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姚依蕾,靈毓多數還是有些可憐她。這人心腸不壞,不過有些囂張跋扈,嫉妒心強,直來直往的性子比靈毓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又沒有七竅玲瓏的心思,因而在嘴皮子上很是得罪了一些人。

加之顏色生的不錯,剛入宮就得了永嘉帝的眼緣,不知惹了多少宮裏不快活。眾人出手一點一點的磨光了皇帝對她的那點喜愛和興趣,最後被人害的得了瘋病關在冷宮裏,年紀輕輕的這一輩子也算是完了。

就算是當朝重臣家的女兒,又能怎樣呢?

現如今看她還這麽鮮活的站在麵前冷嘲熱諷,靈毓不知怎的竟有些故人重歸之感,於是這麵目便也就沒有當初那麽可憎了。

“一進這屋子便覺出不一樣的氣息,我當誰呢?原來是林小姐大駕光臨啊。不過小姐雖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令尊畢竟隻是一五品的同知,想來俸祿並不足以支撐你來買這京城數一數二的安玉閣的首飾吧?”

要說段位,姚依蕾比這林慕秀,那是差多了。

這不,林小姐並不搭理她,隻是用眼睛看了一下身邊的丫鬟,靈毓無奈會意,隻好開口道:“我家老爺、我家小姐怎樣又與你何幹?我可是聽說了,姚大人即便是官居一品,但人人稱道他老人家清廉奉公,據說得來的俸祿有一半都賞給了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甚是高風亮節。剩下的,怕是還沒有我家老爺多呢,那敢問,姚小姐又是哪裏來的錢呢?”

看姚依蕾你我你我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靈毓心中又爽快又無奈。姚依蕾說話向來隻圖一時的痛快,從不會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

可靈毓畢竟也不是真的想維護林慕秀,不願意讓這事兒就這麽草草的結束了,於是又裝作驕傲的樣子說:“且告訴你,別看我們老爺隻是五品同知,我家夫人可是相府的女兒,這錢財之物上難不成還比不過你一個朝廷重臣嗎?”

“靈毓!”林慕秀甚是不滿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接著道“休要多言。”

靈毓訕訕的退下,還不忘裝作不甘心的撇撇嘴。

姚依蕾雖然做事不經大腦,卻也不傻,隻這一句便聽出了破綻,嗤笑道:“原來如此啊,那依蕾確實比不過,家父不過就是個小小的一品官罷了,可沒有同知大人那麽高明的手段。”

靈毓大大的杏眼中一閃而逝狡黠的神色,麵上卻擺出一副我很驕傲的神情。

林慕秀陰沉的看了靈毓一眼,隨後不動聲色的對著姚依蕾行了一禮,道:“慕秀本覺得你我都是要參加大選的人,或許以後還要做姐妹,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過分都且忍了。即便是你害我跌入水中,險些喪命,慕秀也不曾說過什麽。隻當是對小姐的名聲有礙,可卻不知哪裏得罪了姚姑娘,要對慕秀這般冷嘲熱諷,水火不容?”

姚依蕾聽見這話頓時大怒,直接道:“你這是何意?林姑娘落水之時我確在旁邊不假,可也不曾害你,莫不是就因為我們的幾句口角你就要如此的誣陷我?嗬,這心思也忒狠毒了些。

當時你旁邊站的可是全京城的大家閨秀,這麽說來,大家可是都有可能害你了。若真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就是罪魁禍首,你卻也不必這般作態,直接告到官府便是。我姚依蕾行得正,坐得端,還不怕別人誹謗!”

靈毓和鶯啼兩人聽了立馬一左一右的就要反駁回去,誰讓她家小姐平日裏最是溫婉大方,最討厭的可就是在大街上與人鬥嘴爭執這種事兒了。所以平日裏都是丫鬟出頭,小姐坐鎮後方。

這一次兩人的手卻是被林慕秀給按住了,靈毓不解的望過去,就見她家小姐走上前,盈盈施了一禮,不慌不忙道:“姚小姐何必這般生氣,慕秀不過開個玩笑,若小姐心中無鬼,自是不必介懷。況且,家父隻是一五品同知,又怎能和刑部尚書相提並論呢?再者說慕秀並無大礙,隻是我這丫鬟傷的重了些,報官更是不至於。”

驚訝的歪頭看了一眼林慕秀,靈毓雙手在側緊了又鬆開,隨即換上了一副明快的笑容,插嘴道:“正是這話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是報了官,查出來姚小姐真是那背後害人的人,那姚大人豈不是要大義滅親了?

靈毓奉勸小姐,這以後挑燈走路啊,可都要看著些。也別拿豆包不當幹糧,出手的時候可得注意著點,萬一就在那陰溝裏翻了船呢?好在這一次靈毓會點水性,不然我家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別說老爺了,就是相爺——”

“夠了!”林慕秀嚴厲的看了一眼正滔滔不絕的靈毓,神色冷然道“何必多費那些個口舌,姚小姐既然要擋道,我們換一家也就是了。”說罷也不等她們倆,兀自甩袖而去。

鶯啼見了,忙跟上去,靈毓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小小的嗤了一聲。

林慕秀向來聰慧,別人聽不出可不代表她不會多想,如此大的氣性必是被自己那些話戳到了。

明麵上老爺靠著相府吃軟飯這一條,始終是她心中那根拔也拔不掉的刺,被誰碰一下都是鑽心刺骨的疼。靈毓回頭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姚依蕾,但願她這輩子入宮之後可以不像原來那般蠢笨,不然連個接話茬的人都沒有了,那可如何是好。

這一場鬧劇,來也匆匆,結束也匆匆。

卻不想被那個躲在人群中的公子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是初春時節,天氣微寒,那位公子偏執了一把古色折扇,半遮住自己的臉,道了兩聲“有趣。”

身邊的書童一臉不解的問道:“大人這是何意。”聲音尖尖細細,混不似普通男人那般,竟是有些女人氣。這時旁邊另一麵目俊俏的公子冷哼了一聲,丟下一句“整日遊手好閑,沒點正經事。”便轉身離開了。

那書童連忙一路小跑的跟在後麵,折扇公子神神叨叨的搖了兩下頭,微微一笑也大步跟著離開了。

天鶴酒樓是京城名店,位於元成街上最繁華的地段。比起其他的店鋪,這裏可真就是砸金子的地方了。若不是富貴的家庭,怕是在這吃上一頓飯都要傾家**產了。

有傳言說啊,這裏的菜品都是百裏挑一,就連宮中的娘娘們吃的也不過如此。於是,就算這裏的價格比別的地方貴上好幾十倍,也是有大批的人趨之若鶩,做夢都想來一次嚐一嚐,體驗體驗當大官的感覺。

此時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剛剛那兩位公子並一書童卻是進了天鶴樓視角最好的雅間裏,上的菜都是店裏的招牌。

能在這個時間段坐在這裏的人,不僅得有錢,還得有權勢。

“四哥,不知你對剛剛的那幾個女子有何想法啊?”那位穿著天藍色衣袍的公子虛搖了幾下自己的小折扇,笑道:“真真兒都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一個是刑部尚書的獨女,一個是相府的外孫女兒。兩廂對將起來,還真是有趣的緊。”

看冷麵公子不理他,又搖了搖折扇,壞笑道:“不知您老更屬意哪一位啊?”說罷嘴角微彎顯出幾分邪氣來,一雙丹鳳眼笑的都成了一條縫。

因他麵容姣好,並不輸於剛剛的那些女子。這一*作下來,隻會讓人感歎——好一個風流倜儻的俊俏翩翩少兒郎。

對麵的人似乎並不是特別領情,隻淡淡道:“尚在閨閣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行事,又有什麽好談的。那姚家的囂張跋扈又著實愚昧不堪,林家的小小年紀胸中便有如此深的城府,倒不枉了她有一個相府出身的母親。”

“嘖嘖嘖,這等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在你眼裏倒都如糞土一般了。你說說你,家中正妻溫婉懂禮,你不喜。二房善解人意,你不喜。三房弱柳扶風,你又不喜。麵前這兩個,一性情耿直,你說人家囂張跋扈,另一個聰慧過人你又覺得人家姑娘城府深沉,四哥啊四哥,你說說,倒是什麽樣的女子方能入得你眼呢?”

這話音剛落,一穿著青綠色旗袍的女子從窗前走過。那冷麵男子瞧見了,不知為何,一雙如墨漆黑的大眼睛竟是移不開了,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隻見那女子不知為何漸漸放慢了腳步,竟是停在了公子的窗前,眼光卻是追隨著前麵快步行走的兩個人,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似乎是太快的速度受不住,又擋住臉龐咳嗽了兩聲,方才能慢慢的向前走。

不過那一瞬間苦笑的表情太過寂寥,冷麵公子不知怎的有些感同身受。

女子便是被林慕秀和鶯啼落下的靈毓,那冷麵公子也認出來她是林家慕秀身旁的那個小丫鬟。方才還生氣勃勃靈動俊秀的小丫頭,此時卻滿臉寂寞,似乎藏了多少不能訴諸於口的秘密,隻能藏在心裏獨自苦澀。

冷麵公子一路走來也算是火眼金睛,而就在剛剛,他分明看出這小姑娘是故意露出那樣的漏洞讓姚依蕾有機可乘,可她對林慕秀的維護之情也溢於言表,並不似作偽。大概是天意作祟,一向不關心窗外事兒的冷麵公子突然好奇心起,第一次想要了解一個陌生的小女子。

“四哥,四哥?你看誰呢那麽出神?”藍色衣袍的公子揮了揮他那把不離手的折扇,也跟著扭頭向外張望。

冷麵公子瞪了他一眼,握著酒杯的手一頓,淡淡道:“沒什麽。”

“戚,這麽明顯的敷衍,糊弄誰呢?”折扇公子白了他一眼,繼續向外看,眼睛定格在一個漸行漸遠的身影上。

“哎喲,真讓我給看見了吧,那不是林家小姐....身邊那個有趣的小丫鬟麽?怎麽,你沒看上她家小姐,竟是看上這小丫鬟了不成?”

隨即話鋒一轉,又道“也對,看著她似乎是比她家小姐年歲高些,身量都長開了,確實有那麽點不一樣的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