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苓念出來人的名字,舉座皆驚。

她和震驚的喻五娘對視一眼,悄然後退,渾然不知自己在人群裏扔下了一顆威力多麽大的炸彈。

下去時,徐苓掃了一眼喻沅,發現她似乎是被其他人突然湧動的反應嚇到,悄悄退了一步,躲在喻五娘身側。

喻沅心內震驚,袖子裏麵,她捏緊拳頭,注意力放大到極致,孟西平的腳步聲近在耳畔。

剛剛才從徐苓口中知道孟西平要來江陵,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出現的這麽突然,沒給喻沅留一點反應時間。

重生後的第一次見麵,就這麽猝不及防。

想來剛才在後院一閃而歸的人影,或許不是徐府親戚,就是孟西平。

其他客人驚詫則是因為孟西平寧王世子的身份。寧王府與喻家的親事,江陵府人盡皆知。喻大爺和喻二爺這幾年仕途順暢,許多人暗地猜測是因為喻家搭上了寧王府,一樁婚事便能帶來這麽多好事,實在是惹人眼紅。隨著喻沅出事,婚事生出許多變故,背後有不少人等著看喻家的笑話。

如今孟西平來江陵,喻家是起是落,終於可以一錘定音。

喻老夫人再次打量了一眼孟西平,從徐苓的態度上,確定他的身份,然後她連連起身:“老身見過孟世子。”

孟西平拎著一枝粉色木芙蓉,霽月清風,攜秋意而來。

他輕而易舉地奪走所有人的目光,卻對喻老太太言語尊敬:“您是長輩,本該是由我親自登門拜訪的,有事耽擱了會,不料先在徐府碰見了。”

喻老夫人起初見他歡喜,心裏也實在忐忑,摸不準寧王府的態度,究竟是為求親,還是退婚而來。

她問出了現場所有人的心聲:“世子怎麽會來江陵?”

孟西平取出鴛鴦荷花玉佩,給喻老夫人看了一眼,然後妥帖收入懷中:“我奉皇命來江陵辦事,想著十二娘在江陵,便順路接她進京,請太醫幫她調養調養身體,好準備明年的親事,還請老夫人準許。”

喻老夫人滿意了,聽孟西平的意思,婚事沒變化,這孫女婿仍然是喻家的。

“世子要帶十二娘去帝京休養,喻家感念萬分。”她得了孟西平的承諾,恨不能明天就把喻沅打包送進寧王府,麵上話還要說得漂亮些,“隻是事出突然,十二娘父母不在江陵,須寫信通知他們,另外家裏還要替十二娘備些東西,這一來一去得花費幾日功夫。”

孟西平點頭:“無妨,我會在江陵留一些時日。”

不等喻家人介紹,孟西平轉身,在眾人麵前露出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他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喻沅,撚動指間花枝:“這便是十二娘吧。”

未婚夫妻第一次正經見麵,是該介紹介紹。

喻老太太樂嗬嗬的,目光轉了一圈,看到喻五娘後麵的喻沅,她招招手:“十二娘,過來。”

喻沅站在原地,眼神放空,樂此不疲地轉著魯班鎖。

實則她心內已經開始警惕,孟西平看過來的眼神很亮,喻沅需要依靠木條帶給她的痛,才能不被他看似全心全意的眼神所攫取。

不過孟西平看清她的臉後,很快就收回視線,臉上那點若有似無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

喻沅眼皮一搭。

聽到孟西平要帶她去帝京的消息,喻沅心裏一陣陣發冷,孟西平的到來,打亂了她的全部計劃。

喻沅暗自看向徐苓,看來今天徐府的宴會是另有所圖,徐苓特意下帖子叫她來,就是為了孟西平。

喻沅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徐靜敏從小跟著孟西平廝混,徐苓看孟西平就像是另一位兄長,有求必應,畢竟有誰真能拒絕孟西平。

這樣想著,喻沅忍不住瞄了一眼孟西平。

孟西平小時候調皮搗蛋,最喜歡和寧王對著幹,整天領著一幫小弟在帝京恣意妄為,皇帝撐腰,寧王妃溺愛,沒人管得住他,如今帝京紈絝子弟玩的都是孟西平玩剩下的東西。後來他好像一夜之間收了紈絝習性,開始認真讀書,成了帝京最明快的寧王世子。

手裏的木芙蓉轉成一團粉色的光影,孟西平倏然一笑。

他的樣子是很有欺騙性的,如鬆如玉,郎豔獨絕,怪不得喻沅當初對他一見鍾情,滿心滿意都是要嫁給他。

徐苓和喻五娘被他容貌所攝,不約而同地低下頭。

滿座客人們則盯著孟西平,扼腕歎息,想著當初怎麽不是自己救了寧王,有些心思活動的,知道喻沅癡傻,已經在想能不能將自己的女兒弄進寧王府。多好的乘龍佳婿,他們看孟西平的眼神越發灼熱。

喻沅的餘光卻在注意孟西平的肩膀,他轉著花枝的動作稍大了點,扯到了手臂,臉上瞬間露出痛苦的神色,轉瞬即逝,誰也沒注意,除了一直暗中看著他的喻沅。

客棧的走商人說他受了傷,也就是上個月的事情。

孟西平不辭辛苦,千裏迢迢從帝京趕到江陵,手臂上的傷還沒好,特意先見徐苓,一定是想先看看他未來的妻子是誰。

何必呢,何必如此痛苦。

喻沅心中不再動搖,決心讓她和他都能順利擺脫這門婚事。

喻老夫人見喻沅許久未動,擔心孟西平失去耐心,連忙給喻五娘使眼色。

喻五娘側身讓開,讓十二娘顯露人前,她的手剛剛碰上十二娘的臂膀,想帶著她去見孟西平。

“啊!啊!啊!”

誰知喻沅突然大喊大叫起來,她整個人受到了驚嚇,手舞足蹈地推開喻五娘,摔開魯班鎖,猛地將手上的木條往孟西平身上扔。

孟西平沒躲,喻沅用盡全力扔出去的小木頭們打在他身上,他臉上和那枝花上,被擊中的地方留下數個顯眼的紅印子。

周圍人都被突然發作的喻十二娘嚇了一跳。

喻十二娘扔完木條仍不理氣,她解下荷包,裏麵竟然裝了一整包的小石子,她一口氣抓出來甩向孟西平。

到後來,喻沅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想讓孟西平知難而退,還是單純發泄。

她想起自己最後一次等孟西平,久等不到,心裏恨意滔天。

孟西平推開要給他擋石子的人,就站在原地,當靶子繼續讓十二娘扔。

喻五娘心裏覺得壞了,她猶豫看喻老太太神態,再看後麵攔不住十二娘的兩個丫頭,她咬咬牙,上前抱住喻十二娘。

喻九娘偏偏火上澆油,在旁邊大聲喊:“不好了不好了,十二娘發病了,世子爺快離她遠些,她發起瘋來要咬人的。”

場麵霎時混亂無比。

喻老太太臉色鐵青,重重朝喻府下人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送十二娘回府,再請大夫來。”

下人們慌慌張張圍上去,又不敢真的朝瘋癲的十二娘動手,沒人製得住她,所有人僵持在原地。

徐苓看情況不對,將在現場的所有客人請到別處去遊玩,但已經有不少人看到喻沅發瘋的場景,一時眾說紛紜。

喻府沾了髒東西的猜測飄到喻老太太耳邊,她麵色難堪,看向孟西平,想著如何向他解釋。

孟西平平靜地看著喻沅扔完了所有東西,然後笑著蹲下身,親自將那些木條撿了起來。

他摩挲著魯班鎖上描金彩繪的小字,將所有東西放在掌心,遞到喻沅麵前:“十二娘,你的東西。”

他說這話時,臉上和脖子上還帶著被喻沅扔東西仍出來的紅腫,目如懸珠,單單看著她。

喻沅看見孟西平卻很不友善,又要衝過來咬他,被幾個丫頭拚了命拉住。

孟西平看到她瑩白的手臂上被丫頭們用力掐出來的紅痕,他沉下臉:“你們幾個快放開她。”

瑩心等人被他氣勢震懾,鬆了緊緊抱住喻沅的手。

在身邊不知道是誰的尖叫聲裏。

失去桎梏的喻沅突然衝上前去,撞上孟西平。

孟西平丟了花枝,打開雙臂準備扶住她,喻沅反而恩將仇報,張口便咬住孟西平的手掌,他手裏的魯班鎖再次紛紛掉落在地。

貝齒深深陷入孟西平的掌心,倏地滲出了血,順著喻沅緊咬的牙關滑落。

喻沅口裏發出嗚嗚的聲音,惡狠狠地盯著孟西平。

而孟西平從始至終臉色不變,靜靜看著她,仿佛喻沅口中不是自己的血肉。

喻五娘都被喻沅突然發病嚇了一跳,從前都聽喻九娘說喻沅會咬人,沒想到十二娘真的會咬人,還專挑寧王世子咬。

那一口下去,該有多疼。

孟西平忽的伸出另一隻完好的手,溫熱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臉蛋。

喻沅在和他手接觸到的那一瞬間,鬆開牙齒,退後三步,警惕地看著他,像一隻小獸。

喻五娘和丫頭們圍住十二娘,防止她突然發瘋。

孟西平看著她紅豔豔,染了他血的嘴唇,輕聲問:“十二娘,咬痛了嗎?”

自然是得不到十二娘的回應。

喻老太太經曆過一場大起大落,已是麵若死灰,她強撐精神,和孟西平說了兩句,起身和徐苓告別,帶著喻沅走。

孟西平笑了笑,看著喻沅毫不留戀地離開。

他將魯班鎖重新撿起來,遞給瑩玉,然後虛虛握住血肉模糊的掌心,和剛剛趕來,看見眼前一幕目瞪口呆的徐府主人點頭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說:

十二娘:想咬人

孟西平伸手:給你