別種族,就身份而言還有很多犯人、江洋大盜、破產者、失意者、南部同盟複員軍等。他們的目的也不盡相同,大多數都是下層人民[6],這種複雜的人員結構在電影中也有著某種程度的反映。牛仔們並不是酒吧裏的常客,也並不是動輒拔槍鬥毆的好戰之輩,他們的主要工作是驅趕牛群,一年到頭都非常繁忙,還要麵臨各種生命危險,收入也十分微薄,並不足以支付他們在酒吧的奢侈浪費。[7]在裝束上,牛仔帽、牛仔褲、牛仔靴、牛仔襯衫、牛仔方巾構成了牛仔最普遍的形象,而在西部片中經常出現的腰別手槍,手握長鞭的形象反而是不常見的。[8]
西部片對牛仔形象的重構,如果放在整個美國曆史的大環境下去看,它的動機與淵源是非常複雜的。除了大工業生產方式帶來的利潤劇烈增值所造成的影響,還可以追溯更久遠的曆史因素。一方麵,牛仔文化在牛仔存在之時就已經在美國極度風靡,從之前所述有富裕家庭的青年因為渴慕牛仔的生活而來到南部當牛仔的情況,就可以看出牛仔文化對當時美國人的吸引力。另一方麵,西部小說早在西部片產生之前就出現了,西部小說中的牛仔形象可以說是西部片中牛仔形象的前輩,已經具備了英雄牛仔所需要具備的一切品質。托馬斯·皮爾格林、埃默森·霍夫和歐文·威斯塔等一係列西部小說的大師早已為英雄神話奠定了基調。
其三,《關山飛渡》及大多西部片中政府力量缺席。影片中雖然有軍隊和警長,但是他們或不承擔主要敘事或弱化了自身的行政色彩。而之後的西部片中一個典型的特征,也是如此——政府在其中的角色被淡化至非常虛弱直至消失。像《正午》《日落黃沙》等西部片雖然有警長的形象,但是這些警長的個人品質與性格太過於濃厚,以至於壓製甚至抹去了他代表公權力的一麵。實際上,美利堅政府在西部大開發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去掉政府機關的作用正體現了美國對個人英雄的認識與崇拜程度,從西部片到如今的超級英雄片,美國的個人英雄觀念中,政府始終扮演著虛弱的角色。
其四,《關山飛渡》對女性角色刻畫也影響了之後女性在西部片中的地位。從電影中兩位溫柔弱小的女性開始,早期的西部片中女性的形象就一直以一種待解救或者待撫慰的形象出現。《黃金三鏢客》中的寡婦形象雖然堅強,但也是被亡夫的陰影始終籠罩著,圍繞著她的男性也是因為她的亡夫而出現的。《正午》中愛慕警長的女性隻想著自己的愛情,麵對警長的決心十分不理解。總體而言,這些女性角色承擔的敘事功能大都大同小異,對她們性格的刻畫也都是雷同的。女性的角色在早期西部片甚至中晚期的西部片中,都沒有占據主導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